第十七章 崩逝

    中宫的帘帐外有几个太医在试药，太子给他们免礼，领了面纱进内屋去，城阳公主在里面坐着，正陪皇后聊天。皇后人是醒了，但神智尚未清醒，仍躺卧在床，说着一些不清楚的话。

    进门就听见公主对她说：“母后，我是妜真，你的女儿。”

    她仔细的看了看城阳公主，说：“姑娘怎么胡说呢？我没有孩子。”

    太子眼神示意公主先坐到一边去，公主于是干脆起身离开，太子于是让我送她出门，我跟着公主走了几步，还没到中宫外，她却顿足了。回头，竟是泪汪汪的一片，我吓着了，她身侧的侍女也吓着了，她对我说：“公公，我……”

    我连忙掏出帕子递给她，道：“公主休急，慢慢说。”

    公主擦干净眼泪，道：“我……驸马……”

    侍女拉了拉她的手：“公主，慎言。”

    公主仿佛被点醒了，她敛去悲伤，冲我笑了笑，道：“无妨，是我矫情了。你回去吧，等久了，叫阿兄心焦。”

    我没再逼问，或是挽留城阳公主，因为出于私心，比起她，此刻我更忧心于太子和皇后。

    进去一看，皇后正靠坐着，两手放在太子的手心里，太子对她说：“母后，儿臣会一直陪着你的。”

    皇后望着他，仿佛听不懂，良久，她说：“小郎君，你怎么哭了？”

    太子说：“母后，你忘了，儿臣的眼睛就长这样的。”

    说到后半句，太子的嗓子哑了，真的红了眼睛。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仿佛安慰：“你生的好，像我的二郎。”

    “母后，儿臣不像他。”太子说：“儿臣和他不一样。”

    皇后说：“是啊，是啊，不一样……”

    她说完晃了晃头，说：“我的头……昏昏的……”太子正要问况，她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头一倾，吐出一口淤血来，喷溅在太子的衣领上。

    我看见太子的双眼骤然睁大，他扶紧昏厥过去的皇后，大声喊起来：“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进门急诊，太子候在门外，他左右徘徊，像极了当初等在承乾殿外的大家。

    太子说：“都怨本宫，若是本宫早些醒悟，参透那负心汉不会回来，也不至于把母后的病拖到如今地步……”

    我说：“殿下也是为娘娘着想，何必自责？”

    他叹了口气，道：“是本宫鲁钝。本宫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舍不得置挚爱于不顾的。”

    我不知怎么答话，他于是望着天，自言自语道：“若换作是本宫，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来相见。”

    这就是为什么他成不了大家吧。我在心里想。

    那一夜，太子靠偎在门前的柱子上，寒风凛冽，吹来的却是皇后娘娘殡天的消息。

    他没让侍从知会任何人，自己独一个站在中宫外，什么也没说。

    风吹乱了他的背影，月色隐去，仿佛这一切都属于他一个人，一切悲痛都理应他一个人承受。夜色隐去了他的身影，也隐去了他，隐去他的声音，他的痛苦，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失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跪倒下去，无声的大哭起来。

    他一个人，陪着皇后，一整个寒夜。

    即便皇后最后想见的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