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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猎人?猎人!

    就在张九生读报纸的几分钟里,天好像暗了下来。

    张九生抬头去看,却见头顶枝叶交错,密不透光,只有一点点细碎的光斑透过细小的缝隙打在地上,给这里带来一些光亮。

    “我们……什么时候进林子了?”

    张九生说着,将手搭在了马车边缘,准备随时跳车跑路,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回普利茅斯的路并不需要途经森林。

    虽说我不是什么漂亮小姐姐,但遇到出租车绕路这种事留个心眼总是对的吧……

    张九生紧张地看着默默驾车的老者,准备一有不对就立马跳车。

    谁知,张九生问完之后,老者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先是沉默,过了十几秒,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

    “哦,你说森林?看来你报纸看得很入神,我们已经进森林半个小时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去以前的家看一看,我曾是个猎户,在城外的山里有所小房子。以前外出打猎的时候,一出去就是半个多月,带太多的食物和水行动又很不方便,所以每次出城都是带上足够的东西,然后把备用的放在那里。”

    半个小时……哪怕是英文阅读,我也不可能这么慢……

    张九生略微思索了下,还是没有松开手,他感觉这件事越来越透着诡异,但现在情况未明,他不打算打草惊蛇。

    马车左颠右颠,沿着山上小路慢慢深入,张九生没有再看报纸,而是沿途留意一些有标志性的东西,比如形状奇特的石头或树木,以此当做必要时自己下山的路标。

    又过了几分钟,马车停在了一座木头搭建的小屋前。

    “我们到了,进去坐坐吧。”

    老人用手杖撑地艰难地下了车,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木门。

    这木屋破败不堪,墙壁房顶多有腐蚀破损的痕迹,房顶堆满了飘落的树叶,有嫩绿的也有干枯的,甚至还有不止一个的鸟窝,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住人的样子。

    吱呀——

    老久腐朽的木门发出哀鸣,阳光久违地从门外照进屋内,空气中有细小的浮尘飘动。

    “卧——啊……”

    跟着进来的张九生极力压制自己,忍住那种想要输出中文国粹的冲动。

    无他,就因为这里实在是灰尘漫天,在刚进来这一刹那,灰尘对鼻黏膜的刺激让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

    这里绝对没人住,一个活人不可能长时间忍受这种环境。

    “很难受吗?太久没人住的老房子是这样的。”老人随口问道。

    张九生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沉闷地道:“确实让人有点不舒服,您离开这里多少年了?”

    老人拉过两张椅子,用桌上的破布简单擦了两下,就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轻轻捶打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叹道:

    “上次回来,大概是一年前吧,我一直都没进城,但偶尔会回到这个郊外山上打猎。

    “每年的这个季节,猎人就会上山,猎物也就多了。”

    猎人上山,猎物为什么会变多?张九生总觉得老人这话说得有些怪怪的,他又问道:

    “我看您的身体状态,似乎并不适合打猎。”

    “没关系,没关系。”老人笑着摆手,一脸骄傲地道:“老猎户也有老猎户的方法,狩猎不一定要猎枪,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陷阱,猎物就会自己走进来。”

    说话间,老人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九生,让后者脊背生寒。

    张九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开始打量四周。

    一张桌子,算上两人坐着的共四把椅子,还有一张床,以及冬天取暖的壁炉。

    壁炉边上用绳子穿挂着一扇深红色,带着干枯的白色筋膜的肋排,一看就放了很久。

    他用来打猎的小屋子,为什么会准备四把椅子?要知道无论是自己做还是用马车拉上来,在这种深山里准备不常用到的家具都是吃力不讨好。难道他经常带我这样偶遇的人做客?

    疑点越来越多,而就在老人最后一个单词出口之后,张九生发现了更加让他心神不宁的东西。

    一、二、三……十二。

    墙上挂的那条肋排,有十二对肋骨!

    骨骼是一个生物最坚硬,也是最能帮助人分辨物种的器官之一。

    张九生曾看过一段纪录片,里面详细讲解了不同生物骨骼的区别。

    而据他所知,有十二对肋骨,且符合那扇肋排体型的常见生物只有一种——人。

    联想到老人可能是从普利茅斯离开,却又对此隐瞒,联想到报纸上那则骇人听闻的新闻,张九生的心脏开始重锤,扑通,扑通,每一声都好像响在他的耳边。

    难不成自己真的这么背,刚走出出生点就误入魔窟了?

    “年轻人,你怎么了?”

    老人在这时发问,他说话还是那么和蔼,仿佛张九生是他自己家的晚辈。

    忽的,他发现了张九生异样的目光,转头看去,忽然释怀地笑道:

    “哦,你在看这个啊。”

    说完,他靠手杖站了起来,一边走向肋排,一边说道:“这是我去年的猎物,一个很难缠的家伙,狩猎他,让我花了很大的功夫。

    我在桌子上分割了他,大块的肉带走,排骨带着太麻烦,扔了又可惜,就留在这里风干了。”

    he……指代男性的“he”!

    张九生不自主握紧拳头,他敏锐地发现了人称代词上的细节。

    跑,现在就跑,立刻,马上!

    没有一丝丝犹豫,哪怕这是因他多疑而起的误会,张九生也不打算停留了,在这里的每一秒钟都令他如芒在背!

    老人则背对着张九生,默默拿下墙上的肋排,边处理边自语道:

    “我来看看,刀在……在这,让我来给你片些肉,煮汤很鲜美。”

    张九生站起了身。

    “嗯……这锅很久没洗了,还好我带了水袋下车。”

    张九生大踏步冲向大门。

    “对了,还有柴火,幸好之前留下的柴火都还能用。”

    张九生冲到门口,一步踏出!

    咚!

    一声闷响,张九生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脑门登时红了一大片,他震惊地看着眼前敞开的大门,门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和低头啃食草地的拉车马匹。

    小路延伸向山下和更深处的山林之中,林中有鸟儿歌唱,有夏蝉鸣叫,这一切就在门外,离张九生只有一步之遥。

    但张九生却走不出去!就像撞上了一面水泥浇筑,内藏钢筋的墙壁!

    张九生瞳孔震颤不止,满脸震惊地站起身,迟疑地伸手,触摸到了……透明的墙壁。

    空气墙!

    就像是一个表演擦玻璃的默剧演员一样,张九生的手在触摸那分割室内室外的一线时停了下来。

    看起来没有颜色,触摸起来没有声音,有的只有那真实的坚硬手感。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此刻,张九生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寒,这面不明来源的空气墙,此刻仿佛便是他生与死的界限……

    “年轻人,你在做什么?”

    张九生僵硬地转过头,面色沉凝,他已经做好如果对方是拿着刀朝自己狞笑,自己该怎么在地上打滚以躲避的准备。

    然而老人还是那个老人,他带着慈祥的笑容守在锅前,肋排已经被挂了回去,最下面四根排骨上的肉已经被剃了个干净,却还是倔犟地和其他骨头连在一起,让张九生看得头皮发麻。

    见张九生久不回答,老人疑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站着,快坐回去,等我把汤熬好。”

    他到底在干什么?戏耍我?就像戏弄老鼠再吃的猫?我刚才摔在地上那么大动静,为什么他问都不问一句?

    已经无所谓老人到底是猎人还是在“猎”人,张九生此时满眼恐惧,已经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张九生呼吸急促,血压随着肾上腺素的分泌不断攀升,他感觉脑海里出现了繁杂而低沉的嗡鸣,又好像鞭炮在耳边炸响后,听到了尖锐的耳鸣。

    “不用害怕,你不会有危险。”

    伴随着嗡鸣,张九生的脑海中回荡了这样一句话,是女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呢喃。

    谁?

    这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

    那女人的声音仿佛就在张九生身边,却又好像来自无限高无限远处,是那么的飘渺而又清晰。

    不知为什么,听着女人的话语,张九生觉得自己就好像漂流海上,终于见到陆地的落难者,忽然有了前进的方向与希望,这是种莫名的感觉。

    “我是谁不重要,现在,回去坐下,然后,只需等待。”

    能对话,姑且相信吧,总不至于比现在更糟。

    抱着反正已经无法逃跑,大不了和这老头殊死一搏的心态,张九生走回椅子边坐了下来。

    老人欣慰点头,笑容和煦地说道:“这才对,好好等着,肉汤马上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张九生正襟危坐,始终默默无言,老人却好像因为肉汤,心情越发舒畅,甚至轻声哼起了童谣: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好心的绅士带着落魄的年轻人回家,并招待他鲜美的肉汤,甚至伴着充满童真的歌谣。

    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如果那块肋排不是有十二对肋骨的话……

    张九生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桌子上那一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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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之中,一名背着长弓的少女蹲下身,伸手抚摸地上刚形成不久的马蹄印和车轮印,又看了眼不远处一坨还冒着热气的马粪,点了点头。

    少女将及肩长发挽起,然后朝天空招了招手,一只野生的小鸟仿佛收到指令的士兵,从枝头飞下,来到女孩掌心。

    女孩微笑着,逗弄着小鸟道:“小家伙,帮我一个忙,通知我的同伴们——我追踪到【血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