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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对酌

    夜里,轻柔的月光抚于万物,将于庭院绽放的芍药笼罩上一层清辉。

    花月之夜,月色含情。

    果真如郭嘉所说,今晚圆月高悬,夜色绝美。

    他与我至此伴月对酌,实乃雅兴快意。

    这日晚间,我特意精致打扮一番,宛若美玉的面上,桃颊微醺,眉如叶,眸潋滟,美目盼兮,秋波连绵,本就是妩媚至极的艳色,偏偏这五官又生得俏俏的,透着一股娇憨天真的味道。

    我向郭嘉款款而来,他好似怔了怔。

    月下看美人,更有一段妩媚风情。

    “来,神医的茶。”

    刚入坐,他便将一壶温好的茶递于我手。

    “这是神医给你的,我喝真的合适……”

    正说着,可当我看见手上的土色陶罐时,竟一时无言。

    没错,真是个平日装药的陶罐,估计神医除了这种陶罐,也没什么容器能够装茶了。

    他看到我愣愣的样子,笑着接了话:

    “哈哈,自然是神医给的!容器是怪点,澄鹓姑娘将就一下。”

    “好啊,那茶盏你总得给个吧!”

    我接下罐子,瞅着他问。

    郭嘉虽未言语,但像变戏法似的,瞬间从不知何处真拿了个小碗出来。

    诶,所以我只配用碗么?他那些精致的酒盏茶具该不会是不舍得给我用吧,我可没见他用过如此简陋的器具。

    “请自便。”

    他说着拿起了身边的小酒坛,我也才发觉他并未用平日里的那些青樽瓷盏,而是直接拿起小酒坛仰头畅饮了一番。

    “唔……”

    刚想让他少喝,话到嘴边又不愿败他兴致,只好将那些对身子不好劝诫咽到了肚里。

    我也倒了点茶,端起喝了一口。

    噗——

    “咳咳……咳咳咳……”

    谁知才尝一口,我就开始剧烈的咳嗽,马上把嘴里的茶全都吐在了地上。

    “这真是茶吗?怎么又酸又苦,比药还难喝……”

    我咳得眼角带泪,出声娇软的抱怨。

    “这么难喝?”

    郭嘉一脸不可置信:

    “这可是神医最近制作的仙桃果茶,择上好的鎏朱仙桃沏成的。”

    “啊?”

    我语塞,突然想起我已经有段时间没陪郭嘉找华佗服药了,未注意到现在已是仙桃成熟的五月,华佗一定还记得我那做果茶的提议才试着沏的,可这21世纪的流行饮品,光凭他自己做肯定摸不清门道呀!

    “对了,神医还托我问澄鹓姑娘,你可愿与他一同制作仙桃果茶,他一人尝试了许久,实在是捉摸不透方法。”

    “当然。”

    我二话没说地点头。

    “我荣幸之至。”

    他听后放下酒,眼里笑影晃晃:

    “如此甚好。”

    然后,茶虽不能再喝,为了陪郭嘉尽兴,我豁出去喝了些酒。

    我酒量不行,喝点就咳嗽着,没几口就已有些微醉。

    夜色里,大片艳艳的芍药就绽放在长衫郎君的身后。在那皎白的月光中,芍药的朱红与他身着的浅灰交相呼应,明暗有别的色彩,在我朦胧醉意的眸中异常清晰。清晰的,好似这些历史人物于书中记载下的,注定的命轮。

    酒壮怂人胆,我托着腮,美目迷离的看向郭嘉,将心中本不好意思问的疑惑脱口而出:

    “今日荀令君说,你并未娶亲,为何,你……不该啊。”

    我说着端起碗,又喝下几口。

    我惧怕,怕他不说,更怕他告诉我,不娶是因为……我害怕那个答案。

    真怪,说起来他为何三十左右还未娶亲?未曾相遇挚爱之人,亦或是我最怕的……已有挚爱之人……

    他应该不会告诉我,毕竟我是他的谁,凭什么告诉我?不过我还是要问,问也难受,不问也难受,干脆接着酒劲,不吐不快!

    他从未待我如友人般交心,就算邀我对酌,那又怎样?我信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欢喜。

    心神拽回当下,却听得长衫郎君在芍药的韶华芳影中轻笑了一声:

    “不该?怎么不该?难道你所处的千年之后也是这般,年岁一到,就应当嫁娶成家,生儿育女?”

    “嗯……”

    我愣愣,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是催婚这种现象想想还是很常见的,所以轻轻“嗯”了下。

    “呵……”

    他听闻低低一笑,摇头叹息道:

    “唉,时过千年,竟一点也未有改进么。”

    他言罢,将今晚喝完的首个空坛,扔倒在了后面。

    千年时间,如同大梦一场……

    此时此刻,我居然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活过在现代那二十多个春秋。因为我能真切体会到,如今我到此的每分每秒,都比在现代更有生的感受。

    我好像不想回去了……

    “郭奉孝,你是否有过某一瞬间,忽觉得命运真的非常神奇,比如我澄鹓,这千年后人竟到了你们的时代,与你们这些名留青史的千年前古人有所交集,活生生的站在彼此眼前。”

    我吃酒吃得双颊泛红,笑容娇中带俏,敞开心扉的与他说话,甚至,大着胆子唤了郭嘉的名字。

    平日不谈,就今夜,我想当一回他的知心人。

    我说话时,他正开着第二个酒坛,待我最后一字音停,那酒坛的封泥也恰巧掉落在地。

    他就这样拿起酒坛看向我,眸色如星。

    繁星圆月,如此澄净明亮的夜啊,可在我的眼里却变得逐渐模糊不清,许是我醉了,朦胧的目光中,我丝毫不敢确定,他眼中那模模糊糊的人影是否为我自己。

    相视了半晌,郭嘉低头将我饮尽的碗倒满,徐徐说:

    “因此,奉孝有幸,能同千年后的澄鹓姑娘相会,共饮对酌。”

    我同样低眸,这是我的第二碗酒。

    碗中清晰映着我和月的影子,这浊酒,竟比他平日清亮的眼睛还要清晰。

    不,不是酒清了,而是我怕了……

    我不怕酒,不怕醉,只怕他眼里心尖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知为何,他越这么说,我却越不适,越难受,我是自卑的,因为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他。

    倘若我真的改变了历史,难道就真能和他厮守一辈子?

    他是那样惊才风逸的人。

    而我,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红颜有什么用,以色侍人么?连千年都弹指一挥,更别说渺小的我,韶华易逝,我亦终将老去。

    可叹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又能带给他什么呢?那些怡情之物终会有听腻的一天吧。

    我不是名门闺秀世家贵女,亦没有权贵背景显赫出身,我不懂凡尘纷乱世事诡谲,亦不能贤良淑德友好妻妾。

    我只是一个伎子而已。

    我落魄,低贱,幼稚,善妒,还很黏人。

    对于爱情,我容不得第三个人,光这一点,我就已能被这个时代的男人一票否决。

    他应该找一个才德家貌皆配得上他的贤妻,君子淑女,奉为美谈。

    我能与他在此,听他说着这样的话,我已是非常幸运幸福荣幸之至了,我很满足,我还奢求什么呢?不要太过贪心,因为,该感恩的一直都是我。

    “你问我为何没成亲……这该如何言说,大概因郭某认为,几乎不可能一生一世仅爱一人。”

    郭嘉,他居然告诉我了那问题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对我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

    即便已知他风流,心中有所准备,但我听后还是着实一惊。

    “怎么,很是惊讶?”

    他看着我怔怔的样子,笑得清浅。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应该会有个儿子的……”

    我抓了抓微微凌乱的发丝,感觉头隐隐作痛,捋不清一些重要的信息,我记得史书上明明记载郭嘉有一子叫做郭奕,那就证明郭嘉会在未来两年里娶妻呀,可是他却这样说,这么风流的人真的可能娶妻吗?还是说,莫非是他今后的私生子么?

    “是么?那可奇怪。”

    他又灌下几口酒,笑言道:

    “可惜,我连娶妻都不愿,何来生子。”

    我再次一怔。

    随后无奈的笑笑:

    “话别说那么死,说不定你哪天就愿意了。”

    “至少,现在还不愿。”

    他说“不愿”时好像有一瞬间的停顿,是犹豫了吗?我不知道。

    不料他接着又说:

    “见你刚才那般震惊,我倒想问问澄鹓姑娘对情爱的看法。我记得你曾经,身边可是跟了个有情郎的,呵,不喜欢他么?”

    是啊,我与吕蒙,只有兄弟情谊,别无其他。

    于是我点点头。

    “那你先前说喜欢我,确定并非儿戏?毕竟我对你来说,可是个古人。”

    郭嘉扶了抚额,饶有兴趣的问。

    儿戏吗?当然不是……

    在他眼里,我一定很可笑吧。

    到嘴的酒有些苦,我只喝着,没有说话。

    “问完我了,那你呢?你对情爱的态度如何?”

    我将第二碗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仿佛又蓄满勇气继续这个话题,我艰难的扯着笑,故作轻松的问他。

    “还用解释?我方才说过,几乎不可能一生一世仅爱一人。”

    他拂袖擦掉唇角滑落的酒。

    “哈哈。”

    我强装莞尔,摇头轻轻叹息:

    “你怎么……如此风流?”

    这句话是在问他,更像是在为我自己叹息。

    “呵。”

    他笑笑道:

    “如你所说,郭某确实风流。不过并非仅仅风流,更重要的是为今后嫁为我妻的那个女子负责,姻缘向来绝非儿戏,如遇不到可占我心五成的女子,我宁可孤身一人。”

    “五成吗?”

    我吃惊:

    “仅仅五成?”

    他见我此状,依旧淡淡笑着:

    “五成已足够多,我说过一颗心无法相许,因为另五成,已许主公天下。”

    我愣愣。

    “况且,我恐怕也没几年命数了,亦不想拖累人替我守寡。”

    我又是一愣。

    我能感受到,他这句话里,似有些酸楚与自嘲。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吗?”

    我听后心中亦是一揪。

    “呵。”

    他将酒饮尽,扔到了一边:

    “别把我想的太好。其实是我无法满足一生只和一人相守,也可以说,我想拥有太多太多的女子。”

    我听他说着,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那一袭浅灰色长衫,似乎笼罩了些许悲伤,不知是他的寂寥,还是我的落寞。

    心生疑惑,我继续问道:

    “这样很好办不是吗?娶个妻子,再纳几房小妾,贵妻美妾,妻妾成群,这在你们这里不是很平常的事么,干嘛要纠结呢?再说了,你的确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女子,但一定早晚会有一人,能成为你心中挚爱的那个,让你愿意相守余生呀!”

    气氛有些安静。

    沉寂了良久,他看向我,语气透露着奇怪:

    “妻妾成群,非我之愿。你年岁已可论嫁,谁知怎还这样天真幼稚。姻缘之幸,可遇不可求。郭某觉得,并非人人都可遇见能够执手余生之人的。”

    我没听错吧?也就是说,如此风流的郭嘉其实愿意专一不二?

    “你说要占你心五成,那郭奉孝可愿再说说,迄今为止,你所阅女子里,最多能占到几成?”

    酒意上头,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发问。

    真听得他徐徐开口:

    “迄今为止,确有一人,四成有余,五成未满。”

    “哈?”

    我玩笑:

    “这还不够?她未满在哪?难不成是人家不喜欢你?”

    “非也。”

    “那到底是为何?是你不愿去追求她么?”

    我的假意笑颜已有些绷不住的趋势。

    怎料他却浅浅摇头,回首望向背后之景,皓月当空,芍药满园,他看了半晌,随后在这片美好里悠悠出声: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她不在世了么……”

    “非也。”

    “那有什么不能的!”

    我亦随他看向月色花影,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口中哽塞:

    “你这般惊才风逸,去大胆追求啊!那姑娘既然也喜欢你,你还顾虑什么!”

    听我言罢,他却不以为然,微微轻叹。

    “是矣,郭某确有顾虑,无法直面她的喜欢。”

    庭院月明东上,风过,送来花香阵阵,树影婆娑,芍药摇曳,他转过身看向我,嘴角弯弯:

    “不过——我当真这般惊才风逸?也就你这样认为,我若真是如此,怎不见有姑娘要死要活想嫁予我呢?哈哈哈!”

    “谁说没有!”

    突然,我竟撑起身子,猛地凑到他的眼前:

    “我——澄鹓,就想要死要活的嫁给郭奉孝!”

    酒后吐真言。

    气氛再次沉默。

    缓缓,他停下笑,轻轻说:

    “澄鹓姑娘醉了。”

    我虽然醉酒,但说出的话却极其清醒认真:

    “绝非儿戏!我就是心悦你这个古人,而且……心悦了十年!”

    他似乎怔了怔。

    随即是我紧接着的大笑:

    “哈哈哈!可惜我自知配不上你!”

    我自嘲,强忍着泪,玉靥笑意愈浓,若身后那艳艳芍药:

    “罢了罢了,他朝若是你我同淋雪,此生也算与君共白头。”

    我嘴上虽豁达笑着,可眼角却滑落下一滴泪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深深地看着我,那清亮的双眸中的人影,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怎么会看不清呢?明明是这样近……

    究竟是因我醉了酒,还是因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还想仔细仔细的辨别,却见他已然起身走入了那片芍药丛。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芍药朱红的笑颜,花前月下,此情此景美如画卷,让我更加回不过神来。

    “今晚饮酒甚多,和你所言亦是不少,好在……”

    “好在如何?”

    见他不继续说,我不由出声问。

    那株芍药终是被他折下。

    只见他并未言语,而是缓缓向我走来。

    他于我身侧停步,我见状也赶忙起身。还未等我整理下衣裙,他就将我的手轻轻托起,把那朵芍药放在了我的手心。

    “好在与你对饮感觉不错。郭某将这朵千年前的芍药当作赠礼,还请澄鹓姑娘笑纳。”

    这一瞬间,他低头与我近在咫尺,温热的吐息,带笑的眉眼,清越的声音,以及他指尖手掌的温度,如此全部,皆令我心跳加速,失神不已。

    四周,甚至从头到脚,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浸满了他的气息。

    心头小鹿乱撞,我一时竟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

    “美花,美酒,美月,美人,望今晚,亦能做个美梦。”

    他的声音缥缈,轻柔如夜风。

    “嗯。”

    我亦是轻声,轻得似乎刚出口就随风消散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今夜,就这样过去。

    此后,我不知他是否一夜美梦。

    但却知,我一回房便昏昏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梦中,星夜如昼,月下花前。

    有个身着浅灰色长衫的身影在前面走着。

    “澄鹓姑娘。”

    他回过头,我看到了那双清亮澄净的眼眸,灿若星子。

    正是在那双眸中,清晰映着一个在仔细搜寻着什么的人影,急切而迷惘。

    我定睛一看,那急切而迷惘的身影不正是——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