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能如此
冬眯着眼，瞧看桌上空空的晶矿石杯，努力平缓心绪以遏止喉间干痒的感觉。
温和的灯光穿过浅黄色的空杯身，沿杯底洒出一圈璀璨细光。杯身对面，璇安静站立着，似还紧紧抱着在颤动的她自己。
“据点星人力调度总部已告知：‘异星环境植物培育计划’无法在这里展开，你来这里是一次错误派遣。”这是他，对一脸兴奋朝他跑来的璇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他便灌下那晶透杯子里的缓和剂，缄口静默。他任由那张笑脸从兴奋转至愕然，也任由璇自己站在桌前。
又来一次，冬想，她知道情绪缓和剂作用，她也需靠它消解适应期无工作时的不适情绪……她大概猜到我刚说得有多麻烦。
一个细弱颤声忽然飘来：“我……我还能在一〇一二工作吗？”
冬攥握一下放在桌下的双手，又埋低些下巴以屏住呼吸。他不容自己此刻表现出药剂效力的临限状态，咳出声来。
一阵微小的窸窣声响起，璇似乎又将她自己再紧抱了些，陷入沉沉呼吸之中。
当门口响起过渡区的轻弱嗡鸣，冬睁开眼，刻意忽视璇，看过去。
布朗克已跃落地板，虹跟在后面。他们是他通知璇过来后，一并告知的情况。冬瞥一眼璇，她正盯着桌上的晶矿石杯发呆，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照惯例吗？”布朗克淡淡问着，一脸淡然地从新人身边走过，站定在桌子左端。他没瞧看近旁的新人。
虹去到璇身边，轻抚两下璇的后背，又在璇缓缓放松双手看向她之前转身，前往饮柜。她从衣兜掏出三条缓和剂药袋，她额外准备的份量。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忽地，虹站在饮柜前问道，“两袋都喝了？”
“对。”冬沉声道，“非专班标准配量，两袋，全喝了。”
璇一下子抿紧嘴唇，回看向桌上的晶矿石杯。
虹不再说话，从饮台下抽出三个折叠杯。
冬瞥眼布朗克，见他也死盯着桌上的晶矿石杯。
冬顿感内心再变得沉重。这里，除新人之外，他、他和她，深知错误派遣引发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很快，虹端着两个折叠杯回到办公桌。她先给布朗克递去一杯，因为他已说了那句令人心下一沉的话。
布朗克接过药剂，说出第二句，“不能破坏秩序，我们承受不起那代价。”接着，他一口灌下缓和剂，皱眉静默。
璇颤声问道：“什么是惯例……我该怎么办？”
冬的心底再起一阵搐动，尚未失效的药剂又使嗓子窜起干痒。他吞咽一口口水，硬憋下一口气——这是他能尽的最大努力。
布朗克没有回答，虹也没有。办公室在虹停止走动后，再归入沉寂。
慢慢地，冬感受到干痒感消退下去。他看一眼静立在璇左手边的虹，再看看璇顺手可取的另一杯抑制剂。
“我，我还能在一〇一二工作吗？什么是惯例……”璇向他问到。
冬清下嗓子，不想解释她将面对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是惯例。他说道：“先回舱，年轻人。我会询问人力调度总部如何处理。收到回复前，我不会公布这件事。我建议你先省着点随配给养。我们不干涉此类事件进程，依一〇一二的准则应对情况。但也如布朗克……”他抬手指一下布朗克，“副站长说的，一〇一二的秩序不能破坏。”
冬感觉心跳更沉，对面的墨绿双瞳中却闪出一点儿光。
璇问道：“我会被调派别处吗？”
那句“询问”似让她看到一种解决方案。冬端坐不动，扫一眼神色凝重的虹，看回空空的晶矿石杯对面的折叠杯，无法作答。璇像是发现他一瞬的目光，也向虹扭过头去。
这一刻，布朗克用嘶哑的嗓音拉回璇的目光，“省着点你的给养，安静等待，问题会被解决。”
布朗克说完，便迈步走向舱室门，头也不回。
璇一脸不解地紧盯布朗克。
临近过渡区，布朗克又念道，“问题会被解决，会解决……”但一声轻咳盖过了重力过渡区低弱的嗡鸣。布朗克摇一下头，飘出办公室。
璇茫然回头，冬指指缓和剂，说道：“喝掉它，省下你今天的配量，然后回生活舱。”
璇却再次抱住她自己，一动不动。她再次盯住晶矿石杯，像是感受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希望有多渺茫。
虹轻轻拉开璇抱着左臂的右手，端起折叠杯塞了进去。“先喝吧。”虹温和劝道。
璇哆嗦着张口，在牙齿与杯沿的磕碰中喝下缓和剂。眨眼间，她紧蹙眉头弓起背，用环抱身体的双臂压迫胸腔，挤声嘀咕：“深度……不适……”
虹轻拍两下璇的后背，嘶哑的咳喘声立时响起。
冬抬起双手支在桌上，握拳抵住嘴唇，压迫于咳喘声中再度上蹿的干痒感。他瞟看窗外。繁星、渐现宽广的银橘色，仿佛都和闪烁着示位灯的港坞一样，在没入一〇一二的阴影之中。他攥了攥拳头。
又来一次，他对着银橘色暗暗自语。
虹扶璇出了门，冬便整理好事件处理问询函发送出去。他再度想喝一杯缓和剂，为这个必需的流程，及已知答案的毫无意义的回复。
冬探头瞧看饮柜，上面还有一条通体黄色的药袋，似是虹专门为他留下。他起身准备过去，胃里忽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灼烧感。
“好了，不用担心过量反应了，前两袋间隔时间太短。”冬嘟哝着，揉揉肚子重新坐下，展开时计瞧了一眼：首班还有七个标时才结束。
多坚持一阵算一阵吧，冬重新望向小行星带。这是他当前仅剩的办法——回味专职工作，寻些留存心底的快乐。
他开始望一阵，忙一阵，再望一阵。可这办法不能完全消解非专职工作带来的烦闷。临退班时，一段盘桓不退的思绪又在淤积的烦闷中暴起。
又一人，又同样是个新人！
冬捏起一缕头发狠扯一下，去饮台喝掉了额外的缓和剂。第三份药剂入胃刹那，明显的烧蚀感在胃中翻滚起来。冬很快脱出静默，开始想吐，也更想立刻离开这间空荡处所。
但没到退班时间，他只能靠墙站在饮台边，双手轻握成拳头，再一齐敲打舱室壁。
咚，咚，咚，咚——
冬默默听着耳熟的低闷震响声，盯着办公桌强行放空大脑，关闭记忆。
退班后必须去观景室待会儿——冬很确定这点。
温和的灯光穿过浅黄色的空杯身，沿杯底洒出一圈璀璨细光。杯身对面，璇安静站立着，似还紧紧抱着在颤动的她自己。
“据点星人力调度总部已告知：‘异星环境植物培育计划’无法在这里展开，你来这里是一次错误派遣。”这是他，对一脸兴奋朝他跑来的璇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他便灌下那晶透杯子里的缓和剂，缄口静默。他任由那张笑脸从兴奋转至愕然，也任由璇自己站在桌前。
又来一次，冬想，她知道情绪缓和剂作用，她也需靠它消解适应期无工作时的不适情绪……她大概猜到我刚说得有多麻烦。
一个细弱颤声忽然飘来：“我……我还能在一〇一二工作吗？”
冬攥握一下放在桌下的双手，又埋低些下巴以屏住呼吸。他不容自己此刻表现出药剂效力的临限状态，咳出声来。
一阵微小的窸窣声响起，璇似乎又将她自己再紧抱了些，陷入沉沉呼吸之中。
当门口响起过渡区的轻弱嗡鸣，冬睁开眼，刻意忽视璇，看过去。
布朗克已跃落地板，虹跟在后面。他们是他通知璇过来后，一并告知的情况。冬瞥一眼璇，她正盯着桌上的晶矿石杯发呆，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照惯例吗？”布朗克淡淡问着，一脸淡然地从新人身边走过，站定在桌子左端。他没瞧看近旁的新人。
虹去到璇身边，轻抚两下璇的后背，又在璇缓缓放松双手看向她之前转身，前往饮柜。她从衣兜掏出三条缓和剂药袋，她额外准备的份量。璇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忽地，虹站在饮柜前问道，“两袋都喝了？”
“对。”冬沉声道，“非专班标准配量，两袋，全喝了。”
璇一下子抿紧嘴唇，回看向桌上的晶矿石杯。
虹不再说话，从饮台下抽出三个折叠杯。
冬瞥眼布朗克，见他也死盯着桌上的晶矿石杯。
冬顿感内心再变得沉重。这里，除新人之外，他、他和她，深知错误派遣引发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很快，虹端着两个折叠杯回到办公桌。她先给布朗克递去一杯，因为他已说了那句令人心下一沉的话。
布朗克接过药剂，说出第二句，“不能破坏秩序，我们承受不起那代价。”接着，他一口灌下缓和剂，皱眉静默。
璇颤声问道：“什么是惯例……我该怎么办？”
冬的心底再起一阵搐动，尚未失效的药剂又使嗓子窜起干痒。他吞咽一口口水，硬憋下一口气——这是他能尽的最大努力。
布朗克没有回答，虹也没有。办公室在虹停止走动后，再归入沉寂。
慢慢地，冬感受到干痒感消退下去。他看一眼静立在璇左手边的虹，再看看璇顺手可取的另一杯抑制剂。
“我，我还能在一〇一二工作吗？什么是惯例……”璇向他问到。
冬清下嗓子，不想解释她将面对什么，也不想解释什么是惯例。他说道：“先回舱，年轻人。我会询问人力调度总部如何处理。收到回复前，我不会公布这件事。我建议你先省着点随配给养。我们不干涉此类事件进程，依一〇一二的准则应对情况。但也如布朗克……”他抬手指一下布朗克，“副站长说的，一〇一二的秩序不能破坏。”
冬感觉心跳更沉，对面的墨绿双瞳中却闪出一点儿光。
璇问道：“我会被调派别处吗？”
那句“询问”似让她看到一种解决方案。冬端坐不动，扫一眼神色凝重的虹，看回空空的晶矿石杯对面的折叠杯，无法作答。璇像是发现他一瞬的目光，也向虹扭过头去。
这一刻，布朗克用嘶哑的嗓音拉回璇的目光，“省着点你的给养，安静等待，问题会被解决。”
布朗克说完，便迈步走向舱室门，头也不回。
璇一脸不解地紧盯布朗克。
临近过渡区，布朗克又念道，“问题会被解决，会解决……”但一声轻咳盖过了重力过渡区低弱的嗡鸣。布朗克摇一下头，飘出办公室。
璇茫然回头，冬指指缓和剂，说道：“喝掉它，省下你今天的配量，然后回生活舱。”
璇却再次抱住她自己，一动不动。她再次盯住晶矿石杯，像是感受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希望有多渺茫。
虹轻轻拉开璇抱着左臂的右手，端起折叠杯塞了进去。“先喝吧。”虹温和劝道。
璇哆嗦着张口，在牙齿与杯沿的磕碰中喝下缓和剂。眨眼间，她紧蹙眉头弓起背，用环抱身体的双臂压迫胸腔，挤声嘀咕：“深度……不适……”
虹轻拍两下璇的后背，嘶哑的咳喘声立时响起。
冬抬起双手支在桌上，握拳抵住嘴唇，压迫于咳喘声中再度上蹿的干痒感。他瞟看窗外。繁星、渐现宽广的银橘色，仿佛都和闪烁着示位灯的港坞一样，在没入一〇一二的阴影之中。他攥了攥拳头。
又来一次，他对着银橘色暗暗自语。
虹扶璇出了门，冬便整理好事件处理问询函发送出去。他再度想喝一杯缓和剂，为这个必需的流程，及已知答案的毫无意义的回复。
冬探头瞧看饮柜，上面还有一条通体黄色的药袋，似是虹专门为他留下。他起身准备过去，胃里忽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灼烧感。
“好了，不用担心过量反应了，前两袋间隔时间太短。”冬嘟哝着，揉揉肚子重新坐下，展开时计瞧了一眼：首班还有七个标时才结束。
多坚持一阵算一阵吧，冬重新望向小行星带。这是他当前仅剩的办法——回味专职工作，寻些留存心底的快乐。
他开始望一阵，忙一阵，再望一阵。可这办法不能完全消解非专职工作带来的烦闷。临退班时，一段盘桓不退的思绪又在淤积的烦闷中暴起。
又一人，又同样是个新人！
冬捏起一缕头发狠扯一下，去饮台喝掉了额外的缓和剂。第三份药剂入胃刹那，明显的烧蚀感在胃中翻滚起来。冬很快脱出静默，开始想吐，也更想立刻离开这间空荡处所。
但没到退班时间，他只能靠墙站在饮台边，双手轻握成拳头，再一齐敲打舱室壁。
咚，咚，咚，咚——
冬默默听着耳熟的低闷震响声，盯着办公桌强行放空大脑，关闭记忆。
退班后必须去观景室待会儿——冬很确定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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