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能如此（三）
延期满四日当天，虹结束巡检便给冬发去报告：综合状态可施行。今天是冬当值非专班期。但直到距首班结束还剩一标时，冬才回复她：我马上找布朗克确认。
你这日子过得迷糊，虹搓搓脸，无奈暗叹。
同一时刻，冬使力捏揉着脸责备自己。他忘了确认日是今天，没有第一时间点开医师报告的提示。他瞟一眼杯子，标配的两条缓和剂已经喝光了，一口没留，哪怕是一小口。他狠挠几下头皮，衬着火辣辣的痛感给布朗克发去施行确认书。
布朗克很快完成确认，仿佛他也一直在等。
退班前半标时，冬发布了施行公告：
因据点星人力调度总部系统缘故，导致新派遣人员，璇，是为一次错误派遣。
依一〇一二准则，她须将接受“一〇一二意志”的考验。现定，明日首班开启前进行“一〇一二意志”施行仪式。
全站人员到场。布朗克以当日行政事务执行人身份，代为一〇一二主持施行仪式。
如无意外，不另行公告。
终端系统将公告提示弹入全息屏的一刻，冬打开它，又默念一遍。曾对璇产生过的莫名关注再次莫名地泛起，还另牵出一股难以理解的心绪：有似某物在内心反复刮擦，虽不强烈，但连绵不绝。
冬暗下吃惊。他稳住神，回想任期内发布此类公告时的情形，却未发现任何类似状况。
情绪异况！？这——从不会有好事，冬渐渐不安起来。忽然，他记起之前刻意留下的那条缓和剂。他急从办公桌储物格里找出它，麻利地去饮台调兑，灌下。
烧蚀感很快在胃中翻搅，也慢慢散去了这股情绪。这时，办公终端响起视讯请求的声音。
冬揉着肚子翻起左腕，是虹。他赶忙接通视讯。
虹面色温和地说：“璇想见你一面。”
冬看着虹身处的地方感觉陌生，像是生活舱室内，却又与生活舱室略有差异。“你在哪儿？”他问到。
“璇的生活舱，一会儿协助工程组安装室内设备，”虹说着，又扭头向身旁看一眼，重复道，“她想和你见一面。”
冬回绝道：“明天布朗克主持。”他不想在突发情绪异况后参合任何事，尤其刚才异况似独独与璇相关。
虹点了点头，亮出一个只有嘴角上扬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她，想，见，你。”
冬点头同意，虹立刻挂断视讯。冬自认从未有能力应对那笑容。没过一会儿，虹又发来一条文字留言：她不服药，你说话注意点。
冬看着寥寥数字苦笑一下，医师从不将过于柔软的一侧轻易示人。
冬出了办公室，飞向餐室先吃东西。
施行的准备工作不会太快结束，需要安装室内监看设备，安装舱体外的强磁供能锁固器，之后是各种调试，以确保施行期间不出意外。而虹没说哪里见，就只有一个地方见；没说什么时间见，便是等她忙完了见。
冬吃完餐便来到一号观景室，如常般半躺，再调暗本就柔和的背墙暖光，想让小行星带的弯弧更显眼些。
见一面？有什么意义？他暗自冲小行星带发问，又自答：“没有。”
是的，没意义。
冬放弃再思考这问题，把思绪浸入渐变宽阔的银橘色中肆意游走：从培训基地时的期待，到初入站的兴奋，再到快乐的工作，平静的生活，还有那些飘浮于深空的生活舱……
冬感到心脏猛然抽动一下。恰时，额顶遭硬物敲击，一个白影就着一张脸挡在他与小行星带之间。
虹晃着弓起的手指说：“来了。”
冬瞧着不知何时进来的虹，揉揉额头，又用瞥眼虹后侧的灰青色工服。能聊什么？他依旧想不出来。他默声望回窗外。
虹让璇坐入与他并排，但隔着步道的位置，她自己则紧邻着璇入坐。
冬不打算改换半躺的姿势，也不愿率先开口。此刻，他只想望着小行星带，以抚平刚才搅入心底的痛楚。但下意识中，有东西——不是好奇，牵着他的视线扫视观景窗里的两个倒影。
银橘色的光洒落在那两人身上。璇笔直端坐，神色漠然地直视深空，似在思考什么。虹靠在椅背上弹弄手指，看似玩耍，却不时借窗中倒影瞟看璇，顺道也会扫看他一眼。
就这样，安安静静待一阵子，然后各自回舱睡觉，冬寻思到，就当睡前放松。
但璇很快停止思考，说道：“告诉我施行细则。”声音依旧清甜，却隐隐透出寒意。
冬不由地吃惊。他仿佛看见那丝寒意背后的模样，是一份已敢于直面死亡的坦然。但他仍不愿思考如何谈话——收到回函那天他已解释过理由，布朗克也说明过惯例，没什么可改变的。
冬空嚼几下牙，懒懒道：“副站长——”
“你是站长。”璇一下子打断他，跟着便重重靠入椅背，抱臂，交搭双腿随椅身后仰。一连串举动如虹变得认真时一般，干脆利落。
她或许会和虹一样出色，冬忽感惋惜。尽管如此，他依旧眯起眼，吐出一个字，“兼。”璇口中那职务称谓也同时让他不舒服。而这一刻，若是他没瞧清倒影中，璇斜瞟他一眼，虹则别过脸偷笑了一下的话，冬相信自己会再次静默下去。
给她说吧，快点结束，别再磨耗休息期。
冬遵从了内心，调整座椅坐起来，背述无需思考的流程细则：
“你将独自一人在你的生活舱度过十五个标准日。期间，你的生活舱会与空间站脱离，停于空间站通勤码头出入口上方，由强磁供能锁固器与空间站定向轨接口链接，以保证基础供能，维持生活舱运作。那时，生活舱将与通勤码头出入口一样，始终指向小行星带，受空间站阴影面遮蔽及反作用力防护场庇护。你的剩余口粮、饮水都将放入生活舱，不会多，不会少。随配的缓和剂不会放入，你得靠自己挺过此期间任何情绪波动。虹会监看你生活、体征状态，勤务组与工程组会监看生活舱运作情况。但他们只负责记录，不会插手任何异况。如果你……最终活下来，便可在空间站继续生存。反之，你和你的生活舱会一同去往归宿。”
说完，冬重新半躺，安静下来。
璇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时隔四天后，又听一遍与布朗克所说完全一致的内容。她屏住呼吸等上一会儿，才朝冬扭头问道，“没了？”
冬望着窗点点头。
璇紧抓住磁浮椅两侧边缘，努力克制想大声喊叫的冲动，沉下声道：“与副站长告知的一字不差，这和让我直接在1012生活有不同？还有干涉，‘浮空者不得主动干涉他人命运’，你们这同样是干涉！”
这些问题，是她昨天恢复些精神后突然发现的：这是“一〇一二意志”的漏洞，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漏洞！今天，她在数次沉思与反复辨析后，更加确信这点。她不接受这种漏洞，她要一个回答！
冬没有回答她。
璇抬一下下巴又说：“我活下来，你们同样会找给养给我。”璇觉得自己确实找准了方向，
这次，冬回答了她，用一句出乎意料的话终结了她的逻辑：“我们不在意你任何想法或看法。条件符合时，我们只遵循‘一〇一二意志’，代为一〇一二执行，这是一〇一二的准则。”
“‘一〇一二意志’究竟代表什么！？”璇下意识提高了声量。
“活在一〇一二的人们。”
“你们会表决！？”璇感到不可思议。这种事在培训基地时就没人关注。
“不。”冬说，“你也是‘浮空者’，我们对自身职责负责，并为此而生。你该明白大家对那事的看法。”
无意义地浪费时间，璇心知。她再说不出一个字，也再想不出一个字。
她缓缓瘫入椅背，闭上眼，任由磁浮椅不停后倾直至平躺。冬给了她没有明说的答案：“一〇一二意志”为站内众人存在，早已是处理类似问题的方案且一直如此。
虹突然开口，肃然道：“我们抵达一〇一二时，便成为与它同生的一部分，是为接替一位曾活在这里的人，而未来抵达的某一人又将接替已逝去的我们。我们与一〇一二共度时光，它的长存既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是它的责任，这份安定不可受站内任何个体牵动。若有出现，任何一人，他的最后使命或是接受考验，探知一〇一二的决断，或是自愿去往归宿。这就是‘一〇一二意志’，一直如此。”
璇看向虹，虹不知何时望向窗外深空。她也望过去。远方，银橘色的小行星带在忽闪浅淡的光彩。
虹又轻声道：“对新人，我们只代为一〇一二执行其意志，让一〇一二作出决断。我们没有干涉。”
璇忽想起那段勉励词：它属于你，你属于它。
她默诵一遍，仿若看见那话语背后的一面，一个还未开启便入终局的宿命。她低声问道：“如果我……通过考验，就表示一〇一二认可我，对吗？”
冬一声不吭地高抬左手，翘起拇指。
璇瞥一眼那根拇指，站起身。她已没有可问的，冬却莫名其妙地附上一句“标准模式”。她又瞥一眼冬，那张面冲观景窗的偏瘦脸依然平静。
重复一遍规则存在的意义有意义？璇忍下蹿至嘴边的话，默默转身。她要离开这里。虹用一句话拦下她刚刚迈入步道的脚。
“想知道如何与一〇一二交流吗？”虹说，“本该在入岗日教你。”
与一〇一二交流！？
璇猛地回头，就见虹已神色肃穆地望着小行星带，笔挺站立。她紧压心中惊异，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虹。
虹像是明白她在等待，便朝着小行星带徐徐弓身，右膝跪地，双手交叠着按住左脚内侧地板，闭目缓声诵念：
“一〇一二，我以余生充填未来，你以阅历拆解过往。若你我意愿一致向前，请揭示当下迷茫。”念完，虹似在聆听般静默一阵，而后缓缓起身道：“施行仪式时你会听到。”
是的，我……我就是他们当下迷茫，璇默默地想。
但她惊觉心中的自己又一次在尝试挣扎。她无法继续站着，也学虹的模样跪地，背诵，又脱口问道：“一〇一二，我来见你，只是……只是为去往归宿吗？”
话语结束的寂静中，璇能听见呼吸随挣扎的心变得沉且缓。可是，
回答呢？回答在哪儿！？
璇屏息聆听，耳中却只有若隐若现的细弱嗡声。她等待了比虹更久的时间后，放弃了。
“根本不会有回答。”她轻声念着，起身朝门走去：
一个脚步声响起，虹跟了过来。
观景室舱门闭合刹那，璇隐约听见门缝传出冬的声音。
“我做了我能做的。”冬说。
你做了你能做的，璇默念。
你这日子过得迷糊，虹搓搓脸，无奈暗叹。
同一时刻，冬使力捏揉着脸责备自己。他忘了确认日是今天，没有第一时间点开医师报告的提示。他瞟一眼杯子，标配的两条缓和剂已经喝光了，一口没留，哪怕是一小口。他狠挠几下头皮，衬着火辣辣的痛感给布朗克发去施行确认书。
布朗克很快完成确认，仿佛他也一直在等。
退班前半标时，冬发布了施行公告：
因据点星人力调度总部系统缘故，导致新派遣人员，璇，是为一次错误派遣。
依一〇一二准则，她须将接受“一〇一二意志”的考验。现定，明日首班开启前进行“一〇一二意志”施行仪式。
全站人员到场。布朗克以当日行政事务执行人身份，代为一〇一二主持施行仪式。
如无意外，不另行公告。
终端系统将公告提示弹入全息屏的一刻，冬打开它，又默念一遍。曾对璇产生过的莫名关注再次莫名地泛起，还另牵出一股难以理解的心绪：有似某物在内心反复刮擦，虽不强烈，但连绵不绝。
冬暗下吃惊。他稳住神，回想任期内发布此类公告时的情形，却未发现任何类似状况。
情绪异况！？这——从不会有好事，冬渐渐不安起来。忽然，他记起之前刻意留下的那条缓和剂。他急从办公桌储物格里找出它，麻利地去饮台调兑，灌下。
烧蚀感很快在胃中翻搅，也慢慢散去了这股情绪。这时，办公终端响起视讯请求的声音。
冬揉着肚子翻起左腕，是虹。他赶忙接通视讯。
虹面色温和地说：“璇想见你一面。”
冬看着虹身处的地方感觉陌生，像是生活舱室内，却又与生活舱室略有差异。“你在哪儿？”他问到。
“璇的生活舱，一会儿协助工程组安装室内设备，”虹说着，又扭头向身旁看一眼，重复道，“她想和你见一面。”
冬回绝道：“明天布朗克主持。”他不想在突发情绪异况后参合任何事，尤其刚才异况似独独与璇相关。
虹点了点头，亮出一个只有嘴角上扬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她，想，见，你。”
冬点头同意，虹立刻挂断视讯。冬自认从未有能力应对那笑容。没过一会儿，虹又发来一条文字留言：她不服药，你说话注意点。
冬看着寥寥数字苦笑一下，医师从不将过于柔软的一侧轻易示人。
冬出了办公室，飞向餐室先吃东西。
施行的准备工作不会太快结束，需要安装室内监看设备，安装舱体外的强磁供能锁固器，之后是各种调试，以确保施行期间不出意外。而虹没说哪里见，就只有一个地方见；没说什么时间见，便是等她忙完了见。
冬吃完餐便来到一号观景室，如常般半躺，再调暗本就柔和的背墙暖光，想让小行星带的弯弧更显眼些。
见一面？有什么意义？他暗自冲小行星带发问，又自答：“没有。”
是的，没意义。
冬放弃再思考这问题，把思绪浸入渐变宽阔的银橘色中肆意游走：从培训基地时的期待，到初入站的兴奋，再到快乐的工作，平静的生活，还有那些飘浮于深空的生活舱……
冬感到心脏猛然抽动一下。恰时，额顶遭硬物敲击，一个白影就着一张脸挡在他与小行星带之间。
虹晃着弓起的手指说：“来了。”
冬瞧着不知何时进来的虹，揉揉额头，又用瞥眼虹后侧的灰青色工服。能聊什么？他依旧想不出来。他默声望回窗外。
虹让璇坐入与他并排，但隔着步道的位置，她自己则紧邻着璇入坐。
冬不打算改换半躺的姿势，也不愿率先开口。此刻，他只想望着小行星带，以抚平刚才搅入心底的痛楚。但下意识中，有东西——不是好奇，牵着他的视线扫视观景窗里的两个倒影。
银橘色的光洒落在那两人身上。璇笔直端坐，神色漠然地直视深空，似在思考什么。虹靠在椅背上弹弄手指，看似玩耍，却不时借窗中倒影瞟看璇，顺道也会扫看他一眼。
就这样，安安静静待一阵子，然后各自回舱睡觉，冬寻思到，就当睡前放松。
但璇很快停止思考，说道：“告诉我施行细则。”声音依旧清甜，却隐隐透出寒意。
冬不由地吃惊。他仿佛看见那丝寒意背后的模样，是一份已敢于直面死亡的坦然。但他仍不愿思考如何谈话——收到回函那天他已解释过理由，布朗克也说明过惯例，没什么可改变的。
冬空嚼几下牙，懒懒道：“副站长——”
“你是站长。”璇一下子打断他，跟着便重重靠入椅背，抱臂，交搭双腿随椅身后仰。一连串举动如虹变得认真时一般，干脆利落。
她或许会和虹一样出色，冬忽感惋惜。尽管如此，他依旧眯起眼，吐出一个字，“兼。”璇口中那职务称谓也同时让他不舒服。而这一刻，若是他没瞧清倒影中，璇斜瞟他一眼，虹则别过脸偷笑了一下的话，冬相信自己会再次静默下去。
给她说吧，快点结束，别再磨耗休息期。
冬遵从了内心，调整座椅坐起来，背述无需思考的流程细则：
“你将独自一人在你的生活舱度过十五个标准日。期间，你的生活舱会与空间站脱离，停于空间站通勤码头出入口上方，由强磁供能锁固器与空间站定向轨接口链接，以保证基础供能，维持生活舱运作。那时，生活舱将与通勤码头出入口一样，始终指向小行星带，受空间站阴影面遮蔽及反作用力防护场庇护。你的剩余口粮、饮水都将放入生活舱，不会多，不会少。随配的缓和剂不会放入，你得靠自己挺过此期间任何情绪波动。虹会监看你生活、体征状态，勤务组与工程组会监看生活舱运作情况。但他们只负责记录，不会插手任何异况。如果你……最终活下来，便可在空间站继续生存。反之，你和你的生活舱会一同去往归宿。”
说完，冬重新半躺，安静下来。
璇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在时隔四天后，又听一遍与布朗克所说完全一致的内容。她屏住呼吸等上一会儿，才朝冬扭头问道，“没了？”
冬望着窗点点头。
璇紧抓住磁浮椅两侧边缘，努力克制想大声喊叫的冲动，沉下声道：“与副站长告知的一字不差，这和让我直接在1012生活有不同？还有干涉，‘浮空者不得主动干涉他人命运’，你们这同样是干涉！”
这些问题，是她昨天恢复些精神后突然发现的：这是“一〇一二意志”的漏洞，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漏洞！今天，她在数次沉思与反复辨析后，更加确信这点。她不接受这种漏洞，她要一个回答！
冬没有回答她。
璇抬一下下巴又说：“我活下来，你们同样会找给养给我。”璇觉得自己确实找准了方向，
这次，冬回答了她，用一句出乎意料的话终结了她的逻辑：“我们不在意你任何想法或看法。条件符合时，我们只遵循‘一〇一二意志’，代为一〇一二执行，这是一〇一二的准则。”
“‘一〇一二意志’究竟代表什么！？”璇下意识提高了声量。
“活在一〇一二的人们。”
“你们会表决！？”璇感到不可思议。这种事在培训基地时就没人关注。
“不。”冬说，“你也是‘浮空者’，我们对自身职责负责，并为此而生。你该明白大家对那事的看法。”
无意义地浪费时间，璇心知。她再说不出一个字，也再想不出一个字。
她缓缓瘫入椅背，闭上眼，任由磁浮椅不停后倾直至平躺。冬给了她没有明说的答案：“一〇一二意志”为站内众人存在，早已是处理类似问题的方案且一直如此。
虹突然开口，肃然道：“我们抵达一〇一二时，便成为与它同生的一部分，是为接替一位曾活在这里的人，而未来抵达的某一人又将接替已逝去的我们。我们与一〇一二共度时光，它的长存既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是它的责任，这份安定不可受站内任何个体牵动。若有出现，任何一人，他的最后使命或是接受考验，探知一〇一二的决断，或是自愿去往归宿。这就是‘一〇一二意志’，一直如此。”
璇看向虹，虹不知何时望向窗外深空。她也望过去。远方，银橘色的小行星带在忽闪浅淡的光彩。
虹又轻声道：“对新人，我们只代为一〇一二执行其意志，让一〇一二作出决断。我们没有干涉。”
璇忽想起那段勉励词：它属于你，你属于它。
她默诵一遍，仿若看见那话语背后的一面，一个还未开启便入终局的宿命。她低声问道：“如果我……通过考验，就表示一〇一二认可我，对吗？”
冬一声不吭地高抬左手，翘起拇指。
璇瞥一眼那根拇指，站起身。她已没有可问的，冬却莫名其妙地附上一句“标准模式”。她又瞥一眼冬，那张面冲观景窗的偏瘦脸依然平静。
重复一遍规则存在的意义有意义？璇忍下蹿至嘴边的话，默默转身。她要离开这里。虹用一句话拦下她刚刚迈入步道的脚。
“想知道如何与一〇一二交流吗？”虹说，“本该在入岗日教你。”
与一〇一二交流！？
璇猛地回头，就见虹已神色肃穆地望着小行星带，笔挺站立。她紧压心中惊异，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虹。
虹像是明白她在等待，便朝着小行星带徐徐弓身，右膝跪地，双手交叠着按住左脚内侧地板，闭目缓声诵念：
“一〇一二，我以余生充填未来，你以阅历拆解过往。若你我意愿一致向前，请揭示当下迷茫。”念完，虹似在聆听般静默一阵，而后缓缓起身道：“施行仪式时你会听到。”
是的，我……我就是他们当下迷茫，璇默默地想。
但她惊觉心中的自己又一次在尝试挣扎。她无法继续站着，也学虹的模样跪地，背诵，又脱口问道：“一〇一二，我来见你，只是……只是为去往归宿吗？”
话语结束的寂静中，璇能听见呼吸随挣扎的心变得沉且缓。可是，
回答呢？回答在哪儿！？
璇屏息聆听，耳中却只有若隐若现的细弱嗡声。她等待了比虹更久的时间后，放弃了。
“根本不会有回答。”她轻声念着，起身朝门走去：
一个脚步声响起，虹跟了过来。
观景室舱门闭合刹那，璇隐约听见门缝传出冬的声音。
“我做了我能做的。”冬说。
你做了你能做的，璇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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