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缺口，奇迹（二）
璇昏沉沉地醒来，眼皮重得像压着东西。她费力地虚开眼，只见一层朦胧中似隐隐可见一片白雾，其中，还有无数光点时而微弱，时而耀眼地闪动。与铭记的景象相似，但宁静、安和的感受更甚。
我是在……出入口？璇问自己。
一阵困倦感上袭，璇打算再睡会儿。眼皮落下一刻，她看见昏黄暗淡的休息灯亮在四周，身后响起工具铲砸落在地的一声清脆叮声。
不是出入口！
璇拼力再虚开眼，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出现在白雾中，星光满面。她使力抽吸一口空气，挤出声：“我……”
那张脸似花开般瞬露笑容。
“活着的。”是一个熟悉的温和女声。
璇缓缓移动沉重的眼，辨认那张与白雾、星光相融的脸：椭圆脸廓，清秀五官，乌黑的头发齐整收束，同样乌黑的眼则紧盯她。
像是虹，璇下意识地想，轻声道：“我……活着……”
与虹相像的脸翘高了嘴角，温和女声滑入耳中，“你活下来了。”
璇吃力地扫看起四周，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而与虹相像的脸像是预知了她的想法，柔声道，“医疗舱，治疗床，你睡了——”
“虹？”璇吐气打岔。
“嗯？”虹笑着，随脸上闪动的星光眨了下眼。
璇微微张口又合上了。施行最后几天的每一刻仿佛都不甘就此沉寂，它们化出探壤针尖头直插她心窝，搅一下心脏，轻飘飘抽出，再扎入第二次。她觉得自己此刻气力已仅够呼吸，忍不下这份疼痛。
忽地，床头传出一声低鸣，虹急看过去。
璇感知到喉间微起干痒。她艰难地咽动一下嗓子，那些经历则如懂得了乖巧般，一瞬散去。
这时，虹又慢慢看回来，和缓说道，“你可以安心休养几天。”
安心休养，几天？璇觉得虹没把话说完。她闭上沉重的眼轻声问：“然后……”
“小腿的伤口较新，替你复生了割伤的组织，不会留下痕迹，但两只手上的伤口都已基本愈合，无法完全修复。所以，你的双手将留下细疤……”虹稍停顿，又道，“另外，你将再接受一次测试。”
又是……测试……
璇感知到手指带着双手，嘴角带着双唇，抖动起来了。她透过眼皮望着外面的白光，轻声颤道：“是吗……”忽然，她觉出嘴角在颤动中一点点上扬。
“救我，为……再一次……”她嘀咕着，想好好大笑一场。如果还有力气的话。
虹却温和说道：“你的专职测试。”
璇轻哼一下，呢喃道：“专职测试……”
之后，打颤的手肘是如何把自己上身撑起的，璇并不清楚。但她拼命往手肘倾注余力，一边尽量瞪大了眼，寻觅那双乌瞳中哪怕一丝隐含别意的感觉。
不，没有，它们和以前一样坚毅、温和，还有那个熟悉的微笑为它们陪衬。
“等你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后进行。”虹说。
璇再无力撑住身子，僵直地躺倒下去。她闭上眼睛，努力把颤抖的双手平展地按上身下床板，冲铭记于心的幻动的色彩高声默念：谢谢——谢谢！
治疗床床头的模块组中，药剂模块又响起缓和剂自动加注的低鸣。
虹瞟一眼加注量，看回正迅速进入睡眠的璇，微笑着心下自语：不可思议，她活下来。
虹直等到璇进入深睡状态，才缓步走回办公桌落座。她微笑着轻抚桌面，心下自语：最近都必须加班了，你让她活下来了，一〇一二。微笑却在此刻渐渐收敛。
虹激活办公终端，准备处理延误许久的其他工作，但忍不住又朝治疗室里看了一眼。璇躺在临近门口的那张治疗床上，熟睡着。
她确实活下来了，活着的，虹暗自道。为平复心中一瞬揪扯。
加班结束后，虹脚踩医疗舱门旁的通道壁，背靠着墙，在失力感中缓和疲惫，并用个人终端再确认璇的实时体征。。她下意识地规划起来：身体机能已稳定，之后是机能调理与精神干涉，没问题，照以前……
曾经记忆牵出一条细线。
虹及时向后仰头，撞了一下通道壁。尽管如此，她仍感心头有些发堵。
好险，差点被带回去，太累时还是该休息下，虹暗自嘀咕着瞟眼时计。距离尾班，她的休息期结束，仅剩六标时。她朝生活舱飞去，顺道给冬接去视讯。
她也记不得何时有了这习惯：每当感觉过度劳累就骚扰一下冬，并只说一句“退班了”。而冬会在听见后回一声“好”或是比个手势，再等她先结束视讯。方式简单得莫名其妙，但对舒缓精神有点帮助。当然，冬也从未对此不满。
可是今天，视讯请求一直响至自动中断。虹撇下嘴，隐觉不安，径直找去冬的生活舱。果然没人。虹看着舱门关闭，疲惫地笑了笑。
“你呀——你。”她嘀咕着，向一号观景室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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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景室里的灯光被人为调至最暗，小行星带占去大半个观景窗，冬惯常坐的磁浮椅已离开它的待机位。
虹走到冬身边，冬照旧头枕双臂，半躺着仰望小行星带。他没对她的到来作出任何反应。
“你。”
虹喊了一声，冬这才转过脸，一副又困又不想睡的样子。虹暗叹着眨眨眼，提振出点精神，照常坐去冬身旁。
冬在她靠近一刻，淡淡说到，“快十个年度了……他把‘缺口’交到了我手上。”
虹心下一颤，并拢两个椅子，朝冬侧身半躺，再把右手搭按在冬胸口。她看着那张困倦的脸缓缓道：“是一〇一二，是它把璇交给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它一定有它想法。”
冬从头下抽出左手，轻捂她的右手，说：“布朗克曾考虑她专职测试不成功的话，让她去特职岗。”
虹凝神注视冬片刻，才放松下来。冬神色平静，告知专职测试时也没说这事儿，说明他已成功阻止了。虹瞧向小行星带，平静道，“一〇一二有准则，但我必须理解他，那结果……再承受不起。”
“我也理解。”冬叹了一声，“尽管他想法违背准则，但有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对的……如果那人没挡在那想法前面的话……嗯，还掺了另一种感受。”
“是吗？什么？”
“不清楚……”冬说着捏了一下她的手，似有不安，“该说情绪？想法？我不知道，在这次考验时会偶尔出现。它们合在一起，让我只在瞬间认为他是对的。”
虹不再追问。她重新瞧向冬的脸，忍着冬手力渐增带出的疼痛，任凭冬一遍遍捏揉——这比触探心跳更有效，尤其在那副倦容从一开始就深藏翻腾不息的思绪的情况下。
虹咬着牙辨析冬心绪的变化。她感受到他的挣扎，心想：他可能会在某天后悔现在的坚持——大概我也会。
我也会？虹愣了一下，就着手上、心中同时涌起的痛感，低语道：“再不能自以为是地干涉。”她告诫她自己。而这句话，似乎也卸去了冬心底挣扎。
冬松开手，一边吃力地想要起身，一边淡淡道，“回去睡觉。”
虹止住冬。“不想再动，就这里睡吧，反正也没剩多长时间。”她边说，边活动着还发痛的手，侧身面朝观景窗靠上冬胸口。
一声无奈轻笑顺着冬的胸膛传入她耳中，两只手则轻搂住她。一会儿工夫，胸膛起伏变得和缓、平顺。
冬睡着了，情绪没有再波动。
虹安下心，也顿感眼皮沉重。她慢慢移回自己座椅，迎着小行星带平躺。闭上眼的一刻，她似见那片银橘色于朦胧中冲她微笑。那是一个对脆弱生命而言，悠远永恒的微笑。
“是“缺口”，但不是你一人错。”她呢喃到。
我是在……出入口？璇问自己。
一阵困倦感上袭，璇打算再睡会儿。眼皮落下一刻，她看见昏黄暗淡的休息灯亮在四周，身后响起工具铲砸落在地的一声清脆叮声。
不是出入口！
璇拼力再虚开眼，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出现在白雾中，星光满面。她使力抽吸一口空气，挤出声：“我……”
那张脸似花开般瞬露笑容。
“活着的。”是一个熟悉的温和女声。
璇缓缓移动沉重的眼，辨认那张与白雾、星光相融的脸：椭圆脸廓，清秀五官，乌黑的头发齐整收束，同样乌黑的眼则紧盯她。
像是虹，璇下意识地想，轻声道：“我……活着……”
与虹相像的脸翘高了嘴角，温和女声滑入耳中，“你活下来了。”
璇吃力地扫看起四周，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儿。而与虹相像的脸像是预知了她的想法，柔声道，“医疗舱，治疗床，你睡了——”
“虹？”璇吐气打岔。
“嗯？”虹笑着，随脸上闪动的星光眨了下眼。
璇微微张口又合上了。施行最后几天的每一刻仿佛都不甘就此沉寂，它们化出探壤针尖头直插她心窝，搅一下心脏，轻飘飘抽出，再扎入第二次。她觉得自己此刻气力已仅够呼吸，忍不下这份疼痛。
忽地，床头传出一声低鸣，虹急看过去。
璇感知到喉间微起干痒。她艰难地咽动一下嗓子，那些经历则如懂得了乖巧般，一瞬散去。
这时，虹又慢慢看回来，和缓说道，“你可以安心休养几天。”
安心休养，几天？璇觉得虹没把话说完。她闭上沉重的眼轻声问：“然后……”
“小腿的伤口较新，替你复生了割伤的组织，不会留下痕迹，但两只手上的伤口都已基本愈合，无法完全修复。所以，你的双手将留下细疤……”虹稍停顿，又道，“另外，你将再接受一次测试。”
又是……测试……
璇感知到手指带着双手，嘴角带着双唇，抖动起来了。她透过眼皮望着外面的白光，轻声颤道：“是吗……”忽然，她觉出嘴角在颤动中一点点上扬。
“救我，为……再一次……”她嘀咕着，想好好大笑一场。如果还有力气的话。
虹却温和说道：“你的专职测试。”
璇轻哼一下，呢喃道：“专职测试……”
之后，打颤的手肘是如何把自己上身撑起的，璇并不清楚。但她拼命往手肘倾注余力，一边尽量瞪大了眼，寻觅那双乌瞳中哪怕一丝隐含别意的感觉。
不，没有，它们和以前一样坚毅、温和，还有那个熟悉的微笑为它们陪衬。
“等你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后进行。”虹说。
璇再无力撑住身子，僵直地躺倒下去。她闭上眼睛，努力把颤抖的双手平展地按上身下床板，冲铭记于心的幻动的色彩高声默念：谢谢——谢谢！
治疗床床头的模块组中，药剂模块又响起缓和剂自动加注的低鸣。
虹瞟一眼加注量，看回正迅速进入睡眠的璇，微笑着心下自语：不可思议，她活下来。
虹直等到璇进入深睡状态，才缓步走回办公桌落座。她微笑着轻抚桌面，心下自语：最近都必须加班了，你让她活下来了，一〇一二。微笑却在此刻渐渐收敛。
虹激活办公终端，准备处理延误许久的其他工作，但忍不住又朝治疗室里看了一眼。璇躺在临近门口的那张治疗床上，熟睡着。
她确实活下来了，活着的，虹暗自道。为平复心中一瞬揪扯。
加班结束后，虹脚踩医疗舱门旁的通道壁，背靠着墙，在失力感中缓和疲惫，并用个人终端再确认璇的实时体征。。她下意识地规划起来：身体机能已稳定，之后是机能调理与精神干涉，没问题，照以前……
曾经记忆牵出一条细线。
虹及时向后仰头，撞了一下通道壁。尽管如此，她仍感心头有些发堵。
好险，差点被带回去，太累时还是该休息下，虹暗自嘀咕着瞟眼时计。距离尾班，她的休息期结束，仅剩六标时。她朝生活舱飞去，顺道给冬接去视讯。
她也记不得何时有了这习惯：每当感觉过度劳累就骚扰一下冬，并只说一句“退班了”。而冬会在听见后回一声“好”或是比个手势，再等她先结束视讯。方式简单得莫名其妙，但对舒缓精神有点帮助。当然，冬也从未对此不满。
可是今天，视讯请求一直响至自动中断。虹撇下嘴，隐觉不安，径直找去冬的生活舱。果然没人。虹看着舱门关闭，疲惫地笑了笑。
“你呀——你。”她嘀咕着，向一号观景室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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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景室里的灯光被人为调至最暗，小行星带占去大半个观景窗，冬惯常坐的磁浮椅已离开它的待机位。
虹走到冬身边，冬照旧头枕双臂，半躺着仰望小行星带。他没对她的到来作出任何反应。
“你。”
虹喊了一声，冬这才转过脸，一副又困又不想睡的样子。虹暗叹着眨眨眼，提振出点精神，照常坐去冬身旁。
冬在她靠近一刻，淡淡说到，“快十个年度了……他把‘缺口’交到了我手上。”
虹心下一颤，并拢两个椅子，朝冬侧身半躺，再把右手搭按在冬胸口。她看着那张困倦的脸缓缓道：“是一〇一二，是它把璇交给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它一定有它想法。”
冬从头下抽出左手，轻捂她的右手，说：“布朗克曾考虑她专职测试不成功的话，让她去特职岗。”
虹凝神注视冬片刻，才放松下来。冬神色平静，告知专职测试时也没说这事儿，说明他已成功阻止了。虹瞧向小行星带，平静道，“一〇一二有准则，但我必须理解他，那结果……再承受不起。”
“我也理解。”冬叹了一声，“尽管他想法违背准则，但有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对的……如果那人没挡在那想法前面的话……嗯，还掺了另一种感受。”
“是吗？什么？”
“不清楚……”冬说着捏了一下她的手，似有不安，“该说情绪？想法？我不知道，在这次考验时会偶尔出现。它们合在一起，让我只在瞬间认为他是对的。”
虹不再追问。她重新瞧向冬的脸，忍着冬手力渐增带出的疼痛，任凭冬一遍遍捏揉——这比触探心跳更有效，尤其在那副倦容从一开始就深藏翻腾不息的思绪的情况下。
虹咬着牙辨析冬心绪的变化。她感受到他的挣扎，心想：他可能会在某天后悔现在的坚持——大概我也会。
我也会？虹愣了一下，就着手上、心中同时涌起的痛感，低语道：“再不能自以为是地干涉。”她告诫她自己。而这句话，似乎也卸去了冬心底挣扎。
冬松开手，一边吃力地想要起身，一边淡淡道，“回去睡觉。”
虹止住冬。“不想再动，就这里睡吧，反正也没剩多长时间。”她边说，边活动着还发痛的手，侧身面朝观景窗靠上冬胸口。
一声无奈轻笑顺着冬的胸膛传入她耳中，两只手则轻搂住她。一会儿工夫，胸膛起伏变得和缓、平顺。
冬睡着了，情绪没有再波动。
虹安下心，也顿感眼皮沉重。她慢慢移回自己座椅，迎着小行星带平躺。闭上眼的一刻，她似见那片银橘色于朦胧中冲她微笑。那是一个对脆弱生命而言，悠远永恒的微笑。
“是“缺口”，但不是你一人错。”她呢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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