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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直路县

    还未等到甘夫行礼,只听见一声马嘶叫,游侠策马飞奔地消失在密林中去了。

    之后就是甘夫将两个贼人押解至县城,并且还见到了县尉,当即县尉赏赐给了他一百株作为奖励。

    在甘夫的叙述中张汤察觉了一处异样,那就是眼前的这个门吏并不知道他押解过来的劫匪是偷盗县衙的贼人。

    也就是说,这两个贼人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莫非是县尉从中作梗把这两个劫道的毛贼屈打成招成为盗取县衙的飞贼?

    张汤顿时停止了推理,他瞥了一眼站在堂下的甘夫,直觉告诉自己觉得眼前的这个小门吏并没有说谎。

    “你所说的可否属实?”张汤缓缓地说,声音虽然很轻,却也很有力道。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门吏,似乎想看穿他的一切。

    “回大人的话,小吏句句实情,还望大人明鉴!”甘夫拱手回答道。

    “那你可有人证?”

    “那位游侠虽不知踪迹,可是与小吏同行的黔首游三可作人证,而且小吏所押解的那两个贼人确实是当初劫掠游三的那伙人。他们之前发生过缠斗,完全可以指认。”甘夫极力地解释说,生怕遗漏了什么。

    张汤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瞅了一眼旁边做记录的笔吏,在对方示意记录结束后,张汤对甘夫说:“本官信你,你暂且退下吧!”

    待甘夫走后,张汤拿着笔吏递上来的卷宗看了看。只见他若有所思地将竹简扔到案牍上,揉了揉自己额头,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盗窃案。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县衙并没有抓到真正的盗贼,很有可能找到两个劫匪拿来顶包。事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这边甘夫走出县衙,一直疑惑着怎么想起来找自己问话,可是他从衙门里的人听说这个年纪轻的官吏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据说是过来稽查走私的。

    对于甘夫来说,这可是个重要的消息。让他的心里有些揣揣不安。这个年轻的京官看样子言谈不俗,尤其他的眼神,似乎能够看透人心。现在想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后怕。

    “看来我要把这件事提前告知游三啊!”甘夫自言自语地说,在不经意间加快了步伐,现在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秋天的凉爽吹到了桃源里,村头的孩子们围着一颗柿子树在摘柿子。里正家的大黄狗卧在门栏下悠闲地晒着太阳,孩子们的嬉笑声响彻着整个村头。

    而此时的游三则在自己家的土炕上补觉,这个土炕还是前段时间刚砌成的,是游三最近走私生意所赚的钱来建造的。

    有了这个土炕,在即将到来的夫冬季里,游三一家子不用再围着火堆睡觉了,而且土炕比火堆更加的暖和。

    现在的日子逐渐有了盼头,这才是让人感到欣慰的,也是有动力的。几乎每天都进钱的日子让游三空前地自信起来,他觉得自己以后很有可能回成为像伊莉雅父亲那样的富人。

    正当游三正在睡得正香的时候,游老爹一下子推开破旧的房门,然后行色匆匆地推醒游三。

    游三睡眼惺忪地问道:“何事?”

    “出大事了!”游老爹慌张地说。

    游三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隔壁村出事了,陈家的父子四人走私货物让边军给射杀了,只有一个人活着,现在尸体刚拉回来!”

    这一晴天霹雳的消息让游三比刚才还要清醒,像是浇了一桶凉水在自己的脑袋上。他清楚地记得陈家父子是得知他走私货物时才在另一条线上自己做的。

    他们的做法和游三如出一辙,都是晚上在边境线上偷运货物,只是在往边境的路上偶尔都能打个照面。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打个招呼。

    而陈老爹较为客气,时常还笑嘻嘻地问候一下游三,是不是地还叮嘱游三要注意安全。游三对其颇有好感,甚至在憧憬着等小弟长大后带着他一起像陈家父子那样干这个赚钱呢。

    可惜没想到现在东窗事发,他们父子四人竟然被边军发现。出了如此大的命案,难怪老爹如此激动。

    此时的游三也顾不上多想,抓起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跑,他要去邻村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邻村相距桃源里有三里地山路。此村名叫槐花里,村里以槐树居多,故得此名。在桃源里的西北处,相比起桃源里更加靠近北边的长城。

    游三一口气跑到槐花里,速度之快让他自己都不敢想象,可能是平日里背着沉重的马蹄铁在山沟里跑路让他拥有个更好的体力。

    此时的槐花里人头攒动,大量看热闹的村民们将村头围得水泄不通。游三挤了进去亲眼目睹了陈家三兄弟的无头尸体摆在村头,而一旁的陈老爹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家里的妇人和孩子则都跪坐在一旁哭啼。

    “三具无头尸首上都还插着箭矢,看来是迎头碰上边军巡逻了。”

    “可不是吗,最近赚到不少钱,非要大清早去走私,这一下没命花了。”

    此时在一旁围观的村里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是近年来为数不多的大新闻。这陈家一直都过得还不错,但是最近搞起来了边境走私的行当。

    陈老爹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全部出动,朝匈奴那边走私了不少的粮食和铁器,从而赚到了不少的钱财。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了,由于匈奴那边对于铁器的大量需求,陈家父子已经不满足于半夜靠人背肩扛的运送铁器了。

    然而悲剧出现了,他们最终决定用牛车在清晨的时候冒险拉着铁器出境。

    可是他们运气不好,正当他们刚越过长城时却迎面遇到了汉边军的侦查骑兵。面对前来盘问的骑兵他们无法出示合法的通关验传,可怜的陈家父子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想贿赂这些骑兵。

    殊不知,依照大汉律例,边军可以肆意掠杀他们,他们的人头可以作为军功,而走私的货物不仅可作为战利品也可以作为军功的佐证。

    陈老爹他们是躲也躲不了,跑也跑不掉。最后陈老爹的三个儿子拼死保护他跑到一片密林里才躲过一劫。

    骑兵们并不打算继续搜索,因为这里已经离开长城一定的距离了。虽说汉匈两国未开战端,但是两国侦骑之间见面几乎都是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们砍下陈老爹那三个儿子的头颅后牵着牛车就离开了。

    听着槐花里里正的叙述后,游三感到不寒而栗,这几个人在前几天还和他打招呼的大活人今天却都不在了。

    游三感到后脊背发凉,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桃源里。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正巧的是在村头又遇到了拉着牛车回来的甘夫。

    此时,二人把自己的经历相互交换了一遍,顿时都没了言语。高额的利润背后往往是巨大的风险。这种风险通常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要不送完这批货先暂缓几天?”游三半晌说出一句话来,他要征求甘夫的意见,“你可以到县衙再去打探一下消息。”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甘夫叹了口气说,脸上浮现一丝焦虑。

    “现在干这个的又不是只有我们,天真的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你说是不是?”游三缓了半天说了句打气的话来。

    “但愿只是一阵风刮过去。”甘夫缓缓地说,“明天再去县邑去探探吧。”

    此时,一阵风刮来,吹得柿子树哗啦啦地作响。而柿子树上早就不见了那群孩子的踪影,连树上的果实也都不见了。

    到了傍晚,张汤在县衙忙碌了一天,刚回到驿馆准备用餐时,却被告知驿馆提前准备的夕食让县尉给撤走了。

    张汤不解,命下人前去询问,得到的回复却是今晚有人宴请,而且有县尉大人做陪。

    得知这一消息的张汤其实并不感到高兴,但是碍于县尉的情面又不得不去。他并没忘记田胜的训令,也没有忘记田甲的谋划。

    现在的他感到自己像时大河里的小船,有阵风在推着他向前在随波逐流,至于他这条船能走多远,完全取决于自己的能力。

    张汤明白自己现在不过是被别人用在谋局上的一颗棋子,不管是周阳侯田胜还是富豪田甲,无非都是想在这轰轰烈烈的新政下分得一杯羹。

    越是错综复杂,越要抓住根基。无论枝蔓多么粗壮,皆可折断!这个道理,是他那混迹京兆尹几十年的父亲告诫他的道理,他始终铭记于心。

    宴会的地点在县邑的清风阁,这是直路县最奢华的酒楼了。只见此阁楼分为两层,一楼为大厅,一般酒客商贾都会聚集在此饮酒吃饭。而二楼作为包厢雅座可不是一般人能够上去的,只有显贵之人才可进入。

    在汉帝国,晚上可是实行宵禁的。一般百姓人家时不准出门的,而且像酒家这样的商店必须在酉时结束前打烊谢客。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前必须关门,这是长安里的规矩,后来逐步地推广到全国。

    而边境郡县由于山高皇帝远,对于宵禁的规定大都比较松散,更何况今天晚上有县尉在酒楼吃酒,那酒家就会更加地无视宵禁了。

    当张汤策马来到这家清风阁时,此时的酒楼门口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候张汤的到来。只见那一行人不顾马蹄带来的烟尘慌忙笑脸相迎,招呼颇为周到,就差没趴下身子当张汤的垫脚石了,搞得这个年轻的官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在别人的殷勤的招呼下,即使心情再不好也不好意思发作,张汤也是如此。只是觉得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搞的都和自己多年未见的老友似的异常的热情和熟识。

    只见一阵寒暄之后,张汤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阁楼。由于张汤第一次来到这里,据说这里是直路县最豪华的酒楼,于是他快速地打量着这家酒肆。

    由于太阳已经落山,店里的伙计们纷纷开始张灯。眼前的这个阁楼是这个县城为数不多的两层砖木结构的建筑。虽然相比长安城里的酒家差得很远。但是在这里不可谓之不醒目。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张汤心里嘀咕这些人想必都是直路县的豪强富贾了吧。可能县尉此时正在二楼上的雅座等着呢。

    招待的人越热情,张汤就觉得这个县尉大人就越不简单。但是让张汤疑惑的事情是,这县尉大人为何要将一个把柄留给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