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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县衙

    自从游三出走跑商,甘夫作为门吏被县衙临时征用协助衙役们抓捕走私犯。

    由于走私犯人数太多,县衙的那点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只有把各个村里的门吏都给借调过来协助了。

    他们这些门吏则被统一安排到牢房对面的六间土房子里,这里房屋是倒座房,门朝北,墙壁残破,条件简陋,他们都是十人住在一个狭窄房间内,睡得是大通铺。一天两顿饭,均是窝头和酱菜,每天清早和傍晚都要到县衙的小校场集合,由当日值勤的捕头拿着花名册进行点名。

    县衙里的人见他们的到来都高兴坏了,现在连夜里值班的活全都交给他们。

    其实强行给他们的工作还不止这些,他们白天要随着县兵衙役们去村里抓人,晚上回来要站岗,同时闲暇时间还要打扫庭院,修补房租和院墙等等一大堆的又苦又累工作。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这些门吏们十分不满,纷纷要请辞回家,其中就有两人带头闹事。后来被县尉出面制止,带头的两个人则因聚众哗变之罪下了牢狱,被送到邻县审讯,剩下的人则既往不咎,而且每月还由县衙另外补十株月俸,作为他们的辛苦费,并承诺在走私犯全部归案后就解散他们回家。

    就这样,一场由门吏发起的求平等待遇活动就草草结束了,门吏们再也不敢公开的抱怨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冷,看来县衙的人在朝食之后都没让门吏们出去,显现今天就没打算再下乡去搜捕走私犯,门吏们则全部猫在自己的房屋里,谁也不想出去受冻。

    据说那些被抓走的走私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有的被罚钱,没钱的就被拉去做奴役,听说甚至还有被砍头的。

    还好桃源里被抓的人大多数都回来了,大都是涉及货物量太小,被县衙罚点钱就算处理了。

    而隔壁的槐花里则是有一半人都被抓走了。甘夫看到这些人都是贫苦农民为了生计才铤而走险的,心中不免有些忿忿不平。

    他娘的,抓了那么长时间的人,你们看到有钱的富商和豪强们被抓了吗?

    甘夫的埋怨没有换来同行的几个门吏的响应。那几个其他里的门吏看着都约摸四十来岁,岁月的痕迹都深深地雕刻在他们的脸上。

    大家都默不作声,当做没听见他的埋怨。

    其中一个门吏岔开话题说,听说他们上次在清风阁里吃酒,那酒菜都忒好吃了,听说有个门吏冒充县兵也去吃了一顿,居然没人认出来。

    那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边军以为他是县衙的,而县衙以为他是边军的,而且三巡酒一过,那不都是好兄弟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夸赞那个人的机智。而一旁的甘夫却投来鄙夷的眼神。他觉得这种和讨饭的没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有槐花里的门吏凑到甘夫耳旁说,你刚才那些话大家当没听见,现在还有人给你出来打圆场,人多口杂的可要小心,别传到些县衙里的人听见,他们可凶着呢!

    甘夫一听,心中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反问道,那有什么的?县衙的人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为朝廷跑腿的吗?不就是月俸高点吗?有什么好神气的?

    你呀!就是太清高了,人家那就叫月俸高一点?人家月俸一百株,我们才三十株。而且人家有朝廷编制,我们呢,屁都没有,说换就给你换掉,那两个带头的门吏现在不知道是死死活呢。

    这番话怼的甘夫哑口无言,突然对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职业感到羞耻。

    他突然萌生了不想干的想法,他羡慕像游侠那样,或者像游三那样,能够走南闯北,无拘无束。而不愿和眼前这些碌碌无为之辈厮混在一起。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衙役,他们四周扫视了一圈,其中一个老衙役拉着官腔训斥道,你们这帮人住在这里也不把屋里收拾一下,糟蹋得跟狗圈似的!

    其他门吏一看,慌忙起身收拾,只有甘夫无动于衷,冷冷地会答道,这破房子本来就是狗圈!

    老衙役没想到竟然有人赶还嘴,于是定睛一看,认出了甘夫,知道这小子是个刺头,之前在牢狱里的事全县衙的人都知道。

    我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原来是你小子。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甘夫一听,愤然站起身来,来到两个衙役的面前,他比老衙役高半头,怒气冲冲地咬出几个字,找我何事?

    只见那个年轻的衙役握着腰间的环首刀,面无表情地对甘夫说,钦差大人传你,随我们来!

    走在县衙路上,外面可谓是天寒地冻。一阵寒风吹来,冻得甘夫只好把双手藏在衣袖里。这段时间在县衙里的生活把他收拾得蓬头垢面,像一个叫花子一样。

    路上的冰冻的积雪踩在发出咯咯地声响,现在还没到化冻的时间,甘夫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搞不清楚那个年轻的钦差找他又有什么事,反正直觉告诉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我现在跑了,估计这两个玩意追不上我。甘夫如是想,但是我为什么要跑呢?我最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反正眼前这俩东西我要搞突然袭击,肯定能搞死一个。

    甘夫随着那一老一少来到县衙的内庭,这里一般都是县令办公的地方,如今这里的县令不在了,张汤变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办公场所。

    内庭的房屋里有专人看管的火炉和香炉,入冬以来,这里就开始烘烤和香薰而且从未断火。甘夫一进来就感到这里太暖和了,不仅暖和而且香气袭人,就像来到另一个世界。

    和他们的狗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更加引起甘夫心中不对等的冲动。

    然而让甘夫感到不自在的是他又看到那双锐利且熟悉的双眼。这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让人像裸体一样呈现在他的面前。

    张汤示意两个衙役退下,他上下打量着甘夫,然后缓缓地说,甘夫,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想必你在来的路上就在想本官今日传你何事。

    甘夫默不作声,低垂着目光,内心却是发狠,一副要杀要剐随便你的态势。

    张汤见他这样,于是便从案几旁拿起一直箭矢问起他,你看这箭矢你可认识?

    甘夫看了看,回答说,不认识。

    张汤随后就问,你不是经常打猎,这都不认识?

    甘夫又看了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便回答说,打猎的时候用的箭矢多了,这个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箭矢,看箭头材质应该是铜质的。

    张汤笑了笑,随后又拿出一个半截的箭头,然后说道,这个箭头是上次你腿部中箭的箭头,和你当初的伤口吻合,你可还记得?

    甘夫利落地回答说,记得!

    如此甚好!张汤顿了顿说,那你看这两个箭头有什么不同之处?

    甘夫仔细看了看,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没有什么不同!

    嗯。张汤放下那只半截箭矢,然后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我手里的这支箭是边军校尉程续赠予本官的,据他介绍说这种箭矢是匈奴人的制式装备!

    甘夫心里咯噔一下,他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事。他一时语塞,但他内心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胡说,但也不能不说。

    甘夫冷静地回答说,同样质量的箭矢多的去了,作为边民猎户,我用过铁质箭,铜质箭,还用过骨箭。

    张汤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此事本官可以暂不追究。

    甘夫一听这事有反转,于是拱手行礼不禁问道,大人此言何意?还请明示!

    只见张汤娓娓道来,自从你们这些门吏来到县衙,本官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你并非趋炎附势之人,更非庸碌之辈。本官欲组建一支缉私队,任你为队率,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出乎意料,甘夫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张汤见他没反应,于是继续说道,你们最近也看到了,现在抓的走私商大都是穷困百姓,这些人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虽然人数多,但他们运力差,随便处罚一点就安分多了,不足为虑。

    而对边境危害最大的恰恰就是那些不法富商和豪强。他们贿赂官员和边境哨卡,大量走私货物到匈奴境内,中饱私囊,藐视汉律,甚至动摇北境边防,着实可恶!

    如今据情报可知,本县走私猖獗,已达到官商勾结的地步。如果让衙役或者县兵去查,是查不出任何结果的。

    甘夫在听完这番话后试探地问道,所以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这些门吏去查?

    张汤摇摇头说,你们没有查过什么案件,本官需要的是你们的服从和支持。

    甘夫会意道,大人是需要我们这些门吏们的护卫。

    张汤回答说,可以这么理解。本官需要一把好刀,一支只听从自己命令的队伍,而你们也不想一直被衙役们这么欺负吧?

    甘夫是彻底听懂了眼前这名年轻官吏的意思。突然感觉自己现在像一匹烈马,而对方像是一个驯马高手,他晓以利害,试图要将自己纳入其麾下效命。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这是甘夫此时心里想的的问题。

    张汤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选择你是因为你之前被衙役们整过,你对他们不再畏惧。

    甘夫回答说,来这里的门吏有几十号人,我所相识相交之人不过一半,怎么能说服他们呢?

    张汤见状微笑着说,正所谓孤掌难鸣,所以本官给你找了两个帮手,定能助你胜任此事。

    说罢,张汤招呼出两个人从内室走了出来。甘夫定睛一看,这两个人居然是之前带头闹事的门吏。

    此二人一高一矮,高个子的是朝阳里的阿钟,矮个子的是柳树里的萝卜,据说也是十里八乡好勇斗狠之徒。

    张汤对三人说,你们回去告诉他们,这个缉私队是本官钦定的,甘夫为队率,你们两个为副队率。回头本官会上表朝廷给你们名分。前提是你们要忠心服从本官,助我干出政绩来,诸位可有异议?

    事已至此,三人不约而同地表示,愿意追随大人!

    张汤满意地说,你们的住处要换一下,在我的住处有几间好房子,你们今天就搬到那边住。你们的服装我给你们解决,武器装具你们自己解决。没有粮饷,但是以后可以从稽私的赃款赃物中分一层给予你们。

    三人虽有疑虑,但也只能欣然接受,毕竟这位年轻的官吏掌握着他们的前程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