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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一

    时间很快,解试之后,孟昭亭孟举人开始准备进京春闱了,这是入仁途至关重要的一步,孟氏全族都在为这个小主子准备衣食住行,孟昭亭本人倒也不用操心,每天看看书,和甄倩锏剑对练,和小影、甄俏等人逗逗乐,日子倒也过的安逸。

    彭城县又发生了一起闹出人命的纠纷,在不良分子的煽动下,闹事的群众把崇川蔬菜铺都砸了。以至于衙门出动了几十个衙役维持秩序,抓了好几个闹事分子,才算暂时平息下来。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67岁的谷老汉在崇川蔬菜铺选购菜的时候,趁人不备,将两个鸡蛋放入自己裤子口袋中,该行为被店小二李多师注意到。谷老汉在结账完毕准备离开时,李多师从里处跑出来将谷老汉叫住。随后,多名店小二围住谷老汉,要他把鸡蛋交出来,期间李多师拉扯了下谷老汉的衣袖子。眼见交涉未果,围观顾客渐多,谷老汉边说边走,另一名店小二拉着谷某的衣袖并跟随他行走。快走到门口时,谷老汉突然倒地。这时,李多师连忙安排人报官,并就近请郎中来救治。很快郎中到达现场对谷某进行急救并将其送至附近诊所进行抢救,但谷老汉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谷老汉的儿子谷大、谷二,立刻纠集一大群人找崇川蔬菜铺讨说法,愤怒之下的谷家人把崇川蔬菜铺都掀翻了。

    这个崇川蔬菜铺其实是孟家的产业,由一个远房本家孟庆实际经营管理。出事之后,官府派人首先查封了菜铺,并把孟庆抓起来了。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谷家人就认为是孟庆害死了谷老汉,一定要赔钱并且偿命。这起官司本应由知县胡一鸣管辖,但由于出了人命,胡一鸣也是胆小怕事,直接就报到州衙门去了。

    因为他谁也惹不起,一边孟家,一边谷家是贺家的娘舅家,也就是谷老汉其实是贺占文、贺占武的舅舅,虽然由于谷老汉家境贫寒,这两个外甥平素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个舅舅,但由于这次事件对方是孟家,那贺家人就要明正言顺的站出来替谷老汉说话了。

    很快,这起案件就要公开审理了,当事人双方的阵容空前强大,孟家这边请的讼师是孟昭亭为孟庆辩护,而受害人谷家一边则由贺占文出场,两边的讼师都是刚刚中举的青年才俊,这起案件又是由极小极普通的卖鸡蛋引发的轩然大波,所以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此次审判极为关注。据说连京城某个大员都对此有过点评。

    知州姜立众更是诚惶诚恐,生怕处理的不妥当,影响自己的前途,眼见这一届任期就要满了,姜立众还希望能调整到另外一个州过过舒服日子呢。

    开庭时间到了,这次是在州衙门大堂,衙役们戳着水火棍,低声喝道:“威武!肃静!”大堂外旁听的百姓就慢慢的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关注大堂上的一举一动。

    孟庆头戴枷锁跪在大堂上,旁边站着孟昭亭,另外一侧站着谷大、谷二和贺占文。做为诸曹官的司理参军林武胜、刘文飞端坐大堂上,中间坐着知州姜立众大人,其实一般案件,姜立众是不需要亲自审判的,先由司理参军查请案件事实后,报与司法参军和他后,司法参军检索法条,他只负责确实判决结果。但这起案件,影响较大,且彭州以前就没有遇到过。况且又是换届之季,小心没大错就是姜立众大人的座右铭。

    依然是林武胜现场主持,只见这个操着东北口音的参军大声喝到:“现在开庭审判谷老汉死亡一案,首先由受害人家属发表意见。”

    谷大、谷二立刻涌出眼泪,凄惨的叫到:“各位青天大人,你们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就是他们,崇川蔬菜铺的掌柜的孟庆指使店小二打死了我爹,一定要他们偿命。我爹死的好冤啊。”谷大谷二表现的悲痛欲绝,伤心不止。大堂外其他亲属更是火上浇油,呐喊助威。把不得立刻把孟庆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肃静!肃静!”林武胜重重的敲响了惊堂木。谷大谷二看了一眼贺占文的停止了悲情表演。

    贺占文这时候说话了:“各位大人,死者谷老汉,平时是个老实巴交的佃户,从没有偷过别人的一根针头线脑。更别说是两个鸡蛋了。此次谷老汉卖菜时,已经付清了菜钱,转身离开之时,是李多师等几个店小二,在孟庆的指使下,将谷老汉团团围住,推搡殴打,以致死亡。其行为之恶劣,天地可鉴,朗朗乾坤之下,竟然还公开草菅人命,如果不进行抵命并赔偿,那不是没有王法和天理了。”

    林武胜转头问道:“被告方,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孟昭亭和林武胜本就相熟,但要公堂之上,一切还是依法度毛行事,决不能来半点人情世故。况且孟昭亭对这起案件早就研究的明明白白,类比前世的相关案例,看来那个年代都有碰瓷的事件啊。

    孟昭亭说:“各位大人,我想提几个问题,可否?”林武胜说:“准许,本次庭审就是为了查清事实,当然可以提问。”

    孟昭亭对着谷大说:“请问,你们刚才说是孟庆指使店小二将谷老汉殴打致死,可否属实?”谷大迫不急待地说:“就是的,就是他们殴打我爹的。”

    “那是你亲眼所见还是有证据呢?”孟昭亭接着问道。

    谷大一时语塞,吱吱唔唔的说,“反正我爹死在他家店里,就是他们打死的。”

    孟昭亭又问:“那有没有仵作的验伤记录,是什么锐器或者钝器致死的呢?还是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呢。”

    谷大再也说不出来话了,像是被呛住了一样。

    这时候,贺占文说话了:“各位大人,还有原告的讼师,请你们明白一个事实,谷老汉是死在你家蔬菜店里的,况且是在你的店小二围攻之后死的,难道是别人趁乱把他杀死的吗?虽然没有青伤红印的伤痕,但谷老汉已经死亡这是不争的事实。”

    孟昭亭说:“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谷老汉死在了蔬菜店,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谷老汉死在蔬菜店里,就让蔬菜店来承担这个后果。难道谷老汉死在大街上,也让朝廷来承担这个致死的后果吗。”

    贺占文大叫:“反对,被告的讼师胡言乱语,用莫须有的对比来混淆视听。”

    林武胜也说:“反对有效,被告的讼师,不能用不恰当的对比来阐述你的观点,如果再敢出言不逊,就治你们大不敬之罪。”林武胜本就在内心亲近孟昭亭这边,但是刚才的比喻确实不当,所以林武胜就提前制止并定性,以防后面有人用这句话大做文章,也算是暗中帮助孟昭亭一把。

    孟昭亭明白林武的意思,点头继续说道:“刚才的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我是严格按宋刑统的规定来阐述事实的。我们今天站在这里,就是为谷老汉的事做一个还原,为孟庆的责任大小做一个定性。如果是孟庆指使员工殴打谷老汉,那依宋刑统杀人偿命,一定都不为过。但是如果谷老汉的死和孟庆并没有任何责任,那就不能因为谷老汉死亡时的地方是在蔬菜店而让孟庆承担责任。那肯定就是滑天之大稽了。”

    贺占文说:“你说这么多,没有任何证据,还不是信口雌黄,浪费大家时间。”

    孟昭亭说:“证据当然有,请大人允许我传唤证人到庭作证。”

    林武胜说:“准许,传证人。”

    第一个到庭的证人是店小二李多师,李多师哆哆嗦嗦的走进来,望着孟昭亭不吭声。

    孟昭亭说:“李多师,对着大堂上的几位大老爷,你如实陈述当时发生的情况。”

    李多师说:“当时我看到谷老汉往裤兜里装了两个鸡蛋,我就走过去让他拿出来,但他不愿意拿,还往出走,我就跟着过去,这时候其他几个店小二过来了,我们几个就挡住不让他走,谷老汉急了,推我们几个,要逃走。我们让他把鸡蛋掏出来,他就是不愿意,还推搡我,抓了我胳膊一把,都我的肉都拧青了。后来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倒在地上开始抽搐。一会儿人就死了。”

    孟昭亭接着问:“孟庆有没有指使你们殴打谷老汉?”李多师说:“没有,当时掌柜的在忙着给其他客官装菜,根本没注意这边动静。”

    孟昭亭又问:“那你们动手打人没有。”李多师说:“没有,我发誓,没有打他一下。连推搡都没有,是谷老汉要逃走,推搡我们几个。”

    贺占文这时侯说:“大人,我有几个问题问证人。”林武胜说:“准许。”

    贺占文问道:“你们在挡谷老汉的时候,有没有和他肢体接触?”李多师说:“那肯定有,但我们确定没有打他。”贺占文又问:“那谷老汉倒地时候,你们是不是在旁边。为什么不救他?”

    李多师说:“我们当时立刻报官了,并且去请郎中了,我们就是个小店,又不懂医术。”

    这时候,孟昭亭插话了:“大人,我方对李多师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我方申请提交新的证据。”林武胜表示准许。

    孟昭亭申请的第二个证人是当是勘验尸体的仵作邹大郎。“邹仵作,请你讲一个谷老汉死于何因。”

    所有人都在等仵作说出死亡原因,一时间大堂内外静如真空之地。邹大郎结结巴巴的说:“各位大人,小的勘验结果是,谷老汉死于心肌梗塞,心脏促停而死。”

    谷大谷二大叫:“胡说,没有人殴打,我爹的心脏怎么会停呢?”贺占文也说:“任何一个健康的人,也不会心脏陡然停止,除非是被人打死。”

    孟昭亭说:“我请求传第三位证人,郎中孙淼。”得到允许后,孙淼到庭做证。

    贺占文说:“他是郎中,和本案没有关系,”

    孟昭亭说:“大有关系,请让我发问。孙郎中,你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如实陈述。”

    孙淼说:“我不知道谷老汉买菜的事情,但是前一段时间,他多次来我诊所,说是胸闷气短,我给他开过养心丸,还拿过一盒救心丹呢,那是我独门配制的祖传药方。”

    旁听的众人这下明白了,谷老汉本身就有心脏疾病,所以这次死亡并不蔬菜店造成的。

    孟昭亭说:“通过刚才这几名证人及证据显示,谷老汉死亡的原因,是因为其自身所潜藏的疾病所致,根本不是外力殴打所致。故而孟庆和他的店小二们是没有责任的。”

    “慢!”贺占文大叫道,“刚才你的证据就算是真实的,那也只是孟庆不承担杀人的刑事责任。但是,民事赔偿责任是肯定要承担的。毕竟人是死在你的店里的。”

    谷大谷二的哀嚎声又响起来。旁听的百姓当中,谷家的亲戚和贺氏族人也大声嚷嚷,这边说:“谷老汉可怜,一定要赔偿。”“老汉死后,老伴也没有人管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怎么活啊。”那边说:“两个儿子只顾自己,那里还管他妈啊。造孽啊。”

    贺占文说:“谷老汉系普通农民并无恶意,即便谷老汉拿两个鸡蛋不对,但其把鸡蛋放回后,你们就不应当也无权力限制其行动自由。其次,蔬菜店的店小二们限制谷老汉自由并引起百姓的围观是谷老汉猝死的直接原因。被告未及时拨打呼救,未能尽到安全保障义务和基本的救助义务,谷老汉倒地后一刻钟才有人报官和请郎中,延误了最佳抢救时间。所以必须进行民事赔偿。”

    孟昭亭冷笑一声,辩解道:“谷老汉在购物时偷拿鸡蛋,被店小二发现,店小二是出于岗位责任制止该行为,没有辱骂也没有殴打对方。但是谷老汉不听劝阻,执意要离开时,忽然倒地。店小二立即安排人员进行急救,但毕竟不是专业郞中,能力有限。后谷老汉经诊所抢救无效死亡,刚才郎中也诊断为心肌梗死。所以谷老汉的死亡和蔬菜店有什么关系。”

    孟昭亭说的兴起,直接对着大堂上的几位司法参军说:“各位大人,弘扬正义,制止不法行为,正是我朝倡导的正义行为,圣人常说,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我们在制止谷老汉的偷窃行为时是行使自己的合法权利,并未有任何过激或者违法行为。同时,根据郎中的诊断,谷老汉系因自身疾病死亡,其死亡与被告的合法行为不存在因果关系。那么,凭什么让一个无辜的人承担这无妄之灾。”

    旁听的孟庆家人及其他百姓算是明白过来了,不能因为死在你的店里就有责任,冤有头,债有主,不能用装可怜来换取同情,也不能利用同情心,道德绑架另外一个无辜的人。

    大堂外一阵骚动,旁听群众明显分在两派,相互之间也开始攻击喧闹。

    热闹的审判大会终于结束了,知州召开研讨会,召集诸曹官的几个司理参军、司理参军共同商议此案如何处理。

    甄端首先发言:“本案的事实已经查清了,谷老汉死在蔬菜店毋庸置疑,但是从刑事责任来看,肯定是不能认定的,因为无论掌柜孟庆还是店小二等人,均没有对谷老汉实施暴力行为,也没任何证据证实有过伤害,故而该案不是刑事案件。”

    林武胜也接着说:“不错,刑事责任没有,那民事责任呢,孟庆要不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刘文飞接过话题说:“民事责任虽然没有刑事责任那么严格证据,但也是要有证据相支持的,并不能我们想怎么判就怎么判的。侵权责任四要素,你们看本案中那一样符合呢。谷老汉的突然离世对于其家人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但在本案中被告孟庆是否应对谷老汉的死亡承担责任、承担何种责任以及责任大小应由法律作出评判。行为人因过错侵害他人民事权益,应当承担侵权责任。而构成侵权责任损害有四个要件:损害事实、违法行为、损害事实与违法行为之间的因果关系、行为人的过错。被告孟庆及其店员作为经营性的蔬菜店,在其合理限度范围内可以对顾客的不当行为进行劝导。并没有超出必要限度。总不能你都偷了我的东西,我还能放任你自行悠然离去而不敢劝阻。”

    甄端说:“店小二发现谷老汉的不当行为后,从证人证言中可以知道店小二和谷老汉之间有言语交流,他们用手拉住了谷老汉的衣袖,但该行为并未超过合理限度范围。谷某死亡原因为心肌梗死,谷老汉的死亡系其自身疾病发展所致,由于其病发突然,被告及时叫郎中和报官,已尽到了安全保障义务和基本的救助义务。所以被告孟庆及其员工不存在侵权行为,与谷某的死亡之间亦无因果关系。”

    这时候,知州姜立众说话了:“诸位,刚才你们说的观点我都认可,但是你们考虑到公平原则没,毕竟人死在你孟庆的店里面,从公平角度,或者从救济角度来说,是不是也应当承担一定的民事责任。”

    耿直的林武胜立刻说:“这不合法也不合理。我们是执法者,并不能和稀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能因为可怜或者道德绑架。”

    这一下子把姜立众怼了个大红脸。林武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接着说:“我们对消费者弱势群体安全的保护,并不意味着可以漠视经营者的合理需求和自身合法的利益。对经营者不能苛赋过重的保障义务。孟庆的员工已经尽到了自己合理的义务,他们只是个蔬菜店,不是药铺也不是郎中,不能因为你有病没有及时医治,就成了他们的责任。这不是他们的法定义务。”

    甄端眼见大家争红了眼,连忙制止林武胜说:“武胜兄弟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们也要保护弱势群体,至于如何保护,则应当从别的渠道比如民政、优抚等方面。但是在法律责任方面,还是应当钉是钉,卯是卯,不要混为一谈。”

    其实姜立众内心也认同这层意思,只是考虑到被害人谷老汉是贺氏族长的亲戚,才顺嘴多说了一句,意图落个人情,但看到大家都是反对意见,也就不了了之。

    最后大家形成一致意见,并接受林武胜的建议,公开宣判。一众人等都到齐后,知州姜立众端坐在大堂上,由林武胜代表知州衙门公开宣判:

    “判断行为人是否具有过错应当分析行为是否超过了一般的社会期待,行为人是否尽到了必要的注意义务。本案中店小二发现谷老汉的不当行为后即与其交涉,其目的是维护蔬菜店正常的经营秩序,制止不当行为,且双方并无大幅度、过激的动作,是在合理限度的范围内,属于合法行为。被劝阻人因自身疾病发生猝死,其近亲属请求行为人承担侵权责任的,不予支持。从救助行为与死亡结果的因果关系看,仵作推断谷老汉的死亡原因为心肌梗死,而心肌梗死有多种情况,包括可能导致致命性极高的心脏骤停。即便谷老汉因藏匿鸡蛋未结账被追问而引起情绪波动,导致其突发疾病倒地猝死,也和蔬菜店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

    林武胜接着念道:“对普通消费者安全的保护,并不意味着可以漠视经营者的合理需求和自身合法的利益。所以对经营者不能苛赋过重的保障义务。消费者要诚信守法,共同维护市场经营秩序,当然,以后菜店、公园等公共场所要培养员工的急救意识和基本的救治理念,以便在发生突发状况时能第一时间采取急救措施。”

    林武胜提高嗓门:“综上所述,孟庆及其店小二对于谷老汉的死亡,没有实施侵权行为,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其也尽到了合理的安保义务,故而判决驳回谷大、谷二的起诉。当庭释放孟庆!”

    完胜,又一场完胜。当孟庆被衙役取了枷锁,激动的老泪纵横,这场无妄之灾,差点就让他家破人亡。得亏了小主子仗义直言,据理说法,才救了他及全家。而且这是孟氏和贺氏的又一场对决,极大的长了孟氏族人的志气。孟良新更是乐的合不拢嘴,这几十年来,受贺家的气太多了,现在该到一点一点的偿还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