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间动物园

    1999年出国还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办签证要外事办盖章，换美元要开介绍信去银行换现金，学校不提供宿舍，只能帮着介绍合租。总之，我几乎折腾了两个月才把自己从BJ搬到了新加坡，开始办手续的时候BJ还在下雪，等我踏上新加坡的土地，却是一派盛夏的炎热，这给了我非常大的冲击，我在BJ读了四年大学都没有的孤独感，在踏上新加坡的第一分钟就油然而生。

    平心而论，学校帮我联系的房子比BJ的宿舍好很多倍，和两个新加坡本地女生共享一个三间卧室的大套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卧室，共享洗手间和厨房。两个女生也算是好相处，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时不时流露出来的优越感，还有每句话都要拖长的尾音。

    这个擦脸的是SKII的，你可能没用过啦……

    这个洗衣机要这么用，你在中国可能没有啦……

    晚上我们出去LongBeach吃BlackPepperCrab，AA就不带你啦……

    人在孤独的时候就会想家，我在孤独的时候就会想他。

    池杉的邮件就在这个时候不期而至，他来新加坡参加一个什么培训，而且要待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消息让我高兴坏了，立刻原谅了他把我一个人留在BJ的错误。

    实际上等见到池杉的时候，他已经在新加坡待了两周，按他的话说，这两周把正事办完后面两周可以陪我。池杉看了一眼我在云南花园的宿舍，就说要重新规划一下，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到宜家去添置了几件家具。1999年中国还没有宜家，BJ和西安有限的几个家具市场都不比菜市场好多少，可以想象第一次走进宜家时候的震撼，从此我的家居审美都成了北欧风格。到今天，我家里还有一半的家具来自宜家。

    那天我全程大脑死机，跟着池杉机械的复读，好好好，买买买，当然是他付账，谁让他主动提出。一张迷你沙发，一个可以作为房间隔断的储物柜，还有一把可以兼做餐桌的迷你茶几。等我们用了半天的时间组装起来，原本学生宿舍一样的房间，立刻变得温馨起来，有点像个家了。特别是那个可以两面开门的白色储物柜，池杉搭配了几个红色的柜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我们两个人坐在迷你沙发上休息，颇有点成就感。

    虽然我们都不胖，但是迷你沙发实在太小了，而且中间低两边高，这样我们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挨在了一起。看着刚刚从简陋进入温馨的房间，还有紧紧贴在我身边的池杉，我突然很有点布置小家庭的错觉，不止属于我一个人的家。

    煞风景的事情说来就来，名叫Rebecca的新加坡女孩敲了敲卧室门，有点生硬的说，合租宿舍的规则，不可以带男人回来。我从没想到这条规则居然有一天能落在我自己的头上，更是气愤打断了我的小家庭胡思乱想。池杉倒是挺大方，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让我换件衣服出去吃饭，自己先到客厅去了。

    我没好气的磨蹭了一会，才起来慢吞吞的梳洗换衣服。等我再到客厅，却发现池杉正在教两个新加坡女孩用扑克牌玩游戏。按照池杉的规则，输家要被罚酒。宿舍里没有酒，三个人喝的都是汽水。Rebecca显然是汽水喝太多了，不断地打嗝，池杉和另一个女孩Yoki笑得前仰后合，跟喝高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心里一阵的醋意，她们这会怎么不提男生免入的规则了，而那个池杉自己怎么都不明白是谁的朋友。

    我对新加坡的旅游也不熟悉，还是刚到新加坡的时候，学校安排留学生们一起去了一次圣淘沙，所以这会我也只能带池杉去这地方。由于花了多半天在宿舍建设，所以那天圣淘沙之行，绝大多数时间是在黑暗中进行的，我对这次旅行的唯一印象，是缆车站的工作人员让我们快点跑，否则要赶不上水幕电影的表演。池杉拉着我的手一路狂奔，在黑暗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华山的凌晨，回到了BJ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回到了北外校园，又回到了1993年的最后一天。

    夜间动物园是我们第二个周末的约会项目，周五的下午没有课，我们中午约在了乌节路的玛莎百货见面。原本还打算带池杉逛逛街，买件衣服给他作为帮我布置房间的感谢，结果面对各种名牌手足无措的我，还是被他连哄带骗的进了各种女装店。池杉的理由很简单，我就是喜欢看你穿不同风格的衣服。我实在不忍心让他花钱，但又禁不住诱惑，还是允许他买了两件相对没那么贵的。

    因为时间尚早，我们去池杉的酒店歇了一会，原来他居然住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我在心里立刻把他骂了十八遍，早知道就不为他省钱了，连中午饭都是我请他吃的。

    原本到池杉的酒店房间休息，我内心是有点小小的慌张，这个请求既合理又带着点暧昧，极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有可能什么都会发生。在紧张、忐忑还有点期待的心情中，我居然睡着了。我记得一开始我是靠在床头看一张《海峡时报》，然后再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被子里面。侧身看看床的另一半空空如也，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失望。窗外的天色已经黄昏了，池杉正坐在床尾看电视，电视屏幕里，CNN的新闻评论员正在评述科索沃战争。

    黑夜即将降临，动物们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