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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顺城北路的咖啡馆

    “所以那次……是你们的原因?”我在苏木第一次提到科索沃战争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他们最终的目标,原因和空难差不多,容易干预。

    “我不知道我们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毕竟连我们打电话的那位记者,都没能逃出来……我想他们一定还不是很相信”苏木叹了口气,音调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小人物的悲哀,我心里涌起一阵心酸,换成我,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提前几天去媒体上炒作,也许可以让美国情报机关及时喊停,但是在当时的国际形势下,无非是换个时间地点和方向而已,又是一个现实中的电车难题。

    “这不是你们的错”,我干巴巴的安慰苏木,自己都觉得缺乏说服力,上一次我这样词穷,还是……昨天晚上在飞机上。

    “除了这些,如果我知道,那是黄金年代的我,最后一次见到池杉,可能会更难过,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不会放他离开。”苏木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掩面,我想她一定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泪水。

    “然后你们就彻底分开了?”

    “应该是说,他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苏木背朝我伏在了自己的膝头,像极了一个失恋的高中女生。

    苏木就保持那个姿势,不再说话,只有身体微微的颤动表明她并不是睡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拍拍头?这是对小朋友的做法。拍拍背,又不是喝吐了。借个肩膀给她抱一下?我怕她打我……

    我在小广场周围走了一圈想买瓶矿泉水,结果时间太早仅有一个小卖部还没有开门,干脆走出了公园回到后宰门街道上,买了两杯热豆浆回来。其实买什么都是个借口,离开一下给苏木一点时间擦干眼泪,才是我的主要目的。等我回来,苏木果然已经恢复了正常,接过豆浆的时候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消失倒也不是完全消失……只是我们一南一北,他没有再主动来看我,偶尔有个邮件,说的也都是碎片的事情。我们都装了OICQ,池杉的那个头像几乎永远挂在在线,但很少闪烁。而我,也始终没有放下姿态。2001年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拿到了几个大企业的Offer,几个大城市的都有。征求池杉意见的时候,他给我的建议是一家BJ的著名外企,还有一家杭州的互联网创业公司。”苏木捧着豆浆,脸上挂满了幽怨,就算是已经隔了二十年,她仍然在怨恨,苏木让池杉选择不是事业,而是她。

    “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特别是我,心高气傲。被池杉用这种方式拒绝,我感觉受到了被抛弃的耻辱。最终我选择了留在BJ,开始重新过自己的生活,连我和池杉用来存放碎片信息的邮箱,都不再浏览。我和池杉,我和碎片,都到此为止了。”说到这里,苏木喝了一口豆浆,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在航班上我知道苏木和池杉之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所以我等了一会,想等她继续说下去,结果这一等,差不多就是十分钟,原本我们所在的树荫,随着太阳的升高也沐浴在了阳光之下。阳光透过树荫的缝隙,洒下了一道道明亮的光线。这些光线恰到好处地照亮了苏木的脸庞,仿佛是被太阳的温暖抚摸过的宝石一般,闪烁着迷人的光彩。苏木微微侧了侧头,避开阳光直射,阳光轻轻地滑过她的颈项,如同一条温柔的丝带。她的长发,被阳光映照得如同黄金一般,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肩膀,给人一种柔软而光滑的感觉。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丝,使得它们在空气中舞动,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这一刻,我确信我看到了1994年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苏木。

    可能是被阳光唤醒了,苏木站了起来对我笑了笑,好像在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然后看了看手表:“好像不早了,我送你去签售会吧,离这里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我也没什么事”。

    我也看了看手机,此时也刚过八点半,签售会下午一点才开始,编辑部给我的最晚到场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估计这个时间还打了半小时的余量。

    “现在过去太早了,过去要等差不多两个小时,我陪你再坐一会”,我指了指树荫深处的一把长椅。

    “不坐了,我们走走吧,这里到西安中学也不远,我记得学校后门有家咖啡”,话音未落,苏木已经转身向着公园的大门漫步而去。她双手交握在身后,步伐轻盈而自如,宛如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猫。

    我们出了公园向着城墙的方向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城墙脚下,可能是城市规划的要求,附近的建筑都只有两三层,看起来也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

    “沿着城墙的这条路叫顺城路,顾名思义吧。我们这里是北面的城墙,所以叫做顺城北路,西安的道路命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这些房子我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最多也就是修了一下,你看这墙还是最近才刷白的”,苏木站在学校的后门,向着四周指指点点。

    顺城北路道路不宽,两侧国槐郁闭,清幽怡人。苏木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路中间,踮起脚向四下张望。

    “这里向西一直下去就是我家,几乎是笔直的向西,但是被城墙挡住了不能走直线距离。骑自行车的话要从尚德门出去走环城路和长缨西路,以前环城路那段路不好走,大部分时间我是我走顺城路到朝阳门出城。”苏木把我也叫到路中间,指手画脚的比划她的上学路线,丝毫不为违反交通规则感到脸红。“顺城路没什么车,以前就这样。所以正常情况下,骑车的话也就是半小时的距离,不过冬天就不好说了。”

    “瓜怂!”有一辆电动车按着喇叭从我们身边经过,骑车的中年妇女对站在马路中间手舞足蹈的我们投来鄙夷的目光和脏话。

    “看你握球势子长滴跟翻斗摩托一样,你还拧次,再拧次怂给你打出来挂城墙哈”,苏木毫不示弱的对着中年妇女的背影喊出一串陕西话,我虽然没听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话说苏木这一身清纯扮相,站在马路中央骂脏话,真的是没法形容了。

    我看了看中年妇女没有转回来的迹象,暗暗松了口气。再看看苏木,她倒是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面色红润满脸笑容,仿佛是刚刚完成了健身,或者是听完一场演唱会。

    我看到远处有一辆汽车开来,赶快推着苏木走回人行道。靠着城墙的一侧人行道很宽,足够五六个人并排行走,很有西安特色的种着一排国槐。

    “这里原来是西安中学的自行车棚”,苏木用脚在地面上画了一条线,然后指了指远处,“一直到那边。大概有上千辆,那时候所有同学都骑车上学。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自行车放在哪里去了?”

    我跟着苏木四下里张望,想象着几千辆自行车密集的排成一个方阵。然而眼前的人行道空空如也,自行车方阵和苏木的青春,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应该在城墙下面装几把长椅,就是公园那种,坐着晒晒太阳很舒服”实际上我是走累了,加上昨晚没有睡够,现在实在想找个椅子坐。

    “冬天下雪的时候就惨了!有一次雪下的太突然,我上学的时候还是个暖洋洋的好天气,下午放学就已经鹅毛大雪。我拼了命骑回家,胸前衣服都汗水湿透了,然后冻成了一块冰甲。”苏木揪着自己的衬衫给我比划,衬衫隆起的形状和纽扣间露出的白皙皮肤,让我不敢把目光在她的胸前停留。

    苏木一点都没在意我躲闪的眼神,可能沉浸在回忆中压根就没有听见。“下雪还好,等雪停了太阳一出来雪化了,晚上再冻成冰,第二天早上整条街都是溜冰场。每次下雪后的清晨,我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因为街上太滑了,根本骑不快还容易摔跤。”

    “我还记得冬天的早晨天很黑,马路上的冰反射着路灯的光影。就算是最小心的人,也逃不过摔跤。因为就算你不摔跤,别人也会摔。摔倒的自行车就像滑铲一样,有时候能扫倒好几个人。”苏木兴奋的说着在我看来惨痛的历史。任何的没能打倒你的艰难,都会变成你的段子。

    车棚遗址对面就是原先的西安中学,我陪着苏木隔着铁栅栏向学校里面张望。和全国成千上万所学校一样,已经过了学校早操时间操场,操场侧面的大讲台,都空无一人。

    “讲台旁边那一排房子,像是储藏室的那一排,以前都是老师住的宿舍,以前都是砖瓦房,很破的,连厨房卫生间都没有。我还记得,那个位置是方老师的宿舍……就是那个地方”,苏木的头几乎要从栅栏缝隙中钻了过去,让我很是担心她会不会把头卡在栅栏里面。

    “就是那个方老师?”我想起来了方老师的故事,可以说是碎片的起点。

    “对,后来去了海南”,苏木在栅栏里面回答。

    “后来你还见过她吗?”

    “我找过她,但是没有找到……”苏木从栅栏里面小心翼翼地缩回来。

    “离我们最近的这排房子,以前的食堂,居然还在用……”苏木一脸兴奋的转过身来,仿佛找到了什么宝贝,“我跟你说过的,鼻涕滴到了肉里去的肉夹馍,就发生在这里。”

    “咱们能换个话题吗?”

    学校后门附近确实有个咖啡店,但只是那种临街的民居改的小咖啡店。外墙刷成了希腊白,把窗户变成了柜台,室内显然是住宅的客厅,窗外摆了几张桌椅,老板娘要从窗口探出身来招呼。

    “你研究生毕业是2001年吧,从那开始就再没见过池杉?”一坐下我把故事再重新拉回到,时间紧迫,已经不能陪着这位姐姐兜圈子了。

    “那真是我的黑历史……工作、相亲、结婚、离婚、出国,一年一个台阶,简直是流水线似的跑完了人生的整个过程,差点没把我爸妈给气死。还没到2005年,我就把自己给折腾到法国去了。”苏木喝了口咖啡,脸上挂满了自嘲,好像说的是别人一样。

    “因为埃菲尔铁塔?”

    “什么?你说碎片里的埃菲尔铁塔?那倒不是,我辞职去了一家通讯公司海外事业部,等我有资格选地点的时候,只有巴黎分公司和迪拜分公司,那我肯定是选巴黎啊。不过我选了巴黎以后才发现,袁丽萍也在巴黎,真的是太巧了。”

    “那池杉呢?你这么折腾他都没有出现?”

    “没有,碎片邮箱还在记录新的内容,但池杉没有再主动联系过我,哪怕他已经知道我要结婚了。对了,这个家伙也在2004年结婚的,几乎和我同时,这个……”苏木把最后几个字咽了下去,低声嘟囔了几句,感觉是脏话,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说的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