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春秋:天下有盗 » 第3章 青梅竹马

第3章 青梅竹马

    盗跖对于圣人之道嗤之以鼻,而与圣人之道相对的,就是盗贼之道。

    他曾经说,六王的事迹、五伯的功业全都是鬼话。

    六王者,除了文王之外,尧流放其子丹朱,是不慈;舜有丑化自己父亲的行径,是不孝;禹和涂山女在台桑私通,是淫乱;汤和武王,都有背叛君主的行为,是不忠。

    五伯者,就是当世人所赞扬的齐桓公、晋文公等五位霸主,则有以大国兼并小国的图谋,无异于暴乱。

    因此,盗跖以陨铁和黄金为自己打造了一把金椎,狂言道:

    “等我死后,见六王、五伯于九泉之下,将用这把金椎敲碎他们的头颅。”

    因而,金椎对于盗跖团伙来说,并非仅仅是盗跖之权杖,它更加是一种话语权的表达,是盗跖成为天下盗贼们信仰和膜拜的象征。

    这比泰山脚下盗首的位置更加重要。

    齐黥索要金椎,是要挖掉盗跖的根基,他的恶意已经非常明显。

    “少主。”获拱拱手,愤怒地说道,“以我之见,今夜我率领精锐,直袭齐黥大营,斩其首级,其他各家必定不敢与我们抗衡。”

    胜伯五十多岁,瘦高的身材,微微有些驼背,脸上布满皱纹,头发和胡须都有些花白。

    他是跟随盗跖最久的人,盗跖曾经让他以展为氏,他出于敬畏,却迟迟不敢使用。

    和其他的家宰一样,别人都称呼他为宰胜。

    他娶了一位采桑女,女儿的氏实际来自于采桑女的职业。

    胜伯听完获的话,拱手说道:“但凭少主决断。”

    获这几日一直是这样的主意,只是胜伯一直反对,作为盗跖家宰,他实际上是目前盗跖大营的负责人,没有他的支持,获很难单独行事。

    如今展彭已经清醒,他习惯性地把决策的权力交出去,心中却依旧担忧不已,“随他们吧,少主为人冲动而暴躁,获的这种想法恰恰符合少主人的心思,我也很难阻止。况且眼下,确实没有别的破局之法。”

    展彭看胜伯的眉宇间布满忧色,就知道他依旧不大赞同获的主张。

    他挥了挥手,请他们坐下说话,桑萱已经取来三张坐席,美眸怒视一眼展彭,转身到门外候着。

    盗营规矩不多,两人都拱了拱手,坐在了展彭对面。

    “现在的六家,有哪几家愿意支持我们?”

    胜伯叹息道:“齐黥眼下,已经说服了宋人鱼羿、郑人盗猛、晋人盗辄支持他,而卫人石遐、楚人庄溢,态度游移不定,并没有表示支持我们。”

    这就是说没有一家愿意支持我们?

    展彭嘴角一阵抽搐,这么久的时间,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只要我们动手够快,诛杀齐黥之后,其他各家又何足道?”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请少主下令。”

    一刹那间,展彭的心头忽然有一股暴躁涌动,这股念头一时间如此强烈,驱使他不服一切,和获一起杀往齐黥的营地,将不服从他的人统统杀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了这种情绪,沉声说道:“不可。”

    “我马上去准备……什么,少主您是在说不可?”获先是兴奋,意识到展彭说的是“不可”之后,立刻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胜伯看了一眼展彭,心中也是颇为惊讶。

    展彭闭目,沉思片刻说道:

    “我们现在依旧搞不清楚,齐黥向其他三家许诺了什么?才能够让他们心动。三家答应齐黥的又是什么?”

    他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胜伯,这就是这老头子的失职了,作为最近一段时间实际的当家人,论忠诚可以打90分,可是其他事情的处置就严重不及格,这么久的时间,齐黥在六家之中合作连横,他竟然一无所知?

    胜伯心中一愣,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吞并盗跖的财富,瓜分他的部属和附民。这么大的诱惑还不足以让几家心动吗?

    展彭思绪一开,话语流畅了几分,他接着说道:“两位叔父是否发现,现在和齐黥站在一起的,都是列国贵族后人,宋人鱼羿,出身于宋国的鱼氏,鱼氏在五十多年前的荡泽之乱中被驱逐;郑人盗猛,据父亲所说是郑国大夫伯有的族裔,二十多年前在内乱中被驱逐;晋人盗辄实名栾辄,在三十年前晋国栾氏的叛乱中幸存。这些人和普通的盗贼不同,他们虽然逼上……咳咳……泰山,可是实际上依旧以盗人为耻。

    无论齐黥向三家许诺什么,只要是盗人所有的,我们同样可以许诺。因此,我怀疑齐黥向他们提供的,是盗人所不曾有的。”

    “少主,何必管他齐黥想什么,杀掉这混蛋,岂不是一了百了!”获冷哼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若是盗跖说这样的话,获绝不敢不以为然,展彭没有盗跖的威信,前期的表现又过于混账,获口称少主,对他表面上的尊敬,也完全是给盗跖的颜面,至于内心深处,恐怕对展彭十分的藐视。

    “怎么对少主无礼!”胜伯怒声喝道,“少主说的极有道理。”

    他看向展彭的目光,倒是多了一分凝重。

    获的一张黑脸,涨成紫红色,他嘟囔几句,却还是抱怨不肯听他的忠言。

    展彭忙道:“胜叔莫要动怒,眼下父亲生死不明,营中作主的就我们三人,自然心中都是焦虑不安,如果不是担心我们的这份家业为人所夺,获叔怎么会如此着急。”

    一席话下来,让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拱拱手,口中讷讷向展彭道歉。

    “获叔。”展彭笑道,“以你多年从事……的历练,应当可以看出来,那齐黥明明知道金椎对我们是何其重要,当然会预料到一旦提出索要金椎,我们就会和他势不两立,可是他依旧这样做了,说明他早有准备,而且,他试图逼迫我们先动手。”

    胜伯心中一动,展彭的话也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获说道:“老主人曾经说:‘擅动杀机火并同伙者,七营共诛之。’齐黥和我们相持了很久,步步紧逼,想必就是如少主所说,逼迫我们先动手,好趁机联合六家把我们铲除。”

    获的脸上阴晴不定,能够跟随盗跖这么多年,且成为盗军中的旅帅,自然不会是蠢人,他仔细一想,随即怒声骂道:“这狗贼,当真好算计。”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看破了齐黥的算计又如何?他会一步步紧逼,不断制造压力,盗贼们都是服膺强者的,如果盗跖的大营不动手,不断示弱,那么营中诸盗之人心就会尽失,恐怕未打起来就接近散伙了。

    如果动手,自然触及了盗跖团伙的铁律,其余四家,不,应该是其余六家就会趁机动手,抹平盗跖在泰山下的存在。

    该怎么办?获和胜伯不约而同地看向展彭。

    就如同以往看向盗跖一般。

    展彭从他们的目光中感到了压力山大。

    判断和决策,说起来那么容易,平素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可是轮到自己做出一个决定这么多人生死存亡的决策,才会发现并非易事。

    “齐黥前往我们营中索要金椎的时候,其他各营的首领有没有到场?”他目光闪烁着询问胜伯。

    胜伯捻须想了下,摇了摇头,他看着展彭,目中带着惊疑:“少主的意思是?”

    “各家依旧各怀心思。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展彭握紧拳头,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