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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田氏的招安

    桑萱冷漠地看了一眼刚刚沐浴过的少年,不觉有些发怔。

    盗跖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钟。人们都说他“生而长大,美好无双”,无论是老少长幼见到他的容貌都会为他吸引。

    “这无赖子居然和跖伯伯如此相似。真是旺有一副好皮囊。”姑娘眉头微皱,美眸中闪过一抹不屑与厌恶。

    展彭察觉了姑娘的目光,忙做了个揖笑道:“多谢桑萱妹妹,这身衣服合身极了。”

    头戴切云冠,长缨结于颌下,腰束大带,袍式宽松、广袖曲裾。

    这是宰胜送来的一套衣服,想必不知道何时打劫来的,经过桑萱妙手裁剪,穿在身上刚刚合身。

    桑萱一怔,这是又一次听到展彭说谢字,出自这位少主之口,可是很不寻常。

    宰胜昨天专门告诉她:“我们家一直蒙受跖大人的恩惠,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

    他一直不断要求她服侍好这位少主,桑萱又如何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可是她心中的厌恶总是挥之不去。

    即便用削刀裁剪衣服时,她都把衣服想象成为这位少主。

    这般一刀,那样一刀……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桑萱冷冷地回答。

    展彭又作揖道,“桑萱妹妹,以前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你。”

    桑萱又是一怔,少主这是跟她道歉?爹爹说他鬼魂附体之后,性情大变,难道是真的?他的眼神,看起来是不像以前那样淫邪。

    她头脑立刻浮现这位少主以前的恶行,即便是在前日,他还如此无礼……

    “少主不必如此。”桑萱撇了撇嘴,柔弱的身体一侧,倔强的目光回视展彭,冷笑着说,“妾身……可万万当不起。若是父亲知道,又该责骂于我。”

    “唉。”展彭与她的目光相遇,便知道短期内是没法消弭这位姑娘心中的怨恨了。

    ……

    不一会,宰胜驾车来接。

    车队沿着汶水,一路东行,直奔栾氏所居之栾台。

    汶水是一条向西流淌的河流,水流浩浩汤汤,岸边是丰茂芦苇地,猎人们三五成群,正在捕杀芦苇丛中出没的野猪。

    路边则是开垦的农田,金黄色的麦浪随风涌动。

    盗跖的根据地在鲁地,北边以泰山为界,是齐国,东边是赢城,当年赢姓伯益封国,已经为鲁国吞并,西边是蜀邑。

    蜀邑之西,是著名的汶阳田,曾经是季氏的封地,齐鲁两国争夺汶阳田已经有二百年,现在,它已然为齐人所占据。

    就在这片狭窄的区域内,盗跖凭借着泰山的险要和齐鲁两国的对峙,奇迹般地生存下来。

    盗跖也很精明地不找齐鲁两国的麻烦,即便是两国国君和贵族在泰山脚下的祭祀和狩猎,盗跖也予以放纵不管。

    但这种情况很难再持续下去。

    三十多年前泰山脚下还是一片荒凉,属于鲁国的边鄙。

    盗跖聚众起事时,三桓之一的季孙氏家主季孙宿担任鲁国正卿,他找到大司寇臧孙纥,要求他履行司寇的职责,派兵剿灭盗跖。臧孙纥拒绝了他的要求。

    他说道:“邾国有个叫庶其的人带着漆地和闾丘归降鲁国,这是邾国的大盗,可是你是怎样对待他的呢?把国君的姑母嫁给他,还给了他封地,身在上位都是如此,凭什么要求去讨伐老百姓?”

    季孙氏不愿意用自己的私兵剿灭盗跖,却要消耗国君的兵力,这是身为大司寇的臧孙纥拒绝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这片土地已经得到大量的开发,内卷严重的齐、鲁两国,又如何会放弃眼下的一块肥肉?

    展彭望着麦田,沉思起来。

    要不要搬到巨野泽?

    这片巨大的湖泊是梁山泊的前身,虽然现在还没有梁山,但是由山贼改为水匪,各国剿灭起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中原诸水纵横交织,皆过大野泽,这里实为交通之枢纽,又有丰富的渔业资源。在后世还是彭越反秦的根据地。似乎是一个很诱人的选择。

    或者淮水,淮水尚且聚集了不少东夷的古国,在宋国、鲁国、齐国、宋国蚕食这些小国之前,据而有之,何尝不是一条出路。不过不好的地方在于,再过几十年,吴越北上争霸,首先扫平的估计就是自己的势力了。

    不管如何,留在泰山脚下,若齐鲁两国进攻,像以前一样躲入莽苍的泰山,就成了真正的泰山贼,实属下策。

    宰胜执戟坐在车右,不时扭头看着展彭,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少主倒是有老主人几分风范了。”

    展彭也笑道:“不知道比起父亲,胜叔以为还缺少一些什么?”

    宰胜流露出神往之态,他悠然说道:“无所畏惧的心,傲然于世的气度。跖大人观人,若虎视狼顾,使人不觉寒战,望而生畏。”

    展彭搜寻着记忆中的盗跖形象,却是无法把那个狠戾盗贼和宰胜崇敬的人物对应起来。

    ……

    栾辄在东门外等待着他们。

    展彭打量了一下栾辄,他大约五十多岁,国字脸庞,粗眉大眼,额角宽广,面貌很有一些威严。

    这位栾辄在盗营中的身份是盗辄,七营中一营的首领,实际的身份却是栾氏的家宰。

    他的一举一动皆按照礼仪,加上他不苟言笑的表情,自然生成一番威势。

    这些年来,栾氏将自己的营地打造成一副采邑的样子。就是管理上,也与其他各营大不相同。

    其余各家均参考了各国军法,如盗跖就参考了齐国“作内政而寄军令”的管仲之法。

    其军有三旅,每旅两千人,常备为一旅,其余二旅,闲时为民,有重大变故时方才召集。

    平民中,设工营一座负责打造农具和军械,牧营一座放牧牛羊,农营三座春种秋收。

    只是后来随着各家的到来,牧民交给了郑人,农人除了在虎丘的,也分给了栾氏和其他家族。

    而栾氏主要借用家臣来管理。

    家宰负责民事,司马负责军事,其下则是复杂的家臣体系。

    栾氏已经无法和当年相比,但他们依旧在不屈不挠地凑集家臣,多年积累,不单单有了祝、宗、卜、史和乐工来负责祭祀礼乐,还有了竖、寺人、雍人、阊人这些侍从的跟随。

    对这样的情况,展彭只能吐槽为死要面子的落魄贵族。

    不多时,车队就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

    栾氏院墙的夯土高大而厚实,夯土墙中,包围着三进院落,前庭,中堂,后院,前庭和后院通过廊道连接。

    栾氏把中堂修建在一块台地上,这大概是灭族的教训过于惨痛吧。

    “齐黥欲以泰山之人众、土地附于田氏。”栾氏之主栾施说道,“情势纷乱,足下如何打算?”

    展彭和胜都大吃一惊,齐黥所凭借的是什么,就在栾施的片语之中,暴露无遗。

    这也是展彭最为担心的事情,招安。

    齐黥,是想被齐国的田氏招安了,而合法的贵族身份很显然就是他给宋人鱼羿、郑人猛以及栾氏的条件。

    展彭早就断言,招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以自己为主,而不是以齐黥为主,

    将多年积聚的财富合法化,并且回到贵族的阶层,对这些流浪的前贵族来说,诱惑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被田氏招安,那对于盗跖之徒来说是最糟糕的结局之一,田氏无比爱惜自己的名声,接受各国的前贵族可以,如何会接受声名狼藉的盗跖之徒。

    盗跖之徒何去何从?

    一路之上,展彭一直思索。

    不过他参考梁山的情形,以为是很久之后自己才会面对的问题,没想到现在……

    “齐黥安敢!”宰胜须发颤动,愤怒地说道。

    展彭摆摆手,让宰胜平静下来,这不是愤怒所能解决的,他淡淡说道:“齐黥自寻死路,却不能拖累泰山之众,还请栾叔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