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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己卯,地震

    龟阴。

    夜色寂静,满天星斗璀璨。夏虫鸣于野外,青蛙躁于塘中。

    南蒯怀中抱着姬妾,卧于床帏之中。

    今天返回鲁国,尽管有些波折,但是总的还是很顺利的。

    先期派来的人,已经修建好了家庙、仓库和房屋。

    尽管耗费了自己不少资财,他还是非常满意的。

    祭祀过祖先,把带来的财物存放在库中,又大设宴席庆祝归来,晚上抱着齐国姜女纤细的腰肢步入帷幕。

    南蒯觉得自己又行了。

    想起路上遇见的栾氏美人,他的身体更加燥热。

    终于精疲力竭,吹熄豆灯,沉沉进入梦乡。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顶的一处茅草已经被掀开,一缕天光正照耀着他的床帏。

    伏在屋顶的盗贼听了半天婉转柔美娇喘声,更加庆幸自己的职业素养高,这哪里是等闲的小贼所能承受得了的。

    听着屋内的鼾声,他知道,时间差不多了。

    一根绳索慢慢垂到屋内。

    类似的情况同样出行在库房,家庙。

    ……

    第二天一大早,南蒯醒来的时候,发现屋中所有的金玉之器少了大半,甚至连自己衣服上的佩玉也不翼而飞。

    他惊骇异常,以为是仆役所为,连续鞭打了数人之后却一无所获。

    家老仓皇禀告,家庙失窃。

    南蒯顿时一屁股坐在席上,情形已经非常明显,这就是盗跖之徒所为。

    他怒气勃发,刚想说几句报复的话,一个念头忽然在脑中浮现。

    若是这伙盗贼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又当如何?

    他顿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

    主营之中。

    展彭正和胜叔清点此次偷盗的收获。

    展彭看着眼前堆积的财物,也不禁有些吃惊于这货盗人的能耐。

    某个家伙偷了一件女子的衵服(内衣),居然还沾沾自喜,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自己,说是专门窃来送给少主。

    展彭看着衵服,脸色有些古怪。

    他记得不知道什么时间,楚国有位将军和齐国交战,楚将只派出一位盗贼。

    盗贼第一天偷走了齐国将军睡觉的帷幕,第二天偷走了齐国将军睡觉的枕头,第三天偷走了齐国将军束发用的发簪。

    每次偷完之后,楚国将军清晨就派人送过去。

    齐人惊骇无比,将军说:“今日不去,楚君恐取吾头。”于是下令退兵。

    要不要将这件衵服给南蒯送回去?

    展彭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衵服道:“赏给你了。”

    那位盗贼高兴万分,连连拜谢展彭。

    宰胜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奇怪,他坐在席上一脸的笑意:“主,今夜如此行动?”

    展彭道:“南蒯今夜定会有所防备,既然地道已经挖的差不多了,今夜就搬运他的库藏吧。其余的人,配合行动。”

    宰胜道了一声“诺”。

    展彭又说道:“按照惯例,折价,四六分。”

    这是主营的传统,每次行动,留给主营四成,其余的六成均分给行动的参与者。盗跖极其重视分配赃物的公平,一定要求“均分”,这也是群盗愿意在这里效命的原因。

    展彭并不打算破坏这一传统。

    一时之间,每到夜间,南蒯的住地鸡飞狗跳,他虽然暴跳如雷,每每加强防范,总免不了某个地方被盗。

    他在厅堂前点燃庭燎,将庭院照的如同白昼,让武士们举着火炬巡逻,却依旧不能阻止盗贼。

    武士们大都都是从田氏借来的,南蒯如此不分昼夜地驱使,反倒让他们极为反感。

    一些人甚至唱起了《南蒯歌》。

    “我有圃,生之杞乎。从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邻者耻乎。”

    南蒯到费邑叛乱之前,邀请乡人饮酒,乡人就唱起这首歌,呼吁大家不要追随南蒯。

    “我家的菜园如何长满杞柳。跟随我的都是君子,离开我的何其鄙陋,背叛邻居的何其无耻。”

    时隔七年,南蒯又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声,不禁万念俱灰,连声哀叹自己就不应当来龟阴之地。

    家老看不下去了,建议不妨认个怂,派人给展氏和栾氏携带厚礼道歉。

    “主,盗跖之徒实不可防。我听闻盗跖起事以来从未盗于齐鲁,这应是恼火于前几日的事情,不若派人携重币致歉,或可以免。”家老如是说。

    南蒯深以为然,自己又不是没有认过怂,听说田氏要对泰山有所行动,且忍一忍,等田氏行动的时候再算账不迟。

    他立刻派两位家臣分别找到展彭和栾施道歉。

    栾氏扔出礼物,将来人毒打一顿,栾氏家臣栾辄只回复了一个字:“滚。”

    展彭倒是饶有兴致地接待了南蒯家臣,这位家臣名高岩,齐国人,追随南蒯不久。

    高岩的口才不错,引用了诗经,说“凡民有事,匍匐救之”。此处的民,是邻居的意思。

    又夸奖了邻居的事业发展的不错,什么“邻之桑者,其叶斐斐,其实嘉嘉”。

    展彭收下了礼物,他听出了南蒯的意思,无非是“求放过”而已。

    他笑着问了一句:“蒯何日归齐?”

    高岩脸色骤变,盗跖之徒并不打算放过南蒯,而是要再一次驱逐他回齐国。

    他拱拱手,再也不说一句话,起身离去。

    ……

    己卯日,即五月十六日。

    各大营终于商量了会盟的期限,就在一个月之后,地点选在了泰山东北的明堂。

    明堂是周成王封建泰山、会盟诸侯时所建,如今仅余遗迹。

    若是周公和成王知道五百年后一伙盗贼会在这里开会,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具体的推选办法,展彭已经有个初步的计划,也正要跟宰胜、栾辄等人商量。

    今天聚集在主营的人很多。

    工营刚刚推选出来的四位工坊之首,除了设⾊之⼯归栾氏外,其余的三位均已经成为展氏家臣。

    攻木之工推举的是一名车人,名敢,攻金之工推举的是段氏,名臻,杂坊推举的是制作陶器的陶人,名温。

    车敢和段臻都是五十岁左右,他们一跃成为“坊主”,又成为展氏家臣,无信任怀疑之忧,故而显得十分兴奋。

    陶温的表情却十分平淡。

    都认为搏埴之⼯、刮摩之⼯、攻⽪之⼯合并的杂坊不被重视,其实大家都想错了,展彭对于杂坊的想法,远远超过其他各坊。

    他大致了解一些适用于当世的工艺,可是需要不断实验来验证他的想法,这个工作,他打算交给杂坊。

    另外,据说孔子在鲁国开办私学,只要交十条干肉的束脩就可以入学。

    自己开办一所工艺类的私学如何?

    这个想法至今未对人言,因为一旦说出来,眼前的诸位工匠没有一个人会支持。

    工匠的技艺是垄断性的,很多都属于代代相传某个家族,即便在盗跖之营,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让他们拿出技艺教授别人,无疑是背叛自己身后的工匠群体甚至家族,更加会威胁他们生存的基础。

    对南蒯的偷窃在持续,前两天下了一场雨,更加让南氏的庭院变成了筛子,如果齐国没有财物送来,南氏真的就家徒四壁了。

    今天大家喝的酒,就是从南氏的库中偷窃而出。

    不管是怎么来的,都不影响酒的美味。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正在闲聊的时候,展彭忽然发现案上的酒盏在晃动,接着大帐也开始摇晃起来。

    “地震。”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众人都惊恐地站了起来。

    大帐顶上的灰尘开始往下掉。

    对这种天地之威,在座的人显然比起展彭更加恐惧,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展彭连续大喊数声,众人才安静下令。

    纷纷窜到帐外,大营中乱哄哄的一片,一些营帐已经骤然倒塌。

    宰胜想的第一件事情是找巫人祈祷,可是一想到营中的巫人,尸体已经扔到汶水中,活着的那两位也不知踪迹,不由得有些心慌。

    大约过了几分钟时间,才慢慢平息下来。

    许多人都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该向什么神明祷告。

    展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脸色变得一片铁青。

    虎丘啊。

    虎丘那些低矮的夯土房屋如何能够承受的了如此剧烈的地震。

    他朝着宰胜大喝一声,吩咐他立即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