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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桑萱失踪了

    沉闷的鼓声很快响起,犹如一位巨人在汶水畔奔跑,各处听得鼓声,都有些惊惶。

    大营中的徒众却平静下来。

    鼓声是徒众集合的信号。

    盗跖的军队参考了齐人的建制,5人为伍、50人为小戎、200人为卒、2000人为旅。

    获率领一卒在外,目前营中有九卒。

    地震发生又极其忽然,很多人并不在营中,因此各卒稀稀拉拉只拉起一半多的队伍。

    各卒由连佐带领待命,连长则立即奔赴盗跖大营中听命。

    展彭看着各卒很快聚集,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最为担心的事就是,在天灾之下,这些亡命之徒不服从军令。

    而是混乱、打劫、争夺生存资源、杀的不亦乐乎,最后大家伙都玩完。

    现在队伍集中起来,还有一定的纪律性,自己也就有了搏一搏的基础。

    他感到有些庆幸,得亏自己早些时候颁布约法三章,有了一点点威望,加上盗跖的余威和宰胜、获等人的忠诚,勉强可以发出号令且有人听从。

    各卒连长急匆匆到来,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惶恐。

    一些人则是脸上有些红肿,显是刚才受了点轻伤。

    诸人纷纷议论起刚才一刹那间自己的反应,又是显摆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管马的马正寮父一拍额头说道:“难怪这两日马老是不进厩中,就想挣断缰绳逃跑。”

    “我说在南氏挖洞时,怎么那老鼠就跟疯了似的。”主持在南蒯家土工作业的连长喜也恍然大悟般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说起鱼、蛇、鸟等动物如何如何?

    “地动之威,莫可奈何。”有人总结了一句说道。

    诸人都是深有感触。

    这样的议论大概什么时候都有,即便是两三千年后,人们对于地震,恐怕同样也是一般的心理。

    展彭低声和宰胜商量了两句,也顾不得许多,大声说道:“诸位安静,听我一言。”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群盗的目光,都看向站在前面的展彭和宰胜。

    “眼下有三件事情需要去做。

    一是各营或有乱象,需要立即予以平定,若有趁势偷盗、抢掠之人,一并诛杀。

    二是各处墙倾屋塌,不及逃脱者,需要及时拯救。

    三是米粟、清水和柴草供应,断不可少。”

    “何不禳之?”新收的家臣陶人温问道。

    展彭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他从众人的眼中看到困惑,也看到了冷漠。

    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他们在担心什么。

    曾经有个贾国为晋国所灭,贾人林回带着玉璧和刚刚出生的儿子逃命,在路上,他扔掉了玉璧,选择了婴儿,受到了大多数人的嘲笑。

    财产比亲情重要,大概就是这个世道人们普遍的认知。

    就比如宰胜,关心自己的女儿吗,恐怕是关心的,但是此刻没有露出一点点担忧的表情,虽然可以解释为尽忠职守,但同时也说明,关心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在自己的财产和妻子子女之间做出选择,大部分人恐怕要选择财产,更不用说让他们去营救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了。

    为什么慈爱和孝顺会在此时成为难得的品德,不就是因为稀缺吗?

    在一个普遍匮乏的时代,道德总是稀缺品。

    “我知道诸人担心自己的财物。”展彭急促地说,“若是救人中发现财物,我使人登记于木牍,灾情过后各位可以领取,救人之后,清理各营倒塌的屋舍,也会如此处理。”

    他顿了一下又道:“此次,我以军功记之,灾害平息后,必定有重赏。”

    众人这才有了一些有了一些兴致,纷纷道:“愿奉少主之命。”

    宰胜一脸的不解,少主的变化太大了。

    大家谁不知道少主以前的德性,他所做的所有的事情,跟仁慈没有半点关系。

    恐怕一把火烧光了大营,人都死绝,少主恐怕也会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前段时间盗跖突然失踪,展彭上位,六家逼迫,主营中都在担心以展彭的顽劣恐怕不能继承盗跖的事业。

    然而他们那时候毫无选择余地。

    这几天少主表现还不错,尤其是对南氏的手段,更让大家伙看到希望,觉得可以在少主的带领下,愉快地抢劫了。

    可是他此刻……

    放弃大量家财来救一些不相干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愚蠢好吧?

    他暗自摇头叹息,而展彭已经开始指着各位连长,点着他们的名字开始发号施令。

    “豹,率本部徒众,接管粮库,有趁乱攻击粮库者,杀之。粮库有损,立即回报。”

    “雍,率领本部徒众,会同各坊坊主,立即接管工营,有叛者诛杀,有逃亡者可追捕,但不可杀害,将他们囚禁在营地。”

    “喜、虎、朝,各率本部徒众,随我前往虎丘,有趁乱偷窃、劫掠者即可诛杀,有陷于地者,帮助各家立即救人。”

    他给宰胜留下了四个卒,郑重地对宰胜说道:“营中诸事交付胜数,立即清理废墟,搭建新帐。派人前去六营,查看他们的情况。若是各处有急,立即调派人手前往救援。”

    宰胜一怔,见展彭说的郑重,心头猛地一颤。他拱手说了一个“诺”,也不再多说。

    到达虎丘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片废墟和混乱。

    男男女女聚集在空地上,纷纷跪在地上祷告,比起军营的恐慌更甚。

    一些妇女和儿童趴在自己家倒塌的屋子前哀嚎哭泣。

    埋在废墟下面的人应该不是很多,因为大部分的住房,都是简单的夯土和茅草屋,虽然无法抗震,但是毕竟地震发生在白天,大部分人其实都在田头和桑林间忙碌,在屋中的人也有逃出的机会。

    但是所有的生活用品几乎全部被埋,这才让他们恐惧担心。

    见军营的徒众冲了进来,带头的还是跖之子。

    哭喊之声……反而更大了。

    展彭一头的黑线,是自己以前太混账,还是这里头的百姓压根就不相信军营的徒众是自己人?

    他扫视了一下人群,开始说一些宽慰的话,询问各家有没有失踪的家属,其余的人也纷纷照做,人们这才渐渐止住哭泣。

    展彭不断在人群中搜寻,始终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算是外出采桑,此时也应该回来了。

    他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刺痛:桑萱失踪了。

    ……

    几乎与此同时,在齐国国都临淄。

    晏子步行着来到宫室,让守门的阍人禀告晏婴求见。

    齐侯正怀抱美姬,听着齐国乐团演奏。

    此刻箫声清幽,《韶乐》绕梁,舞女长袖飘带,翩翩起舞。

    一身湿漉漉的晏子登上台观,大声说道:“臣晏婴请辞。”

    晏婴玩笑惯了,齐侯也不以为意。

    见他一身湿漉漉的样子,不由得关切地说:“卿何以落到这般田地?”

    晏婴一丝不苟向国君行礼,又道:“泰山有震。君上尚且饮宴乎?”

    齐侯脸上的笑容停滞下来。

    泰山是齐国望祀之地,如今有震,国君应当穿戴素服,赶紧乘坐没有彩饰的缦车,跑到临淄郊外去居住,饮酒作乐当然是不允许的,还得赶紧写一份策书,向天帝祷告。而临淄的国人也需要哭个三天,祭祀泰山之神。

    齐侯当然了解这一礼仪。

    他立即吩咐撤乐。乐师们抱着钟、磬、琴、箫、埙、竽等乐器和舞女们一道施礼退下。

    又扫兴地挥挥手,身边的美姬也躬身而退。

    不过让爱好美色、游猎、歌舞的他抛弃这一切,去郊外过几天苦日子,也太为难了。

    “晏婴大夫一向是知情识趣之人,希望不要让寡人为难才是。”齐侯盯着晏婴,心中隐隐希望。

    “国中淫雨霏霏,已有十七日,如今又有地震,房屋倒塌,无衣无食者随处可见,君上不仅不体恤,还让寺人柏巡行国中,搜罗美姬。婴供职无方,不能让百姓免于饥饿穷苦,也不能让君上免于酒色欢愉,留在朝中还有什么用处。”

    “臣请辞。”晏婴说完,起身免冠,穿上刚刚脱下的屦,躬身行礼而退。

    矮小的身躯再一次步入临淄的雨中。

    齐侯一脸懵逼,晏婴大夫不是让寡人“降服、出次、乘缦、不举,策于上帝。”

    其他不都好商量,那还请辞个什么劲?

    “婴,且留步。”

    齐侯大喊着让寺人为他穿屦,跟在后面追了出来,寺人急忙小跑着跟上。

    齐侯下了高台,早不见晏婴的背影。

    他追出宫室,后面已经跟了一大群人,都是一脸郁闷地跟着齐侯跑在雨中。

    雨天路滑,临淄的街道已经变得泥泞,齐侯停下脚步开始喘气。

    他一边吩咐备车,一边抱怨道:

    “身材的长短跟跑步的快慢看来似乎没有关系,要不然寡人如何追不上晏婴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