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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萨贡托(6)

    塔古斯河大捷后不久,整个新迦太基城都披上了喜庆的盛装,全城到处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因为今天一场大家期盼已久的婚礼终于要举行了。在城市中心狄多女王神庙(爱情之神)里挤满了前来祝福的人群,负责主持仪式的大祭司站在跪倒在神像前的两位新人面前,庄严地宣读着神圣的誓言。汉尼拔身穿巴西德家族庆典时的华丽服装,胸口处金色的公牛家徽栩栩如生;伊蜜尔丝则穿着卡斯图罗的民族服装,头上戴着由鸢尾花和桂树枝所编成的花环;蒙华与其他亲友都穿着最隆重的服装站在两侧,代表新郎与新娘家长的吉哈斯塔和卡洛尼斯则都激动的在现场泪流满面。

    宣读完誓言之后,祭司送给了两位新人每人一副刻有古老符号的手镯,做为神对他们的赐福。当主持者郑重宣布两人结为夫妻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美丽的花瓣立刻从高处飘落。神庙外的广场上同样也聚满了等待的人群,参加庆典的士兵们都将盔甲擦拭的蹭亮发光,连战象也披红挂彩地站在广场中央做为佳宾。其中“布塞菲勒斯”更是兴高采烈,它以伴郎的身份在广场上等待着自己的伙伴。当这对新人从神庙中走出来接受大家的祝福时,整个广场都沸腾了起来,“布塞菲勒斯”立刻挤上前来,在汉尼拔与伊蜜尔丝的面前欢快地晃动着长鼻,大家载歌载舞地庆祝着这场代表两个民族融合的婚礼,并祈祷着伊比利亚大陆从此不再有灾难与战争,自从哈斯德鲁巴逝世后,新迦太基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欢乐了,人们仿佛要将这两年来憋闷的情绪完全释放出来,在紧接而至的盛大酒宴上,希勒诺斯又当众朗诵了他的新作,他将这首爱情诗做为新婚礼物献给了这对新人。

    “卡图罗斯河的甜蜜对白,

    黄昏下邂逅的美丽意外,

    你们的爱,就像狄多与埃涅阿斯不再分开。

    舞动的火焰无法停止诉说,

    灿烂的星光散发出永恒的光彩,

    那一个她,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你的心花早已盛开。

    比尔萨古老的城墙,

    遍布着记忆的青苔,

    乐手低吟着瑰丽的未来,

    凡丹戈跳出炫耀的节拍。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放手去爱就趁现在。”

    婚宴上又奏响了马拉古艾纳舞曲,伊蜜尔丝首先拉着汉尼拔跑到舞台中央跳了起来,接着吉哈斯塔和许多人都欢快地加入了他们之中,在欢快的曲子和人们的欢呼声中,庆典达到了高潮。蒙华从喧闹的大厅中悄悄离开,一个人来到宴会大厅的阳台上,夜晚清凉的海风迎面吹来,令刚才一直处在亢奋中他头脑清醒了不少。当蒙华凝视着大海远处时,他似乎能感觉到大海彼岸的艾丽莎此时此刻也正站在比尔萨山上和他对视。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想啥呢?”不知何时满面红光的汉尼拔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可能刚才酒喝得太多了。”蒙华赶快隐藏起了此时内心的真实想法,“你怎么也出来了?新娘会不高兴的。”

    “你少装蒜了,我还不了解你?你是在想某人了吧?”汉尼拔搂着蒙华的肩膀在他耳边窃笑着说道,蒙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酒味。

    “我这人无牵无挂的,又整天生活在生死的边缘,怎么可能会有想念的人。”蒙华生怕被对方察觉出来,继续装傻道。

    “真是这样吗?恐怕迦太基有人在想念着你呢,我的老朋友,对我你还这么保密?艾丽莎的父亲可是都对我说了。”汉尼拔笑着说道。

    “博米尔卡议员?他怎么知道的?”蒙华不由自主地说道。

    “哈,你终于承认了是吧。你当人家是傻瓜吗?你以为他真的只是由着艾丽莎拒绝那么多高门显贵的上门求婚吗?”汉尼拔认真看着同伴惊异的目光,“他其实早就知道你和艾丽莎的事了,只是没有说破罢了。”

    蒙华无语地看着地面,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结果在别人的眼里早就已经暴露无疑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非常的幼稚,尤其在博米尔卡这样的老鸟面前。

    “其实博米尔卡对你的印象也很好,之所以看破没有说破是在给你机会啊。”汉尼拔拍了拍蒙华的后背,和他一起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他是在等你建功立业,然后再回来迎娶他的女儿。”

    “唉,建功立业吗?”蒙华看着远方海面上已经渐渐升起的银河心中苦笑道。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汉尼拔看着遥远的东方说道,“你的家乡已经发生了巨变,你原来生活的那个叫秦的国家已经在去年统一了整个东方大陆,一个自称始皇帝的人建立一个无比辽阔的统一的国家。”

    “这是刚刚从一个色雷斯商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你最近太关注于萨贡托的情报了,所以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也很正常。”汉尼拔看着蒙华震惊的表情笑道。

    “怎么样?我的兄弟,我们也一起去建功立业吧。”汉尼拔伸出一只手邀请着蒙华,“就像你以前的国王,现在那个始皇帝一样,然后再带着荣誉和骄傲回迦太基去迎娶一直等待着你的佳人。”

    “我们去征服地中海吗?还是去征服星星那边的世界?”蒙华紧紧握住同伴的手问道。

    “我们一起去征服星辰大海。”汉尼拔笑着说道,两个紧握着手的年青人并肩眺望着海面上已经徐徐升起的壮丽银河。

    盛大的婚礼结束一周后,新迦太基城的人们还处在兴奋与喜悦之中,由巴西德家族出资举办的各项活动还没有完全结束。但是对于汉尼拔和蒙华等人来说,胡加河以北那座希腊城市不断传来的坏消息令他们原本喜悦的心情开始变得焦虑起来。在英雄圣殿的议事大厅里,所有的高级将领和幕僚正聚集在地图前,忧心忡忡地商量着眼下得复杂局势。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萨贡托已经与罗马刚刚正式缔结了盟约。罗马元老院已经派人正式通知了我们和迦太基政府。”蒙华看着大家说道,所有人听完都开始交头接耳。

    “那又如何?这些无信的拉丁人整天出尔反尔,我们根本无需理会他们。”马戈生气地站起来说道。

    “是的,我们现在根本不怕他们,我们已经基本统治了整个伊比利亚半岛,我们拥有强大的军队和几乎无穷尽的资源,我们还拥有最伟大的统帅。”马哈尔拔也站起来赞同道。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大意,萨贡托的亲罗马派已经越来越强硬,亲迦太基派已经向我们送来了求援信,据称城里随时有可能发生政变,我们应该早点做好应对危机的准备。”蒙华提醒着大家。

    汉尼拔正要说话,厅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门口的卫兵阻拦住了一名着急想要闯入的人,蒙华认出这人是安插在萨贡托城的内线,连忙让卫兵放行,那名内线急匆匆地将一份羊皮纸递给了蒙华,蒙华看完脸色突变,马上站起制止了大家的讨论。

    “我刚刚收到最新的情报,萨贡托爆发了政变,所有亲迦太基的人士都遭到了逮捕和处决,萨贡托的议会和军队已经完全被亲罗马派所控制了。”蒙华话音刚落,所有在座的人全都吃了一惊。

    “这些兔崽子终于下手了,我们还在等什么?”阿德巴尔生气地叫道。

    “这背后肯定是罗马人在搞鬼,我们应该马上进攻萨贡托,给那些希腊人一点厉害看看。”小汉诺也站起来说道。

    “大家先冷静一下,听听统帅的想法再定。”蒙华安抚着群情激奋的人们,连希勒诺斯都撸起了袖子。

    汉尼拔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整个埃布罗河以南地区全都布满了迦太基的标志,只剩下萨贡托这一座孤城摇摇欲坠。

    “既然罗马人想战,那我们就随了他们的心愿。”汉尼拔声音冷静地说道,“既然要打,我们就要认真地打,而且要把战火点燃到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去。”

    汉尼拔说完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除了蒙华面露微笑外,所有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萨贡托这个钉子在我父亲和姐夫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想拔掉了,只是当时的时机不够成熟。”汉尼拔没有理会大家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开始全力备战,小汉诺先率领一部分伊比利亚部队配合杜伯莱特人拔除掉萨贡托周边所有的据点和要塞;蒙华以迦太基政府的名义向罗马元老院和萨贡托议院发出严正的抗议;其他将领立即开始动员手下的人马,我们一个月后向着阿克拉.卢克城进发。”

    看着大家兴奋的表情,迦太基年轻的统帅补充道:“大家记住,骰子已经掷出,众神会保佑我们的。”

    随着波河平原上弗拉米尼亚大道正式的竣工,罗马对亚平宁北部地区的控制就越发地稳固起来,这条从罗马到里米尼通往波谷的快速路线是在监察官盖亚斯.费拉米尼乌斯的提倡和下修建的。由于年前马卡斯.克劳狄乌斯.马塞拉斯就已经攻占了米兰,现今整个山南高卢部族已经被罗马所击溃,阿尔卑斯山以南地区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罗马的存在。地中海巨兽已经从一个城邦逐渐成长为统领整个亚平宁半岛并囊括西西里、撒丁尼亚、伊利里亚等诸多领土的地中海一霸。而萨贡托的加盟更让罗马有了干涉伊比利亚半岛的绝佳理由。面对着汉尼拔在这个半岛上的攻城掠地、日益强盛,许多罗马元老渐渐担心起这个立誓不与罗马为友的迦太基年轻统帅来。而随着迦太基人逐步对萨贡托收紧了铰链时,恐惧的希腊人不得不派出越来越多的使节前往罗马求援。于是元老院也改变了原先谨慎的态度,转而开始采取强硬的态度支持起萨贡托来,一支罗马特使被再次派往了伊比利亚,去警告年轻的汉尼拔。

    郁闷的瓦勒里乌斯感觉自己肯定得罪了哪位天神,因为他再次被元老院任命为出使伊比利亚的特使,尽管这次出行多带了两名助手,但是他明白除非自己带的是两个军团,否则那些野蛮的迦太基人会像捏死一只臭虫般地捏死自己。当他所乘坐的战舰抵达阿克拉.卢克时,(因为他已经听说汉尼拔将他的大本营迁至了这座靠近胡加河的要塞城市中,)就被眼前庞大的迦太基阵容所震惊。阿克拉.卢克城外的军营几乎连接到了天边,数不清的战马扬起了遮天蔽日的灰尘,战象宛如一道移动的长城,更不要说那不可胜数的步兵方阵,汉尼拔似乎将全伊比利亚的军队都集中在了“白岬之城”,瓦勒里乌斯暗暗地猜想着,看样子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了。

    “亲爱的瓦勒里乌斯阁下,你怎么又来了?”迦太基统帅看到对方时特意加重了那个“又”字。

    “尊敬的汉尼拔统帅,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瓦勒里乌斯硬着头皮和对方套着近乎。

    “迦太基一直多灾多难,您三次过来会见的都是不同的人,巴西德家族可是遭受了悲痛的损失,反倒是您一直别来无恙啊。”汉尼拔调侃着对方。

    “这个全都是诸神的保佑,才让我躲过了无数的灾难。”瓦勒里乌斯简直觉得是诸神在惩罚自己,让他三次面对三个同样厉害的对手。

    “好了,废话不多说,您这次来又有什么重要的使命呢?”汉尼拔觉得没必要和他多浪费口舌,而身后的将领更是个个显得毫不耐烦。

    “诸神在上,我这次带来的是元老院对你的警告,亲爱的迦太基统帅。”瓦勒里乌斯想到使命便强装镇定地咳嗽一声说道,“你在萨贡托周边的军事行动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了这个城市的安全,而萨贡托是罗马的盟友,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罗马是绝不会对这种行为坐视不管的。”

    “哼,亲爱的瓦勒里乌斯阁下,请你不要忘记,首先不讲诚信的应该是你们自己,当初是你亲自己签订的关于埃布罗河做为两国分界线的条约。请问阁下,萨贡托是在埃布罗河的哪一边呢?”汉尼拔气愤地看着罗马人责问道。

    “这个只是当年一个小小的疏漏而已,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希腊城邦人们的意愿,如今他们是那么的盼望加入罗马的盟邦之内,而罗马是仁慈和慷慨的,对于那些渴望寻求罗马保护的人总是给予无私的援助。”瓦勒里乌斯无奈地狡辩道。

    “啊哈,亲爱的议员阁下,据我所知,萨贡托倒入罗马的怀抱后立马就发生了可怕的政变,许多无辜的人遭到屠杀,而仁慈的罗马为何对此视而不见呢?还是说就是你们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汉尼拔针锋相对地指责道。

    “这种事情属于萨贡托的内政,罗马是完全不知情的,请你不要随便听信那些不可靠的谣传。”罗马特使将一切责任推脱的干干净净,他接着再次重申,“萨贡托现在是罗马的盟邦,所以请你马上停止一切针对它的军事行动,否则……”

    “否则怎样?我亲爱的阁下。”迦太基统帅轻蔑地看着对方问道。

    “否则罗马元老院将视为宣战行为。”瓦勒里乌斯严肃地说道。

    “罗马人从不遵守自己的诚信,却不断地要求别人遵守诚信,这是多么可笑而又荒谬的事情。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元老院,迦太基人从不会忽视违反诚信的行为,因为自古以后,我们的原则里就从未漏掉不讲道义是吃苦头的根源这一条。”

    当汉尼拔率领着诸将站在白崖上注视着载着瓦勒里乌斯的罗马船只渐渐远离自己的视野时,蒙华在边上悄悄地对着伙伴说道:

    “马戈已经发回了消息,萨贡托周边的据点已经被他扫荡的差不多了,现在希腊人只敢龟缩在高墙背后,只是港口的封锁进行的不太顺利,毕竟他手上没有太多的战舰。”

    “巴力神在上,不管要花多长时间和多大代价,我也一定要将这个参与杀害了我父亲的帮凶绳之以法。”汉尼拔对着白崖上的纪念碑起誓道。

    “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做到的,只是需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那个城市可不比凯尔特人的城镇。”蒙华提醒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所以我才将大本营重新搬到了阿克拉.卢克,选择在这里过冬,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就进军萨贡托。”汉尼拔坚定地说道。

    “那罗马人怎么办?要不要考虑到他们可能会对希腊人的支援呢?”小哈斯德鲁巴有点担心地问道。

    “亲亲的弟弟,不要担心那些拉丁人,我们的情报显示罗马人还没有做好远征伊比利亚或者迦太基的准备,在他们的后方,也就是刚控制的伊利里亚地区相当的不稳定。法罗斯的狄米特里与马其顿国王菲利五世正在蠢蠢欲动,罗马人要先顾及亚得里亚海岸,他们暂时不可能支援得了萨贡托那些愚蠢的希腊人。”

    当众人跟随着迦太基统帅的目光望向远处已经快要消失在天际的罗马船只时,北方的群山上乌云密布,在希腊重镇萨贡托的头顶上天空变成了恐怖的景色,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席卷这座孤立无援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