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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赫拉克勒斯的足迹——群峰(5)

    当黎明的晨光照亮山谷口时,迦太基大军已经来到了这个由巨石构成的狭长而幽暗的沟壑之前。引路的高卢人一边向汉尼拔拍着胸脯再次保证一边急匆匆地带头跑进了山谷里,蒙华率领着骑兵部队紧紧尾随着对方,而汉尼拔则居中指挥着大军徐徐前进,马戈在队尾的重步兵队伍里负责断后。整个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迦太基军队行进时发出的声响在峭壁上回荡,由于山崖高耸,阳光无法照入,所以谷道里长年昏暗而潮湿,除了布满岩壁的青苔,再也看不到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蒙华一边前行一边警惕地注意着两侧看不到顶部的山崖,不时有碎小的石子从两侧滚落,暗示着山崖上方有某些生命的存在,可能正在虎视眈眈地俯视着这支正投入阴暗怀抱的队伍。大约前进了一个时辰,前方还是看不到出口的踪影,而引导的高卢人则不停兴奋地东张四望,队伍的后方传来了悠长的号角声,这是马戈的殿后部队已经进入峡谷的信号,现在整支数万人的迦太基大军已经完全置身于这个狭长的山谷之中。

    随着峭壁上方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号角与鼓点声,等待已久的伏兵四起,原本幽静的山谷瞬间充斥着喊杀声。那几名一直在等待信号的高卢向导立刻策马狂奔,一阵风似地向着前方谷口处跑去。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石块与弓矢从峡谷上空飞落,迦太基军队即使早有准备,也被这雨点般的投掷物打得纷纷落马,惨叫声与咒骂声响成一片,原本整齐的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乱成一团,顿时七零八落地分散开来,大家只能紧贴着岩壁以躲避来自空中的打击。

    “大家不要慌乱,受伤的人退到隐蔽处等待后方辎重部队救援,没有受伤的人高举盾牌和我一起杀出去,千万不要停顿和犹豫。”蒙华大声吼叫着。

    迦太基军队平时严格的训练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刚刚还乱成一团的骑兵部队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蒙华立即传令号手吹起冲锋的号角,冒着枪林弹雨率领着前锋向着谷口方向急驰而去。

    后方的马戈此时正在一边咒骂着一边指挥殿后的步兵抵抗着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高卢人。刚刚进入峡谷不久的迦太基重装步兵在接到警报的瞬间就组织好了防御阵形,他们的任务是全力阻挡住来自后方的攻击,一直坚持到前方蒙华他们打通出去的道路为止。由于地方狭小,马戈只能将重步兵分成一个个小型方阵,一边抵抗着谷口外如同潮水般拥入的敌人一边缓慢地向着谷内撤退。

    队伍中部的辎重部队和战象承受着根本无法躲避的空中打击,对方投掷石块、长矛与弓矢,甚至撬动巨大的岩石,妄图利用滚落的巨石阻塞住谷道,从而将迦太基军队截为两段。驮运辎重的骡马惊慌地乱成一团,拥挤在一起试图躲避来自空中的伤害,汉尼拔一边尽力保持着队伍的秩序一边焦急地等待着前方蒙华的信号,后方马戈已经用号角声传递来正被敌人攻击的消息,而前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有躁动不安的战象发出尖利地怒吼,跟随着前方的骑兵部队一路蹒跚地向前冲去。

    蒙华的前锋骑兵此时正被谷口处大量的障碍物所阻挡,高卢人提前一晚就已经在谷口处设置了大批的岩石和拒马,并在这些障碍物的后方布置了所有的骑兵部队,打算彻底将迦太基人封锁在山谷之中慢慢消灭掉。蒙华只能一边命令努米底亚人投掷标枪驱散路障后方的敌人一边指挥着下马的伊比利亚人开始清除地上的障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被堵在谷口的骑兵伤亡在不断地增加。就在这关键时刻,后方传来了巨大的脚步与尖锐的怒吼声,波米尔卡指挥的战象部队终于赶到了。从没有见过大象的高卢骑兵被山谷中突然冲出来的巨大怪兽所震惊,高卢的战马则恐惧地张大了眼睛和鼻孔,战象的身影和气味让它们异常的不安。被弓箭与石块骚扰地大发脾气的战象们在“布塞菲勒斯”的率领下一口气便冲破了谷口的障碍物,怒吼着杀进了正在平原上集结着的高卢人的阵型之中。高卢骑兵首先崩溃了,战马被这些青面獠牙的庞然大物吓得屁滚尿流,而身后的高卢步兵则先是被已方的骑兵冲击的阵型大乱,再被对方的战象狠狠地践踏了一遍,最后再被呼啸而来的迦太基骑兵追杀地四散而逃。

    冲出了包围的蒙华立即命令号手向后方的部队传递消息,越来越多饱受打击的迦太基部队逃脱出了地狱般的峡谷,当汉尼拔率领着辎重部队安全冲出谷口时,蒙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远处山谷里的喊杀声依然不绝于耳,马戈的重步兵们还在奋力抵抗着对方海浪般地冲击。

    “你马上率领骑兵追击敌人,不能让他们再聚拢起来,我带领战象部队杀回去救援马戈。汉诺带人快速抢占两侧的山头,消灭掉山上的那些高卢人。”汉尼拔快速下达着命令,他的面颊因为被碎石划破了而血流满面。

    “你的头怎么了?”蒙华担心地看着同伴,“赶快先检查一下吧。”

    “没事,一点划伤而已,战事紧迫,马上行动。”迦太基统帅说完便率领着波米尔卡以及刚刚心情好点了的大象们重新杀回了山谷。

    已经打地筋疲力尽的高卢士兵和他们在峡谷出口的同伴一样被眼前的巨兽所震惊,在战象一路踩踏与冲撞下,所有的人都尖叫着开始向着后方逃命,而后面的部队不明所以的还在向前涌入,在狭窄的谷道里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量的拥挤。战象“布塞菲勒斯”一路大吼着带头冲了过去,无数的高卢人瞬间被巨大的象脚踩成了肉饼,很快后方的高卢人也发生了大崩溃,所有的人都丢弃了武器开始逃命。在追杀出峡谷之后,汉尼拔制止住了意犹未尽的“布塞菲勒斯”,它蔑视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逃得比兔子还要快的敌人,气哼哼地转身尾随着迦太基军队向着前方走去。

    汉尼拔一边前进一边沿路收容着受伤的士兵,大批骡马的死亡使得作战与运输能力大为减弱。等到全军在山谷外的平原上集中之后,汉尼拔命令这支已经伤痕累累且疲惫不堪的部队就地休整,一边救治伤员一边清点损失。在这处高海拔的谷地平原处,寒冬之息已经开始灌入他的脖颈,令他清醒的意识到目前所处的严峻形势。在晚上开的军事会议上,大家纷纷都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我们目前的粮草只能再勉强维持三天,而且还是在配给减半的情况下,给牲口吃的草料已经基本没有了。”军需官哈斯德鲁巴担心地说道。

    “铺路和生火用的树枝还有一些,但是这东西不能吃。”工程部队指挥官阿德赫巴尔看到哈斯德鲁巴盯着自己就说道,“我确定马和大象都啃不动那些东西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已经迷失方向了,俘获的高卢人都说不知道哪里可以翻越山峰,这里是整个阿尔卑斯山以南最高最远的山路,他们专门选这里来打劫我们的。”汉诺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也没有来过这里,不过我感觉这里应该离克拉皮耶山口不远了,因为我似乎隐约看到了远处的峰顶。”马吉鲁斯也同样心急如焚,他们本来是来迎接迦太基人过山的,没想到最后居然和对方一起沦落到了这种境地。

    “大家先不要太过担心,蒙华已经率领最有经验的侦察员去前方探路了,我们今晚先好好休整一下,明天一早再动身出发。相信诸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汉尼拔镇定地说道,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和别人一样焦躁不安,只是在这种时候指挥官一定要保持镇静才能够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夜晚的阿尔卑斯山谷地里狂风呼啸,风中夹杂着雪花吹打在帐篷上,所有人即使裹紧了全部的衣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汉尼拔带着一颗苹果去象圈里看望老朋友,黑暗中的“布塞菲勒斯”老远就闻到了汉尼拔的气味,很快就挤开同伴来到了他的面前。汉尼拔一边将苹果塞进大象的口中一边轻抚着伤痕累累的象鼻,今天的作战中全仗着它们拼死冲开一条血路,否则真是后果难测。这些热带生活的动物如今被他带到了这个寒风刺骨的冰雪之地,希望它们最终能够坚持走完这最后一段征程。但是如果明天蒙华没有带回来好消息的话,汉尼拔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在漫天飞雪中迦太基军队再次启程,前一夜侦察部队终于带来了一点好消息,在攀登完一段陡峭的山路之后,蒙华似乎到达了阿尔卑斯山的顶峰处,尽管他无法看到更远的方向,由于漫天的大雪使得能见度不到十米,但是他能够确定脚下应该就是整座山脉的峰顶之处。蒙华顶着风雪再继续往前走一段后山势就明显的呈现出下降的趋势,他觉得顺着这条道路应该就可以翻越这座困扰他们多日的雪山了,只不过这段山路过于艰险,大部队和骡马战象想要爬上来难度太大。

    山上突然刮起了暴风雪,能见度越来越差,为了尽快上到峰顶,汉尼拔不得不率领着大队人马继续绕道。工程部队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尽办法将道路拓宽,在低温与高海拔下的双重艰难条件下,这支缺衣少吃的大军像一只蠕动的虫子一般,在白色的山峰上艰难地爬行,不时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雪地中再也没能站起来。汉尼拔不停地在队伍中来往的走动,鼓舞着大家的士气,甚至不顾被狂风吹下山崖的危险站在高处岩石上,让所有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直到中午时分,这支不畏大自然的人马终于爬完了最后一段上山的道路,前锋部队已经成功抵达蒙华所站立的峰顶位置,但是跟随在后面的辎重部队与战象则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有可能上来。

    在离开罗纳河畔近3周、进入阿尔卑斯山脉9天之后,迦太基统帅终于站在这座被他的毅力和勇气所征服的高山之巅,汉尼拔激动地迎着肆虐的风雪大声高呼起来,身边的战士早就累地气喘吁吁无力出声了。此时蒙华已经率领侦察部队在峰顶处找好了一块能够躲避风雪的宿营地——一个巨石环绕的小山谷,众人顶着暴雪拼命将牲畜拉至这个避风的“港湾”,筋疲力尽的迦太基人决定在这里休息,以便等待这场暴风雪过去,并顺便等待后面掉队的战队归营。

    暴风雪整整肆虐了两天,整个峰顶都充斥在冰雪与狂风之中,无孔不入的寒风穿过石缝整夜发出鬼哭狼嚎般地吼叫,气温降至零下二十度,大批的牲畜冻饿而死,人们只能紧紧缩在一起靠身体互相取暖。战象部队终于在“布塞菲勒斯”的带领下艰难地爬上了顶峰,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的它们情绪相当的低落,战士们只能让它们挤成一团,在外围搭建雪墙以阻挡刺骨的寒风。

    第三天的凌晨,风渐渐小了,恐怖的暴风雪终于慢慢地趋于缓和,天空中出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北极星,汉尼拔和蒙华都预感到天气将会转好。破晓时分,风雪终于停了,远处东方云开雾散,一轮红日从大地上缓缓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播撒在了白雪覆盖的众峰之上。汉尼拔急忙唤醒了众将,在号角声中,所有的迦太基人都醒了过来,大家跟随着统帅迎着温暖的阳光走去,原先视线被风雪所遮挡住的景色此时已经变得一览无遗,在从山道的顶端举目望去,山脚下是波河平原的绝美景致,翠绿的平原一望无垠,冰雪融化而汇成的小溪在大地上曲折蜿蜒,金色十月的波河正是果实与庄稼丰收的季节,对于这些九死一生的战士来说,那里就仿佛人间天堂一般。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喜极而泣,似乎最艰难的旅程已经结束了。汉尼拔爬上了山顶上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在背景旭日的映衬下,如同天神一般威严无比,人群逐渐聚集到了他的脚下。

    “众神在上,英勇的战士们,我们的远征终于快要到达终点了。大家看吧,那里就是富饶而又美丽的波河平原,我们一路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现在只要到达山下就会有无数的美食等待着我们去享受。”汉尼拔指着远方大声地说道,阿尔卑斯山轻柔的风将他的声音传遍了山顶的每个角落。

    “再往南走就是亚平宁半岛,那里有许多繁华的城镇,其中最大的一座就是罗马,那里面有无数的财宝等着我们去夺取。”汉尼拔的话极大的勾引起了这群前一夜还在为能否活下去而担忧的士兵们的欲望,他们现在衣裳褴褛,形同乞丐,却被最伟大的统帅唤醒了征服世界的梦想。

    “我们沿着赫拉克勒斯的道路一路前行,我们渡过奔腾的河流,跨过无人能走的雪山,打垮了一支又一支企图阻挡我们步伐的敌人。我们的成就已经超越了亚利山大大帝的东征,我们甚至走过了连赫拉克勒斯都没有走过的道路。我们已经创造了不朽的功绩,我亲爱的士兵们,我们现在已经征服了阿尔卑斯山,接下来我们将会征服罗马,因为你们是永远无法被战胜的勇士,而整个亚平宁都将在你们的脚下颤抖。”汉尼拔慷慨激昂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汉尼拔!汉尼拔!汉尼拔!”

    山顶上顿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迦太基人的欢呼声仿佛感动了山神,片刻之后一场惊天动地的雪崩在对面的山坡上发生,巨大的雪块如瀑布一般飞驰而下,引起了无数人的惊呼,这似乎预示着这些九死一生者即将给罗马造成的巨大打击。所有人都被这壮观的景象和统帅的激情演讲所感染,每个人都已经怀揣征服者的梦想,世界将会因为他们而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