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地中海——漩涡（4）

    在西庇阿阵亡的消息传回罗马不久之后，罗马城内就开始流传出各种与天神有关的故事，主角无一不是西庇阿的儿子——小西庇阿。故事中说小西庇阿其实是天神朱庇特的儿子，因为在他出生之前他的母亲庞波尼亚梦到了和一条巨蟒交配；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一条蛇在他身上爬行，却没有伤害他；当他很晚才回到卡匹托尔山的时候，神庙中的狗从未冲着他吠叫；无论做什么事之前，他都要在朱庇特神殿内坐上很长一段时间，仿佛是在接收神的指示。这些故事不知道出自何处与何人之口，但是对于笃信神灵的罗马人来说，这些事情全都是最明显的神迹，假如全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受了到神祇的恩宠。

    另一个流传的故事则是当小西庇阿的兄长路西士成为民政官候选人时，小西庇阿告诉他的母亲，他曾两次梦见哥哥和他自己都当选了，然后返家接受骄傲的母亲的拥抱，而他也向她取得了不可或缺的托加袍，最后的结果是梦境变成了现实，路西士和小西庇阿真的双双当选为民政官。事后人们认为，小西庇阿不仅真的在与天神交流，即使是在睡梦中，这种交流也在继续。人们现在总是将他与亚历山大大帝相比较，而亚历山大大帝正是地中海世界里的灯塔。这两个人一样年轻，一样俊美，均有文化修养，都有着泛希腊主义的倾向，在华丽的外表下跳动着生而为战士的心脏——坚毅果决、机会主义而且冷酷无情。

    不知道是不是在向着自称赫拉克勒斯的汉尼拔叫板，还是要和被迦太基人称为麦勒卡特的蒙华比肩，小西庇阿也开始被罗马人称之为天神的儿子。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之为，大家都众说纷纭，而小西庇阿本人则对这些流言不加予以评论，任由人们传言并不澄清，这种是是而非的行为更加剧了传播的速度和在民众中的心理效果。费边在听到这些故事后则只是笑了笑，私下里他则对于这一流言所产生的效果大加赞赏，因为这对于同样形象的汉尼拔的宣传计划构成了直接的挑战，他甚至称制造这一传言的人是一个早熟得罕见、富于智谋的男人，一个无人能比的舆论操纵者。

    在罗马人的心中，政治与军事上的胜利与神的眷顾是密不可分的，元老院的议员们更是如此。在其他一些类似的，半真半假的传闻中，对他这样一个年纪尚轻的人的崇拜已经超出了限度。就是这类传闻，使得公民们放心地将承担着重大责任的最高统帅职务，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小西庇阿如今在民众中的声望越来越高，元老院中的支持率也在快速攀升，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民众的欢呼，当一个神灵所眷顾的少年英雄出现时，对于战争越来越不耐烦的民众自然会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位似乎和汉尼拔有着同样神力和能力的年轻人的身上。所以当尼禄在“黑石”峡谷被哈斯德鲁巴戏耍的消息传回罗马后，要求撤换伊比利亚指挥官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小西庇阿自然成为了众望所归的人选。

    “朱庇特大神保佑，伊比利亚的战局在尼禄到达后根本没有好转，哈斯德鲁巴甚至到达了比利牛斯山，而我们的执政官在成功包围对方后居然又让其逃脱，就如同当年在沃勒图尔努斯河谷的汉尼拔一样。”执政官森提马卢斯气愤地在元老院特别会议上说道，而沃勒图尔努斯河谷的当事人费边则尴尬地坐在边上。

    “我建议将尼禄副执政官调回罗马，让他负责更重要的其他事务。”费边似乎为了弥补自己过去的失误，站起来提议道。

    “那谁去负责伊比利亚战场呢？”另一位执政官普布里斯问道，这个战区对于罗马来说已经越来越重要了。

    “我提议由普布利乌斯.小西庇阿前往。”费边提出了早已选定的接班人，在场的议员立刻议论纷纷起来。

    “亲爱的马克希穆斯，您应该非常熟悉共和国的法律，这位年轻人才刚满25岁，而且之前从没有担任过执政官或是副执政官之类的任何重要职务，如今要将如此重要的指挥权交付予他，这将严重违反了罗马的制度和传统。”森提马卢斯有点担忧地提醒费边。

    “尊敬的执政官大人说的非常正确，在平时我们当然不能够这样做，罗马的法律和传统是最神圣的。”费边表示赞同对方的说法，但是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共和国正在受到最危险的挑战，我们需要的是有能力的人才去保卫罗马。”

    “马克希穆斯说的非常正确，大家看看人民对小西庇阿的热爱程度吧，伊比利亚军团在他的父亲和叔叔手下战斗了七年，士兵们会无比地拥戴这位西庇阿家族的成员。”科内利乌斯议员站出来支持道，做为相同派系的核心成员，他与费边的目标是一致的，而小西庇阿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候选人。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事情，罗马军队对于某个家族的私人忠诚，这将会成为动摇共和国制度基石的一种风险和隐患。”李维乌斯站起来说道。

    “您说的非常正确，罗马的传统和制度是不应该被破坏。”费边站出来缓和一些元老不满的情绪，“我建议元老院不对这件事情做出指令，而是由百人大会来决定。”

    当凛冽的北风从阿尔卑斯山岭带着春天的气息到达罗马城上空时，在森都利亚召开了一场特殊的“百人大会”。执政官尼乌斯.富尔维乌斯.森提马卢斯和普布里斯.苏尔皮西乌斯.加尔巴负责主持，他们没有使用一般选举的“正常过程”，而是使用了这种特殊的方式任命刚刚25岁的小西庇阿为资深执政官，并在当年的夏季之前动身前往伊比利亚战场担任最高指挥官。

    在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繁琐的准备工作后，小西庇阿在春天结束时即将开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独立军事行动。在隆重的开拔仪式上，几乎全罗马的市民都涌来送行，想争相目睹这位天神之子的风采。新的伊比利亚指挥官向前来送行的费边提出了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亲爱的马克希穆斯，您上回在元老院会议上并没有提议我去伊比利亚，而这次却为何会推举我呢？”小西庇阿问道。

    “你还太年轻了，亲爱的普布利乌斯，元老院是个权力复杂的地方，而利益是需要平衡的。”费边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疑惑。

    “那些关于我的奇怪传说，都是你散播出去的吗？”

    正准备出发的小西庇阿突然转身向着费边提出了最后一个疑问，而老议员只是微笑着没有做出任何的答复。

    继坎帕尼亚陷落后，罗马又在阿普里亚发起了攻势，资深执政官克诺罗斯.福尔维乌斯.森图马卢斯率领第五、第六两支精锐军团的兵力在那里攻城掠地。沙拉比亚城很快也落入了对方手中，汉尼拔率军前去解救未果，于是在阿普里亚的赫尔多尼亚附近驻扎，以保护其他城市免受罗马人的威胁，特别是塔林敦的安全。当森图马卢斯行进至赫尔多尼亚时，与等待已久的迦太基人狭路相逢。这个地区对于汉尼拔来说非常的熟悉，因为就在两年前，罗马副执政官格涅乌斯.福尔维乌斯.弗拉库斯率领的两个军团便葬身于此地，史称第一次赫尔多尼亚战役。而急于报仇的蒙华与汉尼拔则打算在这里再次教训一下罗马人，让他们好好偿还在卡普亚所犯的罪孽。

    当踌躇满志的小西庇阿正准备踏上父辈战斗过的土地时，刚刚攻取沙拉比亚城不久而志得意满的森图马卢斯压根就没有将对方放在眼中。罗马人已经一扫坎尼会战之后的失败情绪，亚平宁战区的战略反攻已经开始，目前罗马与迦太基的力量对比已经遥遥领先。仅在半岛南部地区用于对付汉尼拔的罗马军团数就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个，除去防守重要城镇与交通的守备军外，还有八个军团分别在四名资深执政官的指挥下对迦太基人进行战略包围和压迫。森图马卢斯现在唯一担心地是别的同僚会比自己更早一步获得打败汉尼拔的荣誉，号称“罗马之剑”的马塞拉斯在从西西里返回后获得了凯旋式的巨大荣誉，随后便一直致力于再度竞选执政官的宝座。现在他也正以资深执政官的头衔率领着两个军团向阿普里亚而来。嫉妒的森图马卢斯决定无视元老院的命令，在对方到达这里之前先行向对面的布匿人发起决战，这位还没领教过汉尼拔厉害的资深执政官梦想通过一战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以便获得无上的荣誉。

    面对急于决战的罗马军队，稳如泰山的汉尼拔则在做着充分的准备，他将再次给予罗马人血淋淋的教训，让对方明白自己才是真正野战之王。目前迦太基统帅的手中能够机动使用的只有两万多的军力，其中包括两万左右的轻重步兵和四千的骑兵。卡普亚之战令本已兵力不足的他损失严重，尤其是宝贵的伊比利亚重骑兵与轻步兵，这些失去的精锐老兵都是无法弥补的重要资产。同时他不得不在布鲁提乌姆地区留下足够的防御力量，尤其是洛克里城，那里目前是除塔林敦外远征军最重要的港口，失去这些港口城市，远征军则会换去同母国的海上联系。如今兵力捉襟见肘的他必须要在尽量不损失兵力的情况下痛歼罗马人。

    自从被汉尼拔开导过后，蒙华暂时走出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和阴影，但是对艾丽莎的思念还是会时不时侵蚀他的内心。在向因日久而放松守备的卡普亚城派出了多名细作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些关于艾丽莎和“布塞菲勒斯”最后时刻的蛛丝马迹。在当地罗马驻军中流传着一个故事，在卡普亚城陷落当晚，有一位女战士和一头巨象在城内一直并肩奋战，最后在重重围困下投身火海，化为了天上的星辰。蒙华听完这个故事后流下了眼泪，他终于知道了艾丽莎的最后归宿，有“布塞菲勒斯”一路陪伴和保护，她一定不会寂寞。为了忘记过去，蒙华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军事训练和情报工作上。

    在第二天的战前会议上，所有人看到了一个崭新的麦勒卡特.蒙，一个脱胎换骨的勇士，他现在要实现儿时对同伴的誓言，陪伴着汉尼拔一路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短暂的会议上决定了对付罗马人的策略，那就是利用森图马卢斯的高傲与急躁心理，将对方引诱进陷阱中再加以歼灭。一个大胆而又完美的计划在蒙华的策划下完成，迦太基军队准备用罗马人的鲜血来祭奠在卡普亚城外阵亡的同袍，而蒙华也需要这次杀戮盛宴来弥补自己对于妻子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