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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地中海——落日(8)

    翁布里亚南部塞纳.伽利卡附近,小哈斯德鲁巴的营地正与萨利纳托尔和李锡努斯的联合营地遥遥相望。当这位迦太基将领渡过梅陶鲁斯河之后不久便在这里遭遇到了罗马人的阻截,率军北上的罗马执政官与李锡努斯在这里会师,四个军团的罗马营垒将迦太基人牢牢封锁在阿普里亚以外的地区。目前双方兵力相当,小哈斯德鲁巴在总兵力方面还略占上峰,但是迦太基人在部队质量上是无法与罗马人相提并论的,因此小哈斯德鲁巴决定在这里等待着兄长的会师。

    在尼禄离开卡流苏门六天之后,位于伽利卡罗马大营外的一个岗哨突然在黄昏时分看到一支快速抵近的军队,从装束上看似乎是一支罗马人。当警惕的哨兵询问口令时,对方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这支部队的领队者居然是执政官尼禄。为了不引起远处迦太基人的注意,尼禄在离罗马大营很远的距离便停止了前进,他只带了几名侍卫亲自去见萨利纳托尔。

    “玛尔斯在上,盖亚斯,你怎么来这里了?”见到风尘仆仆走进大帐的尼禄,萨利纳托尔与一起用晚餐的李锡努斯全都大吃一惊。

    “亲爱的马尔库斯,我是来帮助你对付对面的那只‘狐狸’的。”尼禄边说边递上了他截获的那个重要信件,“你要感谢众神的保佑,否则现在在你营地外面的也许就是汉尼拔的军队了。”

    “非常感谢你,亲爱的盖亚斯,可是我没有收到元老院的指令。”萨利纳托尔看完信件后,犹豫了一下说道。

    “去他娘的指令,元老院和罗马人们全都希望我们赶快消灭掉那个北方的入侵者。所以我来了,还带来了我最精锐的七千部队,我会帮助你消灭掉那个讨厌的家伙,我既可以报仇,你也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凯旋式的荣誉。”尼禄生气地吼道。

    李锡努斯刚想说话便被萨利纳托尔制止住了,老谋深算的执政官思考了一会儿后向着自己平时势不两立的对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尼禄的部队趁着夜色掩护悄悄进入了萨利纳托尔的营地中,不允许搭建新的帐篷,不允许增加篝火,所有新到的部队被安置在现有的帐篷之中,与之前的主人拥挤在一起,以减少他们到来的蛛丝马迹。在执政官的大帐中,所有的军团长都被召集过来参加军事会议,尼禄简单洗漱了一下,吃了一些东西后也来到了会议现场。

    “亲爱的盖亚斯,我们在你不在时刚刚商量了一下。大家建议让你的部队先休整两天,他们体力透支得很严重,可能无法快速投入战斗。”李锡努斯看着刚走进来的尼禄说道。

    “不,现在时间比黄金还宝贵,亲爱的路西士,我们明天就向迦太基人发起挑战。”尼禄马上否决了对方的建议。

    “你要考虑清楚,你的部队已经筋疲力尽,你确认他们能够胜任明天的战斗吗?”萨利纳托尔谨慎地问道。

    “我了解我的手下,只要让他们吃饱了再睡上一觉就足够了。我们要趁小哈斯德鲁巴发觉前尽快进攻,那个家伙狡猾得像狐狸一样,一发现不对劲就会马上溜掉。而我的副手还在卡流苏门努力欺骗着汉尼拔和他的小伙伴,让他们以为我没有离开。所以任何的拖延都会加剧南部局势的危险性,那个汉尼拔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或者还有一队信使没让我捉到,那必然立刻会有所动作,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突破了南部防线正在向这里推进了。”尼禄虚张声势得极力争辩道。

    “可是你如何能够断定对方明天会迎战呢?从信件内容来看,他应该是打算在这里等待他大哥的来援。”李锡努斯深表怀疑地问道。

    “诸位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尼禄向所有人打了个哑谜。

    其实这位远道而来的执政官在夸大其词,他知道汉尼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他在卡流苏门的封锁。但是所有人都被他说动了,于是在确定完明天的战斗部署后,大家便纷纷回去做战前的准备,表面上自信满满的尼禄看着不远处的迦太基军营,心中暗自忐忑,他是在进行着一场赌博,在用自己的职业生涯进行一场赌博。

    深夜中的迦太基营地里一片寂静,塔楼上的哨兵正在警惕地注意着营外黑暗的空地和更远处的罗马军营。突然一枝响箭射向了塔楼,箭身深深插入哨兵身边的木桩,伊比利亚人被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子向着远处观察,可是营地外面依然是一片安静而漆黑。等了半响没发现异常的哨兵奇怪地站起身子,走过去检查那枝箭时,发现箭身上绑着一封信。

    小哈斯德鲁巴在他的帐篷中看着值勤军官刚刚送来的箭信,这是以他兄长的名义射进来了一封书信,信中汉尼拔说自己已经到达了罗马人营地后方大约三十公里的地方,让弟弟明天就对罗马人发起进攻,而自己将会在战斗进行到一半时攻击对方的后方。小哈斯德鲁巴看完信后异常的兴奋,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信应该在几天前就送到维努西亚了,他的哥哥如果突破了罗马人的封锁,这时候的确应该离自己不是太远,所以这封信的真实性很高,虽然信末并没有使用汉尼拔的印章,但是有他和蒙华的签字。

    当第二天天明时,一夜未眠的小哈斯德鲁巴发出了战斗的命令,他整夜都在研究那封突然到来的信,试图判断它的真实性。但是他实在太渴望马上见到自己的兄长了,何况目前自己手中的兵力与对方差距不大,而且地形上自己也占有一定优势,所以小哈斯德鲁巴决定向罗马人发起挑战,以配合信中的计划,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龟缩在营垒中。出乎意料的是罗马人居然马上接受了他的挑战,开始整队出营,在空地上排开了阵型。

    但是在他将军队带出营地准备布阵时,经验丰富的小哈斯德鲁巴的“狐狸”鼻子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尼禄的策略并没有瞒过这个老练的迦太基人,他从前进阵地上观察到对面正在布阵的罗马军团数量似乎有所扩充,尽管罗马人试图掩盖人数,但是军旗与鹰帜的数量却明显增加了。同时他也听出情况不对,对面罗马副执政官的营区吹响了一次号角,而在执政官营地却吹响了两次号角。出于对罗马人的了解,小哈斯德鲁巴立刻意识到,有两个执政官在那里。他明白自己的信已经被罗马人截获,敌人的援军已经悄悄赶到,而昨晚的信是假的,他的兄长不可能前来与他会合了,这一切都是罗马人布置的陷阱。情知不妙的迦太基将军马上收兵回营,面对罗马人的挑战闭门不出,同时他命令部队开始悄悄收拾行装,打算趁着夜间撤退。

    梅陶鲁斯河位于亚平宁半岛中部,源头出自伊特鲁里亚山脉,河流由西向东,最终流入亚得里亚海,全长109公里。小哈斯德鲁巴打算先折返回西北20公里处的梅陶鲁斯河,过河后再沿河左岸北上,前往弗拉米尼亚大道和台伯河的上游,在那里等待汉尼拔的消息。

    当夜色来临时,小哈斯德鲁巴带领他的军队开始悄悄地撤出营地,在一片黑暗中,迦太基大军蹒跚前行,这支军队并非像汉尼拔手下的精锐之师,其成员主要是由伊比利亚老兵、刚加入不久的利久立人、还有占半数的高卢新兵组成。这支新老不一、战力参差不齐的混杂部队几乎没有时间进行团队的磨合与训练,这在平时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各种问题立刻就凸显出来。由于在一片混乱中临时找来的当地向导逃走,迦太基人顿时迷失了方向,纵队只能沿着蜿蜒的河流徘徊,道路愈发崎岖迂回,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渡河地点,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在黎明将要到来时,后卫部队发出了战斗警报。

    当两位罗马执政官一发现对面的迦太基人开始撤退,便立即集合部队开始追击。他们必须在这只狐狸溜掉之前捉住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锡努斯率领着骑兵快速前进,很快便咬住了对方的尾巴,迦太基人只能且战且走,但是速度被严重地拖慢。当黎明即将到来时,罗马人的主力已经追赶上了还在苦苦寻觅渡口的迦太基军队。

    6月22日,初升的阳光照射在奔腾的河水中,清晨的梅陶鲁斯河已经没有夜晚湍急、冰冷的面容,在金色的朝阳下散发出灵动的光彩,河岸上的花草与芦苇在微风中摇曳,露珠挂在每一片叶子上,闪耀着晶莹的光芒,这种宁静的画面仿佛与即将发生的血战格格不入。位于河南岸的平原上,十万大军在这里排开了阵型,这是继坎尼会战之后亚平宁战场上规模最大的会战,五万迦太基军队对阵五万罗马精锐,而这场战役将决定亚平宁未来的命运。

    走投无路的小哈斯德鲁巴明白此战无法避免,苦于地形所限,他只能将自己的军队沿河岸布置,打算背水一仗。在迦太基战线的左翼是一片陡峭的高地,迦太基将军将最不可靠的高卢新兵们布置在这处最利于防守的位置,希望可以借助地形优势;而不久前招募的利久立部队被安排在战线中央,战象部队置于他们的前方,用于冲击罗马军阵;右侧则是由经验丰富的伊比利亚老兵组成,并由小哈斯德鲁巴亲自指挥,这是他能否取胜所仰仗的力量。对面匆匆赶到的罗马军队开始从容布好了的传统三线阵型,其中执政官萨利纳托尔位于左翼,他将率领主力部队对阵布匿人最精锐的战斗部队,副执政李锡努斯则坐镇中央,右翼的尼禄负责进攻高卢部队。由于地形所限,双方的骑兵部队都在步兵后方负责增援。

    在雄壮的号角声中,迫不及待的罗马人首先发起了进攻。中央战线上的战象部队被罗马人部署在中段的大量轻步兵所攻击,雨点般的标枪令这些巨兽吃痛不已,很快便狂暴起来,开始不分敌友地进行无差别攻击,位于战象后方的立久利人不得不同罗马人一起承受着己方战象的无情践踏;位于右翼的伊比利亚老兵在小哈斯德鲁巴的指挥下与萨利纳托尔的部下打得旗鼓相当,这些老兵很多都是在伊比利亚久经战阵,战斗意志与技巧绝不会输于罗马士兵;尼禄指挥着手下的精锐部队对迦太基人的左翼发起猛攻,罗马人快速前进并试图抢占正对面的小山,但是陡峭的山坡以及在上面顽强抵抗的高卢人令他们很难推进,仰攻的罗马人根本无法发扬自身的优势,而高卢人则利用人数与地形优势完美的弥补了自身的经验和训练不足。

    原来美丽的梅陶鲁斯河南岸如今变成了杀戮的战场,鼓号与厮杀声早已掩盖了河水磅礴的声响,太阳逐渐升到高空,不解地欣赏着这场人类之间死亡的狂欢。经过整个上午的战斗,战线始终呈现胶着的状态,双方都没办法突破对方,所有人都在苦苦地支撑。在战场后方观察良久的尼禄决定停止自己这一方无谓地进攻,他命令副将继续带领前排的士兵发起牵制性的行动,同时从战阵中抽调出了最后一排的老兵部队,尼禄亲自率领着这支奇兵从罗马军队阵线的后方悄悄迂回,绕到了萨利纳托尔正在激烈交战的左翼。当这支部队突然从山丘后方出现在伊比利亚人的侧翼时,迦太基人巨大的危机出现了,发现侧翼受到威胁的小哈斯德鲁巴急忙命令在后方待命的骑兵部队前去支援,但是为时已晚。正处于苦苦支撑中的伊比利亚人受到两面夹击后崩溃了,大多数老兵忠诚地战死在了自己的阵地上,而乘胜追击的罗马人接着进攻中部的立久利人,如同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罗马人的进攻浪潮席卷了对方的整条战线。

    正在试图指挥骑兵发起反击的小哈斯德鲁巴被眼前全线溃败的景象所震惊,伊比利亚老兵几乎全都战死在自己的位置上,而高卢人和立久利人则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四处逃命。此时身边的副官劝他快点逃跑,但是这位汉尼拔的二弟不愿意在这次惨败后继续活下去,自从新迦太基失陷后他就感觉无颜再见到自己的兄长。

    “汉尼拔!蒙华!希望你们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哈米尔卡的儿子,汉尼拔的二弟,在高呼完这句话后便骑马冲向了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手中高举着迦太基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