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从今日起委质为盗
第二天清晨，盗跖派人送来一大车财物，一批贝币和布币，还有绢帛、粟和盐，还有一块玉璧，一瓮酒。
这就是此次打劫他所得到的分配。
送来物品的是盗跖的宰，名叫胜，盗跖的盗贼团队中，每营的管理均有自己的特点，而盗跖所参照的，就是鲁国各大家族的家臣制度。
宰胜生的高大瘦弱，他约莫五十多岁，一张长脸不苟言笑。
他颇为恭敬地让左邵清点财物，还哆嗦着手拿出一个竹片，上面写着财物的清单。
“老奴已经一一对照过，确实没有差错。请少主查点。”他淡淡说道。
左邵知道，这位老头是跟随盗跖最久，最受信任的人。
他不敢怠慢，接过竹片说：“多谢胜叔，我已经清点过，并无差错。”
宰胜微微皱眉，这位少主和老主人行事大不相同，如果是老主人在此间，会一样样核对有没有出入，甚至对于物品的成色、重量，也都会仔细查看，如果有出入，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而这位少主，只是简单地扫视一眼，就敢于说没有差错。分明还有一样物品没有送来嘛！
“少主，清单所列有宝剑一把，正是你此次在莒国所得，老主人说，等为你送行的时候会把宝剑赠给你。”
他无意再说什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左邵却着急地问：“胜叔，父亲昨日答应让我前去宋国，不知道我何时可以启程？”
宰胜回过头来，认真地打量着左邵，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澜，过了良久才说道：“少主可曾经向老主人呈献质书？”
“质书？”左邵一下子愣住了。
宰胜也不解释，又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就朝着盗跖的大营走去。
想了半天不明白怎么回事，立即跑到段咎的营地拜访段咎。
段咎正在收拾行囊，他马上就要跟随盗跖前往卫国。
“少主，此去宋国的物品可是准备齐全了？”段咎笑道，“你此次所得的财物比我和获都要多，若是还缺少什么，你可以直接向跖大人申请，我这营中贫乏，怕是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左邵连忙解释了一番，段咎听完，诧异地盯着左邵问道：“少主，您难道不知道委质是什么吗？”
左邵连忙作揖道：“请咎叔赐教。”
段咎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难看，他其实也不明白，别人倒还罢了，为什么连盗跖的儿子也需要质书？
“跖大人的心思，可真的如同浑浊的河水，难以窥测。”
段咎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把委质向左邵作简单的介绍。
左邵心中无数匹远古野兽经过，他的脸色此刻很是难看。
质书，并非是自己和盗贼团伙签署一份协议，而是一份保证书，投名状，是真正的卖身契。
感情自己拼了命打劫了邾国和莒国，还是一个实习强盗。
要等递交了质书之后，才算是进入强盗编制。
“咎叔，你当年投递过质书吗？”左邵问道。
“那是自然，这是自古以来的礼仪，古时要取信于人主，必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策上，委死之质于君，宣誓表示甘愿为人主而死，否则，人主凭什么信任于你？”
段咎解释道，“如今，跖之徒日益增多，如果都不委质效忠，那么大家之间如何彼此心安。”
左邵听完解释，面色倒是稍稍好了一些。
段咎的眼神有些飘忽。
其实他只说了一半的真相，每一个盗首加入盗跖团伙的时候，自然是要委质的。
这种委质，固然是确定了盗跖和他们之间的隶属，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结盟的关系。主要不过是要求各个盗贼团伙“无相害”，即不要互相火并。
不过是群盗以跖为盟主，众人奉盟主之令罢了。
而盗跖希望左邵的委质，显然是要求他“委质为臣”，这类似于家主收家臣，老师收弟子，主人收奴隶，前者借此拥有了掌握后者生死的权力。
“让自己的儿子‘委质为臣’，跖大人这样的想法让人难以理解。”段咎也只敢在心中暗自吐槽。
“请咎叔为我起草一份质书吧。”左邵拜求道。
事已至此，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法避免，他倒是想起来，子路拜孔子为师的时候，也曾经“儒服委质”，而孔子给季孙氏当家臣，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委质。
既然这个时代都是如此，那么抵触不但没有必要，也没有价值。
只是委质为盗，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段咎也不推脱，取出两块竹片，不多时，就刻好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质书。
质书上写着“邵”的名字，又说“自质于君所”，表示“敢不歆歆焉剖其腹心，以事其主”，最后说如果违背“有渝此质，明神殛（jí）之”。
左邵苦笑，这是儿子应该对父亲说的话吗？
然而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午时，左邵在段咎的指点下备好一块玉璧，来到盗跖大营，把质书和玉璧交给护卫在门口的武士，请他们代为通禀。
时众贼首方才商量入卫、郑之事。
盗跖听到侍卫的报告，他取过质书，把玉璧随手放在案上，很仔细的看了好几次质书，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儿今日效忠于我。”他轻松地说道，又把质书传给众人观看。
盗首们其实识字的不多，然而盗跖大人有要求。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六：首领必须识别文书，并能够独立起草文书。尤其必须熟悉各国刑书。】
盗贼们一开始不习惯，然而自从子产铸邢鼎以来，诸国先后仿而效之，反而他们这伙知晓刑书的人收益很大。
盗首们这才明白，做一伙有文化的强盗很重要。
盗首们看过质书，都觉得有些纳闷，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示不解，而是纷纷向盗跖大人恭喜。
“主公得此干将，实在是可喜可贺。”
“邵很是不错。恭喜主公。”
……
大家的态度似乎比往常更加热情。
段咎在此时方才又是一惊，看向盗跖的眼神更加敬畏。
如今，有邵的效忠，恐怕再也没有人敢于提出取代盗跖的位置了。
盗跖要求诸位盗首同往汶水边作为见证。
汶水边早已经平整出来一块场地，这是盗跖之徒盟誓之所。
宰胜已经带人挖了一个长方形竖坑，又杀牛羊豕三牲，陈列玉帛。
盗跖端着盛放牛耳朵的盘子，嘴角涂抹了一道鲜红的牛血，和脸上长长的伤疤，构成一幅怪异的图案。
盗首们也纷纷把牛血涂到自己的嘴角。
盗贼中的祝官代为宣读誓词。
仪式完成之后，人们开始掩埋牺牲、玉帛和一份质书。
左邵苦笑，这是神明为证，自己今日成为正式的盗贼。
盗跖收起另一份质书，扶起左邵，凝视着他说道：“不要忘记今日的誓言。”
他取过宰胜早已备好的宝剑，赠给左邵道：“今后当为跖之利剑。”
这就是此次打劫他所得到的分配。
送来物品的是盗跖的宰，名叫胜，盗跖的盗贼团队中，每营的管理均有自己的特点，而盗跖所参照的，就是鲁国各大家族的家臣制度。
宰胜生的高大瘦弱，他约莫五十多岁，一张长脸不苟言笑。
他颇为恭敬地让左邵清点财物，还哆嗦着手拿出一个竹片，上面写着财物的清单。
“老奴已经一一对照过，确实没有差错。请少主查点。”他淡淡说道。
左邵知道，这位老头是跟随盗跖最久，最受信任的人。
他不敢怠慢，接过竹片说：“多谢胜叔，我已经清点过，并无差错。”
宰胜微微皱眉，这位少主和老主人行事大不相同，如果是老主人在此间，会一样样核对有没有出入，甚至对于物品的成色、重量，也都会仔细查看，如果有出入，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而这位少主，只是简单地扫视一眼，就敢于说没有差错。分明还有一样物品没有送来嘛！
“少主，清单所列有宝剑一把，正是你此次在莒国所得，老主人说，等为你送行的时候会把宝剑赠给你。”
他无意再说什么，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左邵却着急地问：“胜叔，父亲昨日答应让我前去宋国，不知道我何时可以启程？”
宰胜回过头来，认真地打量着左邵，苍老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澜，过了良久才说道：“少主可曾经向老主人呈献质书？”
“质书？”左邵一下子愣住了。
宰胜也不解释，又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就朝着盗跖的大营走去。
想了半天不明白怎么回事，立即跑到段咎的营地拜访段咎。
段咎正在收拾行囊，他马上就要跟随盗跖前往卫国。
“少主，此去宋国的物品可是准备齐全了？”段咎笑道，“你此次所得的财物比我和获都要多，若是还缺少什么，你可以直接向跖大人申请，我这营中贫乏，怕是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左邵连忙解释了一番，段咎听完，诧异地盯着左邵问道：“少主，您难道不知道委质是什么吗？”
左邵连忙作揖道：“请咎叔赐教。”
段咎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难看，他其实也不明白，别人倒还罢了，为什么连盗跖的儿子也需要质书？
“跖大人的心思，可真的如同浑浊的河水，难以窥测。”
段咎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把委质向左邵作简单的介绍。
左邵心中无数匹远古野兽经过，他的脸色此刻很是难看。
质书，并非是自己和盗贼团伙签署一份协议，而是一份保证书，投名状，是真正的卖身契。
感情自己拼了命打劫了邾国和莒国，还是一个实习强盗。
要等递交了质书之后，才算是进入强盗编制。
“咎叔，你当年投递过质书吗？”左邵问道。
“那是自然，这是自古以来的礼仪，古时要取信于人主，必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策上，委死之质于君，宣誓表示甘愿为人主而死，否则，人主凭什么信任于你？”
段咎解释道，“如今，跖之徒日益增多，如果都不委质效忠，那么大家之间如何彼此心安。”
左邵听完解释，面色倒是稍稍好了一些。
段咎的眼神有些飘忽。
其实他只说了一半的真相，每一个盗首加入盗跖团伙的时候，自然是要委质的。
这种委质，固然是确定了盗跖和他们之间的隶属，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结盟的关系。主要不过是要求各个盗贼团伙“无相害”，即不要互相火并。
不过是群盗以跖为盟主，众人奉盟主之令罢了。
而盗跖希望左邵的委质，显然是要求他“委质为臣”，这类似于家主收家臣，老师收弟子，主人收奴隶，前者借此拥有了掌握后者生死的权力。
“让自己的儿子‘委质为臣’，跖大人这样的想法让人难以理解。”段咎也只敢在心中暗自吐槽。
“请咎叔为我起草一份质书吧。”左邵拜求道。
事已至此，这样的事情已经无法避免，他倒是想起来，子路拜孔子为师的时候，也曾经“儒服委质”，而孔子给季孙氏当家臣，当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委质。
既然这个时代都是如此，那么抵触不但没有必要，也没有价值。
只是委质为盗，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段咎也不推脱，取出两块竹片，不多时，就刻好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质书。
质书上写着“邵”的名字，又说“自质于君所”，表示“敢不歆歆焉剖其腹心，以事其主”，最后说如果违背“有渝此质，明神殛（jí）之”。
左邵苦笑，这是儿子应该对父亲说的话吗？
然而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午时，左邵在段咎的指点下备好一块玉璧，来到盗跖大营，把质书和玉璧交给护卫在门口的武士，请他们代为通禀。
时众贼首方才商量入卫、郑之事。
盗跖听到侍卫的报告，他取过质书，把玉璧随手放在案上，很仔细的看了好几次质书，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小儿今日效忠于我。”他轻松地说道，又把质书传给众人观看。
盗首们其实识字的不多，然而盗跖大人有要求。
【盗跖团伙不成文的规定六：首领必须识别文书，并能够独立起草文书。尤其必须熟悉各国刑书。】
盗贼们一开始不习惯，然而自从子产铸邢鼎以来，诸国先后仿而效之，反而他们这伙知晓刑书的人收益很大。
盗首们这才明白，做一伙有文化的强盗很重要。
盗首们看过质书，都觉得有些纳闷，但是没有一个人表示不解，而是纷纷向盗跖大人恭喜。
“主公得此干将，实在是可喜可贺。”
“邵很是不错。恭喜主公。”
……
大家的态度似乎比往常更加热情。
段咎在此时方才又是一惊，看向盗跖的眼神更加敬畏。
如今，有邵的效忠，恐怕再也没有人敢于提出取代盗跖的位置了。
盗跖要求诸位盗首同往汶水边作为见证。
汶水边早已经平整出来一块场地，这是盗跖之徒盟誓之所。
宰胜已经带人挖了一个长方形竖坑，又杀牛羊豕三牲，陈列玉帛。
盗跖端着盛放牛耳朵的盘子，嘴角涂抹了一道鲜红的牛血，和脸上长长的伤疤，构成一幅怪异的图案。
盗首们也纷纷把牛血涂到自己的嘴角。
盗贼中的祝官代为宣读誓词。
仪式完成之后，人们开始掩埋牺牲、玉帛和一份质书。
左邵苦笑，这是神明为证，自己今日成为正式的盗贼。
盗跖收起另一份质书，扶起左邵，凝视着他说道：“不要忘记今日的誓言。”
他取过宰胜早已备好的宝剑，赠给左邵道：“今后当为跖之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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