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月色凄凉，照进这片小小的城堡，银白色的头发反射着月亮的光辉，我顺着残缺的旋转楼梯走下，周围很安静，安静的有一些可怕。

    “这是我的双腿吗？我在用我的双腿走路吗？”

    我低下头，视线掠过饱满的胸口，看向自己的双腿，白净且完整的肌肤让我感觉不属于我的身体。

    抬起双手，看着那纤细的手指，我却感觉到一阵阵的陌生。

    城堡的一楼很明显要比二楼更加残破一些，地上是被烧焦的地毯碎片，角落里落着厚厚的灰尘。

    四周残缺不全的墙壁上刻画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纹路，月光从墙壁的缺口渗进房屋。

    我看到地上碎裂着一些镜子的残渣，可是捡起来才发现上面已经布满了厚厚一层坑坑洼洼的泥土。

    把很明显已经没办法使用的镜子碎片放回原处，绕过掉落在大厅中央的生锈吊灯。

    从已经腐蚀到看不清原样的门框里走出。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

    好高的房顶……我本想看看天空的顶端，可是却因为仰头幅度太大，摔了个屁股墩，月光照满了远比房顶更为高大的穹顶，满月高挂在天边，遥远而庞大。夜风吹过，四周的森林沙沙作响。

    明亮的月亮照在我赤裸的身体和银白色的头发上。

    “我多久没有走出来了呢？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我曾经走出来过吗……”

    月色如此明亮，可是又如此陌生。

    我的身体也是如此陌生，陌生的手臂和陌生的双腿。白嫩且光滑的肌肤，就好像刚刚从身体上长出来的一样。

    唯一不陌生的便是身后的宅邸。

    昏暗的房间、熙攘的人群、带血的手术刀和结痂的绷带。这是我熟悉的，留存无数记忆的宅邸。

    可是现在它变成了废墟。

    我站起身，迈着迟缓又笨重的步伐从大门走出，清凉的夜风吹过我一丝不挂的身体。

    “我是谁？”

    “我该去哪？”

    “这里是哪？”

    “那些拿着手术刀的人在哪？”

    “时间过去了多久？”

    我询问自己，可是没有回答。

    扭过头去看向熟悉的破旧的城堡，似乎是为了甩去往日的回忆，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踩着松软的有些发黑的土壤，迈着步子逐渐远去。

    直到扭过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城堡，只剩下层层掩映的林木。

    明明是最为熟悉的地方，可是我却根本不打算回来。

    走过浓密但恐怖的森林，走过很硬很荒凉的田埂，走过残破扭曲的城市，跨过深不见底的孔洞。我没能找到一个人。无论城市，还是村庄，都仿佛死在了夜色中，没有一点生息。

    我不知道我走过了多少个田埂，也不知道我走过了多少个破碎的水泥道路，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太阳升起。

    直到我碰见了她——我发现的唯一一个人类。

    那时天色刚刚有些明亮，我踩着草木上的露水走到都市。

    耳畔第一次听到，除了鸟叫虫鸣之外的声音。

    那是清脆的声音，如同雨夜中被屋檐下漏下的雨点敲击的铁皮，但并不是以往我听见的无序的杂音，这是有韵律的敲击。

    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敲击在我的大脑，我呆呆地伫立了很久，好像被麻痹了一样，而后我疯了一样冲着声音的所在地跑去。

    阳光下，我看见了她。

    一位黑色头发的可爱少女。

    那是花海中的一座废墟，她翘着二郎腿坐在在残破倒塌的墙壁边缘，怀里抱着一个黝黑的铁锅，上面那只纤细的小脚来回晃悠着，手上拿着一根锈蚀的钢筋，正闭着眼睛开心忘我的敲击着，明明声音并不美妙，甚至可以说是杂音。

    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把视线挪开。

    我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她的面前，聆听着她一个人的演奏，看着至今我发现的唯一的人类。

    “你在哭吗？”

    我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又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我回过神的时候她正双手托着我的脸颊。

    我抬起沾满灰尘的手在脸上擦了一下，是眼泪。

    “你为什么在哭呀？”

    “我叫“相”，你叫什么呀？”

    “别哭啦，别哭啦，我抱抱你好不好呀？”

    她不停的向我提问，可是我一句都没有回答，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甚至最开始都没有发现我在哭泣，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我张张嘴，但没能出一点声音。

    叫做“相”的少女，把赤裸的我抱在怀里，我们坐在无垠的花海中，我的脸紧贴着她的胸口，我哭了很久，从无声的哭泣到放声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