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你是……圣女？”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可以猜到上面肯定写满了震惊。
“嗯。”
黑色头发的少女笑着点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眼睛和那位教皇要称呼我为圣女？”
“相”的脸紧紧凑到我的面前，纤细的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冰冷而柔软的触感。
“嘘，要睡觉了，明天再说。”
“相”的身体往后挪了挪，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随后她的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身体。
“现在就不会掉下床了吧？那么，睡觉吧。晚安。”
虽然胸中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但是听着“相”那种不允许拒绝的语气，我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嗯，晚安。”
“对了，你的再生能力是我给你的哦，在那座高墙环绕的城市里。”
“嗯？什么？”
“晚安晚安，要睡觉了。”
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吗……
……
无能的圣女流出赤色的鲜血，
而这鲜血却为伟大的人类带来新的辉煌。
于是人们剥下她的皮，
拔去她的舌，
骨制的大厦高耸而巍峨，
承载鲜血的金杯璀璨而夺目。
……
清晨，我们走在废墟之中。
“这边的废墟扭曲的好厉害，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别墅呢，不知道这家人把它建起来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呢。而且看这个扭曲的程度，当时应该是正在家庭聚会吧，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相”的手指轻轻拂过废墟的残骸，继续向前走着。
“这个废墟下面扭曲上面完整，我猜是个大人物的住宅吧？下面是佣人的房间，上面是自己的，所以下面受损程度更大。”
她边说着，边把下面的一块石头捡起，扔到了这栋房屋的最顶上。
“玄，你说我是不是很像个名侦探啊！”
少女微笑扭过头看着我。
“相，你不打算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吗？”
“欸……你居然这么急切的吗……我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讲呢。”
“相”把手指放在脸上，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从废墟上蹦蹦跳跳的走了下去，却在最底下打了个踉跄。
“哇啊，吓死我了，差点摔倒呢。”
“相，从头开始讲吧。”
我低着头，俯视着黑色头发的少女，而她也抬起头用那双充满笑意的漂亮眼睛给予回应。
阳光在我的面前直晒，略有几分刺眼。
废墟为“相”遮住阳光，她的身体陷在深沉的阴影中。
“那么，还需要从几万年前的末日讲起呢。”
“几万年前的末日？这场末日持续了几万年吗？”
“不。”
“相”摇着脑袋，走上了另一座很高的废墟，我则慢慢从废墟上走下。
“我们的世界两次遭受毁灭，在几万年前，上一个文明还未曾消亡之时，众神的世界从高空中坠落。”
“它在宇宙中显露出全貌，在大气层中摩擦变成滔天的火焰，染红全世界的天穹，据说那也是一个和我们一样大小的星球。”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住在一间很大的宅邸中，那天，我站在窗前抬起头，看到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位和我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站在和我一模一样的窗前。”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紧接着，那个坠落的世界消失了，毫无征兆的消散在天空中。”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一些奇异的能力，比方说在指尖点火，还有隔着两个房间把女仆叫到身前，以及，不老不死。”
我和“相”并肩行走，走向城市的中心。
“再往后，世界上的人类开始疯狂，他们宣扬着末日，宣扬着毁灭。”
“我的父母告诫我，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这些能力，但是很不幸，一位女仆连夜逃跑了，把我的情况传了出去。”
“仅仅三天，全城散播着我是魔女的传闻。而后不到一个星期，一群穿着白大褂和穿着厚厚盔甲的人冲进了我的房间。”
“相”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参杂着几分伤感。
“白大褂？他们会用手术刀吗？”
我看向“相”，因为我同样有着这些这些人的记忆。
“啊……原来你还记得啊。”
“相”笑着看向我。
我们停下了脚步。
在我们的面前，倒塌着一座被分成两半的漆黑的“高塔”。
不过与其说是高塔，不如说是一个两人高的空心尖碑。
在尖碑的内部，或横或斜，生长着数不清的金属尖刺，最粗的尖刺甚至比我的胳膊还要更胜几分。
在倒塌的尖碑旁，有一道很深很宽的水渠，水渠中残存着很深的黑色的半凝固的鲜血，无数银白色的管道深深扎根在那些还没完全凝固的鲜血中。
“原来我的血是这么供给到全世界的城市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你刚刚说，我记得……是什么意思？”
然而“相”没有回复我，她弯下腰，手指压在一根粗大的尖刺上。
鲜血从她的手指上滴落。
“这些刺当初还会乱动来着……现在也坏掉了。”
她在……说什么……
“相”站起身，将我抱在怀中。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传入脑海，“毕竟我生下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滑溜溜的小触手呢。”
……
如果圣女对我们没有作用，
那么我们便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
从今往后无需圣女，只需公主。
为世界做出贡献的永远是不朽的王族！
伟大的王如是说道！
新的王下令建起高塔，
高塔代替了持续百年的凌迟。
我们得以更高效的汲取能源！
我们将公主供奉于高塔之上，
黑色的高塔攫取公主的鲜血。
将这些全新而无尽的能量泵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尽的能量为我们的文明带来新的辉煌！
此即，永恒不灭的黄金盛世！
……
破碎的黑色镜子中，苍白的文字逐渐消失。
血肉组成的大地上，
我和他相对而视。
那是一张漆黑的脸，没有五官的脸，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的脸，一张，倒映着面前一切的脸。
倒映着，我的脸。
我从这张如同静水一般的面孔中，看到了我自己僵硬的五官。
“你是谁？”
“我是你。”
黑色面孔的主人静静说道。
而后他的身体崩碎，裂解，化为无数漆黑面孔的人。
他们的身躯逐渐融化，又变成无数漆黑的黏滑触手。
“我们是你，你是我们。”
他们齐声说道。
“那些人，从我们的母亲身上提取出最为纯净的能力，而那，便是我们。”
一只触手站在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手指上跳动着深红的火焰。
另一只触手走到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手指上有一柄铁剑逐步成型。
“那些人本想将我们的能力用于军事，备战那可能来袭的众神世界，可我们怎能如他所愿。”
另一位触手走了出来，它对着远方抬起手臂，在他的面前无数血肉土壤变作焦炭。
“可惜我们的虚弱占据了大多数时间，我们空有反抗的意识，却对动用自己的身体而无能为力。”
“他们又想将我们融为一体，做出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军事怪物。”
“而那个怪物，便是你。”
我面前无数触手逐渐融合，变为一体，一个和我等高的个体。
“他们用母亲的血肉将我们喂养，因此不敢将我们这些纯粹的能力归还母体。他们担心遭受母亲的报复。”
“可这种行为是何其悲哀，我们的母亲，我们那慈悲的母亲，又怎会对他们施以怒火？她随时有能力毁灭这个愚蠢的世界，可她却不忍下手。”
“于是，我们帮了她，人类的融合计划可笑至极，但是我们却很乐意融为一体。在融合成功的一瞬间，我们不再虚弱，虽然我们的意识即将消散，但仍有足够的时间去把这愚蠢的世界化为废土。”
“但，我们不想伟大而仁慈母亲也受到伤害。”
“最终，我们对那座宅邸进行了简单的保护，而母亲那些仅存的能力之一——再生，足以让她渡过这场世界的末日。”
“这便是世界曾经的真相，这个两度毁灭的世界的，真相。”
“后面的事情你也已经清楚，我们的母亲守望新生的人类，却遭受人类的毒手。于是文明在母亲的诅咒下被二度毁灭。”
“我们承受了全部的罪孽，并走向死亡，我们仁爱的母亲为我们进行了长达数万年的赎罪。”
“而你，只是一个新生又无知的生命。所以你不需要有罪孽，你不需要有负担，活下去吧。忘记吧，以自己的无罪之身，活着抵达时间的尽头吧。”
我静静的听他们的呓语，然后摇头。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段尘封的历史，但是你们说的这些狗屁道理，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
“如你所言，我是你们意志的融合，那么我又怎么可能不去背负罪孽？无罪与有罪的定论也与你们无关。你们无视死去生灵的意愿，对着我说什么无罪与负担。从未见过替受害者原谅的凶手，在我看来，你们傲慢又无知。”
“……”
“而且。”
我转过头，并不打算再去多看他们一眼。
“你们对她，又知道什么呢。为自己的孩子赎罪？她怎么会去干这么可笑的事情，她只是想保护她见到的活着的生命罢了，她只是想和别人平等相待罢了。我不会承认她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认为她的行为是替我，替我们赎罪，我会为我毁灭世界的行为付出代价，只不过，不是现在。”
……
“玄，还醒着嘛？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我睁开眼，面前是“相”微微鼓起的腮帮。
在见到高塔之后，天色渐晚，我们便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天堂”。
“抱歉，我睡了多久？”
“只有几秒钟哦，还要继续听故事嘛？不听的话就要睡觉了哦。”
“要。”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你说你从梦中醒来，只看到了近乎毁灭的世界，于是寻找残存的人类，带领他们渡过几万年。”
“错了错了，我那时还那么小，我怎么知道怎么带领别人呢，我也是一边学一边和别人摸索，然后才教给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们的。”
“但是你用自己的鲜血去喂养野兽、滋润土壤，甚至也把自己的肉给予饥饿的人类。”
“毕竟我不会死嘛，做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应当嘛？而且在后面人们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会有战争和冲突，我一次次去阻止，结果反而他们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要论鲜血的话，从古至今的将士们，他们流出的鲜血加起来还是要比我多的。”
“嗯……那为什么你的身体到了我身上？白色的圣女，没错吧。而且我也的确有再生的能力，你说在克诺哈城给我再生能力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故事还在后面，要现在听嘛？”
“嗯。”
“相”用鄙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是急性子啊，听故事要从头到尾慢慢听嘛。”
“……”
“在第二次末日之后，我回到了曾经的宅邸，据说是因为这边的空气有毒？还是什么的……所以这几万年来宅邸这边一直是一个只有植物的死域，从来都没有人来过，连个动物都没有呢。”
“因为我不老不死嘛，所以觉得毒气什么的也无所谓，我就打算上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了你。”
“相”笑着，把我的手牵过来，十指相扣。
“你那会儿泡在一个很大的罐子里，身子破破烂烂的，就剩了不到半个身体。”
“于是我就在想，我把我完好的身体给你，你不就可以活过来了嘛，而我的自愈能力是刻在灵魂里面的，也可以修复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摇摇头。
“欸！？好过分，你居然觉得我不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自愈能力的你可能随时会死在末世。”
“相”笑着抱住我：“我的身体可是被剥下来好几次的，自愈能力一直都在，所以只是换个身体而已，怎么会有事呢？而且，我这不是做到了嘛。”
“当时你第一次跨过丛林和城市，见到我的时候，我可是很开心呢，因为我知道，我成功了。”
“在那个高墙城市里，叫……克诺哈？对吧，怪物把你杀了之后，我才把这能力给你的。结果没想到我居然大病了一场呢。”
原来我那时真的已经死了啊……
“老实说我都差点觉得你活不过来了。不过还好，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不是吗？”
“嗯……”
我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已经渐渐变亮的天空。
“看来今天不用睡了呢。”
“欸？！天亮了啊，好可惜，我还打算给你讲讲我当初见到的可爱小孩子们呢。”
“没事，可以今天晚上再讲。那么相，你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想干的什么事情。”
“我今天啊……”
黑色头发的少女偏转着脑袋，摆出一副仔细思索的架势。
而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她大大的双眼中，明明在笑，但是我却好像看到了泪光在瞳孔中闪动。
“想死。”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可以猜到上面肯定写满了震惊。
“嗯。”
黑色头发的少女笑着点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眼睛和那位教皇要称呼我为圣女？”
“相”的脸紧紧凑到我的面前，纤细的手指压在我的嘴唇上，冰冷而柔软的触感。
“嘘，要睡觉了，明天再说。”
“相”的身体往后挪了挪，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随后她的双手环抱住了我的身体。
“现在就不会掉下床了吧？那么，睡觉吧。晚安。”
虽然胸中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但是听着“相”那种不允许拒绝的语气，我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嗯，晚安。”
“对了，你的再生能力是我给你的哦，在那座高墙环绕的城市里。”
“嗯？什么？”
“晚安晚安，要睡觉了。”
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吗……
……
无能的圣女流出赤色的鲜血，
而这鲜血却为伟大的人类带来新的辉煌。
于是人们剥下她的皮，
拔去她的舌，
骨制的大厦高耸而巍峨，
承载鲜血的金杯璀璨而夺目。
……
清晨，我们走在废墟之中。
“这边的废墟扭曲的好厉害，明明是个很漂亮的别墅呢，不知道这家人把它建起来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期待呢。而且看这个扭曲的程度，当时应该是正在家庭聚会吧，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相”的手指轻轻拂过废墟的残骸，继续向前走着。
“这个废墟下面扭曲上面完整，我猜是个大人物的住宅吧？下面是佣人的房间，上面是自己的，所以下面受损程度更大。”
她边说着，边把下面的一块石头捡起，扔到了这栋房屋的最顶上。
“玄，你说我是不是很像个名侦探啊！”
少女微笑扭过头看着我。
“相，你不打算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吗？”
“欸……你居然这么急切的吗……我还没想好从哪里开始讲呢。”
“相”把手指放在脸上，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从废墟上蹦蹦跳跳的走了下去，却在最底下打了个踉跄。
“哇啊，吓死我了，差点摔倒呢。”
“相，从头开始讲吧。”
我低着头，俯视着黑色头发的少女，而她也抬起头用那双充满笑意的漂亮眼睛给予回应。
阳光在我的面前直晒，略有几分刺眼。
废墟为“相”遮住阳光，她的身体陷在深沉的阴影中。
“那么，还需要从几万年前的末日讲起呢。”
“几万年前的末日？这场末日持续了几万年吗？”
“不。”
“相”摇着脑袋，走上了另一座很高的废墟，我则慢慢从废墟上走下。
“我们的世界两次遭受毁灭，在几万年前，上一个文明还未曾消亡之时，众神的世界从高空中坠落。”
“它在宇宙中显露出全貌，在大气层中摩擦变成滔天的火焰，染红全世界的天穹，据说那也是一个和我们一样大小的星球。”
“那时的我年纪尚小，住在一间很大的宅邸中，那天，我站在窗前抬起头，看到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位和我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站在和我一模一样的窗前。”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紧接着，那个坠落的世界消失了，毫无征兆的消散在天空中。”
“从那天起，我学会了一些奇异的能力，比方说在指尖点火，还有隔着两个房间把女仆叫到身前，以及，不老不死。”
我和“相”并肩行走，走向城市的中心。
“再往后，世界上的人类开始疯狂，他们宣扬着末日，宣扬着毁灭。”
“我的父母告诫我，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这些能力，但是很不幸，一位女仆连夜逃跑了，把我的情况传了出去。”
“仅仅三天，全城散播着我是魔女的传闻。而后不到一个星期，一群穿着白大褂和穿着厚厚盔甲的人冲进了我的房间。”
“相”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参杂着几分伤感。
“白大褂？他们会用手术刀吗？”
我看向“相”，因为我同样有着这些这些人的记忆。
“啊……原来你还记得啊。”
“相”笑着看向我。
我们停下了脚步。
在我们的面前，倒塌着一座被分成两半的漆黑的“高塔”。
不过与其说是高塔，不如说是一个两人高的空心尖碑。
在尖碑的内部，或横或斜，生长着数不清的金属尖刺，最粗的尖刺甚至比我的胳膊还要更胜几分。
在倒塌的尖碑旁，有一道很深很宽的水渠，水渠中残存着很深的黑色的半凝固的鲜血，无数银白色的管道深深扎根在那些还没完全凝固的鲜血中。
“原来我的血是这么供给到全世界的城市的啊……我都不知道呢。”
“你刚刚说，我记得……是什么意思？”
然而“相”没有回复我，她弯下腰，手指压在一根粗大的尖刺上。
鲜血从她的手指上滴落。
“这些刺当初还会乱动来着……现在也坏掉了。”
她在……说什么……
“相”站起身，将我抱在怀中。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传入脑海，“毕竟我生下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滑溜溜的小触手呢。”
……
如果圣女对我们没有作用，
那么我们便让她发挥应有的作用！
从今往后无需圣女，只需公主。
为世界做出贡献的永远是不朽的王族！
伟大的王如是说道！
新的王下令建起高塔，
高塔代替了持续百年的凌迟。
我们得以更高效的汲取能源！
我们将公主供奉于高塔之上，
黑色的高塔攫取公主的鲜血。
将这些全新而无尽的能量泵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尽的能量为我们的文明带来新的辉煌！
此即，永恒不灭的黄金盛世！
……
破碎的黑色镜子中，苍白的文字逐渐消失。
血肉组成的大地上，
我和他相对而视。
那是一张漆黑的脸，没有五官的脸，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的脸，一张，倒映着面前一切的脸。
倒映着，我的脸。
我从这张如同静水一般的面孔中，看到了我自己僵硬的五官。
“你是谁？”
“我是你。”
黑色面孔的主人静静说道。
而后他的身体崩碎，裂解，化为无数漆黑面孔的人。
他们的身躯逐渐融化，又变成无数漆黑的黏滑触手。
“我们是你，你是我们。”
他们齐声说道。
“那些人，从我们的母亲身上提取出最为纯净的能力，而那，便是我们。”
一只触手站在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手指上跳动着深红的火焰。
另一只触手走到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手指上有一柄铁剑逐步成型。
“那些人本想将我们的能力用于军事，备战那可能来袭的众神世界，可我们怎能如他所愿。”
另一位触手走了出来，它对着远方抬起手臂，在他的面前无数血肉土壤变作焦炭。
“可惜我们的虚弱占据了大多数时间，我们空有反抗的意识，却对动用自己的身体而无能为力。”
“他们又想将我们融为一体，做出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军事怪物。”
“而那个怪物，便是你。”
我面前无数触手逐渐融合，变为一体，一个和我等高的个体。
“他们用母亲的血肉将我们喂养，因此不敢将我们这些纯粹的能力归还母体。他们担心遭受母亲的报复。”
“可这种行为是何其悲哀，我们的母亲，我们那慈悲的母亲，又怎会对他们施以怒火？她随时有能力毁灭这个愚蠢的世界，可她却不忍下手。”
“于是，我们帮了她，人类的融合计划可笑至极，但是我们却很乐意融为一体。在融合成功的一瞬间，我们不再虚弱，虽然我们的意识即将消散，但仍有足够的时间去把这愚蠢的世界化为废土。”
“但，我们不想伟大而仁慈母亲也受到伤害。”
“最终，我们对那座宅邸进行了简单的保护，而母亲那些仅存的能力之一——再生，足以让她渡过这场世界的末日。”
“这便是世界曾经的真相，这个两度毁灭的世界的，真相。”
“后面的事情你也已经清楚，我们的母亲守望新生的人类，却遭受人类的毒手。于是文明在母亲的诅咒下被二度毁灭。”
“我们承受了全部的罪孽，并走向死亡，我们仁爱的母亲为我们进行了长达数万年的赎罪。”
“而你，只是一个新生又无知的生命。所以你不需要有罪孽，你不需要有负担，活下去吧。忘记吧，以自己的无罪之身，活着抵达时间的尽头吧。”
我静静的听他们的呓语，然后摇头。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段尘封的历史，但是你们说的这些狗屁道理，我一个字都不会听！”
“……”
“如你所言，我是你们意志的融合，那么我又怎么可能不去背负罪孽？无罪与有罪的定论也与你们无关。你们无视死去生灵的意愿，对着我说什么无罪与负担。从未见过替受害者原谅的凶手，在我看来，你们傲慢又无知。”
“……”
“而且。”
我转过头，并不打算再去多看他们一眼。
“你们对她，又知道什么呢。为自己的孩子赎罪？她怎么会去干这么可笑的事情，她只是想保护她见到的活着的生命罢了，她只是想和别人平等相待罢了。我不会承认她是我的母亲，我也不认为她的行为是替我，替我们赎罪，我会为我毁灭世界的行为付出代价，只不过，不是现在。”
……
“玄，还醒着嘛？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
我睁开眼，面前是“相”微微鼓起的腮帮。
在见到高塔之后，天色渐晚，我们便回到了那间狭小的“天堂”。
“抱歉，我睡了多久？”
“只有几秒钟哦，还要继续听故事嘛？不听的话就要睡觉了哦。”
“要。”
“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你说你从梦中醒来，只看到了近乎毁灭的世界，于是寻找残存的人类，带领他们渡过几万年。”
“错了错了，我那时还那么小，我怎么知道怎么带领别人呢，我也是一边学一边和别人摸索，然后才教给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们的。”
“但是你用自己的鲜血去喂养野兽、滋润土壤，甚至也把自己的肉给予饥饿的人类。”
“毕竟我不会死嘛，做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应当嘛？而且在后面人们越来越多的时候，他们会有战争和冲突，我一次次去阻止，结果反而他们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了。要论鲜血的话，从古至今的将士们，他们流出的鲜血加起来还是要比我多的。”
“嗯……那为什么你的身体到了我身上？白色的圣女，没错吧。而且我也的确有再生的能力，你说在克诺哈城给我再生能力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故事还在后面，要现在听嘛？”
“嗯。”
“相”用鄙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还真是急性子啊，听故事要从头到尾慢慢听嘛。”
“……”
“在第二次末日之后，我回到了曾经的宅邸，据说是因为这边的空气有毒？还是什么的……所以这几万年来宅邸这边一直是一个只有植物的死域，从来都没有人来过，连个动物都没有呢。”
“因为我不老不死嘛，所以觉得毒气什么的也无所谓，我就打算上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了你。”
“相”笑着，把我的手牵过来，十指相扣。
“你那会儿泡在一个很大的罐子里，身子破破烂烂的，就剩了不到半个身体。”
“于是我就在想，我把我完好的身体给你，你不就可以活过来了嘛，而我的自愈能力是刻在灵魂里面的，也可以修复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摇摇头。
“欸！？好过分，你居然觉得我不聪明！”
“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自愈能力的你可能随时会死在末世。”
“相”笑着抱住我：“我的身体可是被剥下来好几次的，自愈能力一直都在，所以只是换个身体而已，怎么会有事呢？而且，我这不是做到了嘛。”
“当时你第一次跨过丛林和城市，见到我的时候，我可是很开心呢，因为我知道，我成功了。”
“在那个高墙城市里，叫……克诺哈？对吧，怪物把你杀了之后，我才把这能力给你的。结果没想到我居然大病了一场呢。”
原来我那时真的已经死了啊……
“老实说我都差点觉得你活不过来了。不过还好，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不是吗？”
“嗯……”
我坐直身子，看向窗外已经渐渐变亮的天空。
“看来今天不用睡了呢。”
“欸？！天亮了啊，好可惜，我还打算给你讲讲我当初见到的可爱小孩子们呢。”
“没事，可以今天晚上再讲。那么相，你今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想干的什么事情。”
“我今天啊……”
黑色头发的少女偏转着脑袋，摆出一副仔细思索的架势。
而后她抬起头，看着我，她大大的双眼中，明明在笑，但是我却好像看到了泪光在瞳孔中闪动。
“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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