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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之死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她在沙木家里自然的坐下来,全然没有了惊慌。

    “我不想听。”诺克摇着头,“你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河神?真的是河神杀了这些人?如果不是,那是谁做了这一切……”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长得非常漂亮,像一只洋娃娃。”她自顾自的讲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她没有爸爸,只有妈妈,她经常会惹妈妈生气,于是妈妈就打她,她觉得真难过啊。忽然有一天,妈妈恋爱了,她不再到外面去找一些杂七杂八的人,一心一意和那个叔叔在一起,她变得很温柔,连打小女孩都少了,还给她好吃的,小女孩很高兴。”

    “你猜这个叔叔是谁?”她忽然睁大眼睛看着诺克。

    “沙木。”他被理珍的目光叮了一下。

    “你真聪明。”理珍点点头,“我们都知道,叔叔有一些不光彩的爱好,对不对?妈妈不在的时候,他会紧紧抱着小女孩,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摸索,她很害怕,就告诉了妈妈。”

    “妈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撒谎。她真害怕妈妈离开家,可是妈妈总是离开,就像故意给叔叔和她一些时间似的。”理珍说着,嘴唇颤抖起来,“每一次,当她觉得很痛的时候,都会祈祷河神来救她,可是河神从没有回答过她。”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告诉村长?或者干脆到村外去找‘大人’?”诺克焦急起来。

    “你忘了,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呢。”理珍轻柔的说,“而且,谁会相信一个妓女,一个荡妇的女儿指控一位教师的证词呢?”

    “所以你报复他,把他害死了?”

    “一开始她没打算这么做,因为妈妈和叔叔分开了,她不用继续受苦了。她只想逃跑,永远的逃走,离开妈妈,也离开这个地方,为此她一直忍耐着。然后她遇见了一个男孩,她恋爱了,就像当初的妈妈一样,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她对他坦白了自己的遭遇,他答应带着她逃离这个地狱,于是他借了债,买了出村后的船票,长途跋涉的背包和杂物,就当他们在屋子里期待着全新的生活时,债主来了。”

    “女孩躲在厕所里,听着两人的争执,才明白债主发现了他根本没打算还债。一气之下他们撕扯起来。”

    诺克忽而恍然。

    “他叫久龄。”他说,“我听说过,好几年前,欠债被疤脸打死了。”

    “这一回她站出来了,她告诉大家债主杀了男孩,可是大家都怕他。村长靠着他赚钱,也视而不见。这一次河神还是没有出现。”她好像没听见诺克说话,“村长告诉她,一切都是河神的旨意,男孩的死是他的命。”

    “于是她明白了,在这个村子里,在这片土地上,能压倒一切的只有河神。只要河神显灵,每个人都会像蝼蚁一样拜伏下来。”

    “所以是你害死了沙木?”诺克问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的恐惧却消散了,“为了报复他?”

    “其实我也犹豫了。”理珍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脏水,“我去找了他现在的学生,几个和我当初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结果你也猜得到,我比你们都早知道了他的罪行。这么多年,他没有分毫悔改。”

    “于是我开始夜夜‘梦游’,哭诉自己见到了河神,在脑海中描绘着河神的一举一动,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不过还好,妈妈相信了,很多人也都渐渐相信了。”理珍说,“然后,在某一天晚上,我去找了沙木,他给我开了门。他就坐在这里,我现在坐的椅子上,而我坐在他腿上,他抱住我,亲吻我,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理珍脸上露出了微笑,但绝不是甜蜜的。

    “再然后,你也猜得到了。我让他别急,给他倒了杯水。”理珍弯下腰,从脚尖前拎起一只苍蝇,“看。”

    诺克看了看理珍,又看了看那只苍蝇,却感觉不到虐杀的残忍,反而痛心苍蝇玷污了理珍洁白娇嫩的手指。

    “疤脸也是一样,对吧?”

    “差不多。你看到那只香薰了,真对不起,我一点也不想糟蹋你送给我的东西。你对我很好。”

    “那你妈妈呢?”诺克继续问,“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吧?”

    “唉。这就是最复杂的故事了,要说清楚真是费劲啊。”理珍丢下苍蝇,“我告诉妈妈,是村长杀害了沙木,被梦游的我撞见,于是威胁我撒谎。你也知道他们之间有过节,而且村长一直为我开脱,所以妈妈立即就相信了。至于疤脸,更简单了,他撞破了村长的谎言,并且公开提出了质疑,所以村长再次找到我,以同样的方式杀人灭口。同时,我也告诉妈妈,没准下一个就是我和她了!她真的吓坏了。沙木死了,她的心也伤透了。她抱着我痛哭,说一定会想办法保护我,哈哈,她想不到她的小洋娃娃有时候也会说谎。”

    “她说要保护你的时候,你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吗?”

    “我也不知道。这大概要取决于当初她把我留给她深爱的禽兽时,心里有多少犹豫了。”理珍轻描淡写的,“但这重要吗?”

    “但你为什么栽赃村长?就因为当初久龄死的时候,他没有主持公道?”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咬定村长会相信我,不追究我是否杀了人?”理珍说,“就在久龄死之后,我去找村长讨回公道,他给了我和妈妈一大笔钱。瞧瞧,我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用他给的钱买的。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当初妈妈生我,准确的说,是生产的时候,村长夫人也在生产。不幸的是,村长夫人生了一个女儿,然而她深爱的丈夫只希望得到一个儿子。她临死之前,找到护士,买通了妈妈,把她的女儿和我妈妈的儿子交换了,妈妈求之不得。村长呢,其实早就知情,但是他对儿子早已视如己出,从没打算把我换回去。”

    诺克惊讶的张大了嘴。

    “可是你村长并没有害过你,还给了你们钱……当初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是啊,他给了我钱!”这一句话似乎惹恼了理珍,她猛的站了起来,“这样一笔钱,就足以买回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疯了一样渴望一个男孩,我就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他的这笔钱,买不回我遭受的痛苦,也买不回久龄的命!我本以为有了这些钱,妈妈就不会再去找那些……男人。这至少能让我在半夜不听到那些让人反胃的声音。但是我错了,她像发情的野狗,即使不是为了钱!你告诉我,诺克,她不该死吗?这个荡妇犯下的罪,不应该偿命吗!让我这样悲惨的罪魁祸首,他不该偿命吗!”

    他一时无言以对。

    理珍冷静了一些,慢慢的吁了口气。

    “妈妈相信我的话,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是村长的女儿,灭口我们也可以维持他的声名,确实是一举两得的事。所以我和妈妈约定好,她在开会的时候杀了村长,至于看守的那个人,他也是妈妈的旧情人之一,为妈妈花过不少钱,很轻易就买通了他,让他在看守的时候离开望风。而我则在晚上去救她离开。”

    “一切都很顺利。村长死了,人们在混乱中把妈妈绑在村口,等待着第二天上报,我们的情人先生自告奋勇,成为了唯一一个在场的看守。到了时间,他自觉的离开去帮我们望风了。”

    她走到诺克面前,从荷包里拿出了几块带血的碎玻璃,放在诺克的手里。

    “我也如约而至了,带了可以割开绳子的工具。”理珍的眼中含着幸福的泪水,“只不过我割开的不是绳子。多幸运,她的嘴还被堵死了!”

    “然后你只需要把玻璃塞进她手心,躺下来,等着被发现就行了。对吗?”诺克看着手里的玻璃,恍惚的说。

    “是啊,是啊。”理珍点着头,“就像沙木以前教我的那样,只要躺下来什么也不做,等着一切结束就可以了。”

    如果是以前,面对这样一个病态般的杀人犯,诺克一定会极度的恐惧,可是看着理珍的脸,他只觉得异常的悲哀,不是为她的遭遇,而是为这片土地上每一个跪着的人。

    “你不怕我会告发你吗?”诺克问,“还是你也打算害死我?”

    “你不会的。没人会相信你。他们相信我,我是河神庇佑的宠儿。一切都是河神的旨意。”理珍说,“至于害死你?你从没欠过我什么。那天我亲你,是因为真的感激你,你一直为我着想,我看见你就像看见久龄那样。”

    “而且,难道你不觉得我可怜吗?”眼泪终于从理珍的脸上落下来,但她却不像以往那样娇柔的抽泣,只是继续说,“诺克,我真是个可怜的人,对不对?我也想被神灵庇佑一回,我也想做一次神的宠儿,但我从没有那样的运气。所以我自己造了一个,我造了一个只宠爱我、保护我的河神,他让所有曾经鄙视我的人都爱我——这又有什么错呢?”

    有什么错呢?

    诺克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