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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雅斗

    芙蓉苑的风物实在太好,好得让人目不暇接。

    像白小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通常是很喜欢到这样的地方逛一逛的,即使有个别不喜欢的,也绝不至于讨厌。

    白小君每看见一样令人赞叹的好东西,都忍不住想着,要是现在她身边的人是楚留香那该有多好?

    她总是忍不住幻想起楚留香看见那些东西时的样子、会说的话。

    那简直比美景更让她享受。

    但可惜她身边的是李怀轩。

    逛街虽然舒服,但伺候人却不舒服。

    尤其是伺候李怀轩那种人。

    李怀轩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她后面还有四个人高马大的佩刀近卫。

    路上遇见的大部分衣着华贵的人都认得李怀轩。

    他们本来也是仆从随侍,一掷千金的排场,非常骄傲和风光。

    可是一见到李怀轩,这些得意洋洋的人就忽然都变得像哈巴狗一样,反差之大,实在令白小君忍俊不禁。

    与他们相反,来游玩的很多平民就不认识李怀轩。

    到了热闹得摩肩继踵的地方,甚至有不懂事的乡野顽童拉拽他的衣角。

    李怀轩不以为忤,只站住了。

    那孩子的母亲马上就发现了,伸出粗糙的大手拧着孩子的耳朵拉回怀里,然后满面惶恐地不住赔罪。

    孩子似乎被母亲恐惧的样子吓住了,本来要发出的哭声咽了下去。

    孩子母亲看见李怀轩那昂贵得她做梦都幻想不出的衣角已被她的孩子抓出了淡淡的指印,恐惧又懊悔,却偏偏还要挤出难看的笑来,缩着脖子,低着头,连眼皮都在跳。

    但李怀轩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开了。

    走了几步,白小君听见身后那位母亲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逛着。

    冠盖如云,人声如沸。

    芙蓉苑的大道、楼阁、花台、水榭之间四处都可以找到被展示出来的宝物,有贵重无比的,也有较为易得的。举目一望,可见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交易。

    李怀轩走了许久,始终没有对路过的任何一件宝物予以一瞥,显然认为那些都是庸俗之物,一件都没有看上。

    但他仿佛又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人,尤其是那些并不认识他的百姓。

    那些人穿着粗布鞋、草鞋从他身边走过,他偶尔听一听他们口中闲聊的话,竟然听得唇角上扬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路的姿态很雍容雅致,不疾不徐,仿佛从很小时就被一种严苛的礼仪规范着,又经历过许多非同凡响的场面,经年累月而形成的气度。

    这样的人在动态的人群中当然显得鹤立鸡群,一眼就可以看见。

    走着走着,白小君忽然看到了另一个和李怀轩一样走路仪态“鹤立鸡群”的人。

    他看起来年纪与李怀轩差不多大,衣冠竟也差不多讲究,只不过李怀轩穿的是千金一尺的那种苏绣,他穿的则是千金难求的东洋缎。

    他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迎面而来,身边跟了七个人,有四个黑衣近卫、两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和他并肩而行的白衣秀士。

    他们越走越近,然后李怀轩就站住了。

    那个人也站住了。

    他们就在间隔几步的距离里一动不动地对峙着,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

    就在白小君以为他们势必要掀起一场“谁给谁让路”的冲突的时候,他们忽然都笑了。

    李怀轩朝他抱拳,那个人也抱拳还礼。

    李怀轩称他“金公子”,他称李怀轩“李公子”。

    那金公子生得也很俊俏,再加上他的仪态、衣着,无论如何都是个引人注目的人。

    但不知怎么,白小君的目光偏偏被他身边的白衣秀士吸引了过去。

    白衣秀士的白衣是合身的男装,但她却是个女人。

    任何人都看得出她是个女人,因为她自己没有做任何易容装扮,只不过是穿着男装、束着发而已。

    她身上有种让白小君不得不被吸引的气质。

    她白而清瘦,看起来既清冷又温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秀目中透出一种冷静而聪慧的光。

    她是个像兰花一样的美人。

    她身后的两个穿长裙的少女也很美丽,气质却不同。

    其中一个看起来精明活泼,四下观赏时颇有几分睥睨之态;另一个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鬼主意。

    白小君正看得出神时,忽然被李怀轩的语声惊回现实。

    李怀轩说的是“这实在不巧”。

    什么不巧?

    白小君向旁一望,才发现身旁赫然就是恢宏而奢华的紫云楼。

    它楼台高筑,台上还有层层阙亭,又以拱桥衔接副亭,颇具汉唐古韵。

    刚才注意力被吸引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醒目的建筑。

    李怀轩说的“不巧”,是指他们同时看中了一样宝物。

    那宝物就在紫云楼楼台上,是一面很大的乳白色玉壁。

    作为玉壁,它虽然很大,但在这紫云楼上就显得很小,要仔细看一看才能看见。

    但它偏偏就独占了整个紫云楼的交易位。

    它的四周,至少有二十个高手护卫。

    紫云楼是整个芙蓉苑最嵯峨壮美的建筑,一件玉壁就能独霸此位,这玉壁自然是价值连城。

    玉壁上方挂着一条横幅,用大笔着墨了几个大字:古周之高古玉。

    这玉璧竟是周代之物!白小君心下暗叹,难怪形貌古拙,又透出一阵极富神秘感的自然之美。

    两边的人一起拾阶而上,玉的主人赶忙降阶而迎。

    那主人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婆婆,一身灰白色棉麻长服,头上簪着一根翠得清透无比的玉簪。

    她下台阶时轻盈如飞,根本不像个老人,倒像是冯虚御风的得道高人。

    三人止步在台阶正中,金公子笑道:“我刚刚还在想,这样绝的玉是谁的收藏,原来竟是您,这就难怪了。”

    李怀轩也道:“灵台婆婆没有在福禄山庄颐养天年,如何想起来此处了?”

    灵台婆婆这个人白小君听说过。事实上没有听说过她的人只怕没有几个。

    据说她曾经用她的大智慧为国解决了大麻烦,先帝在她远赴山林修行时特命建造了一座庄园,名曰福禄山庄,并为她特别赠予法号“灵台”。

    久而久之,她的真名少有人记得,大家只记得她是灵台婆婆。

    灵台婆婆笑道:“老了,就喜欢凑热闹。来吧两位少将军,上来细看。”

    她说“两位少将军”,看来那位金公子也是某个大将军的儿子。

    白小君的脑海中忽地跃出楚留香收到的信,楚留香告诉过她,信上说苏李宋三姐妹在武当结识了七五将军的长子金兆麟。

    这位金公子想必就是金兆麟!能和李怀轩平分秋色的少将军,满天下数来也只有七五将军的长子可以一当了。

    他若是金兆麟,那这三位女子就是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

    白小君忍不住又抬起头偷偷地看她们,她对这三个传说中与楚留香关系最近的女子充满了兴趣。

    她在欣赏三个美人,两个少将军则在赏玉,而且越赏越喜爱,越发不肯割爱。

    但玉只有一块。

    像这样的情况,通常就需要两边竞价了,而且这两位少将军也绝对玩得起一场豪拍。

    但灵台婆婆道:“老身若是叫二位竞价,虽算合理,却也实在太庸俗,显得老身想借机大赚一笔似的。”

    她顿了顿,又道:“此玉是我由山中卜卦时随卦象而走,偶然得来,算是天赐之缘。那么今日,也要有缘人方可带走。”

    金兆麟笑了笑,道:“依婆婆所见,如何算是有缘呢?”

    灵台婆婆道:“此玉是周时天子嘉赏功臣的礼器,上面刻有戈形,想必是赐予能征善战者之物。今日遇见两位军功赫赫的少将军,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李怀轩道:“婆婆的意思是善战者与之有缘了?”

    灵台婆婆点头。

    两位少将军在紫云楼上为古玉相峙,这样的事实在是比逛宝苑更有趣,因此楼下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灵台婆婆点头时,楼下已经聚了至少三圈的看客。

    金兆麟看了看楼下的人群,摇了摇头,笑道:“让我二人在此为玉而战,实在太失体统。”

    李怀轩也道:“我们虽是行伍中人,粗野惯了,却也不会为争东西而大打出手,那岂非是草莽行径,让人笑话。”

    灵台婆婆笑道:“老身当然不是要二位贵客在此地刀剑相对,煞了风景,更有失身份。老身只不过希望二位来一场雅斗。”

    金兆麟奇道:“善战之事如何雅斗?”

    灵台婆婆微笑道:“既然二位都是运筹帷幄的人,不妨斗一斗兵法。”

    白小君瞧见李怀轩剑眉一挑,显然是来了兴趣。

    而对面苏李宋三人则互相说着什么悄悄话,李红袖和宋甜儿互相逗得偷笑。

    灵台婆婆还没有说如何斗法,当然还有下文:“就在这紫云楼前,二位自行点将,各选出几人来助阵,供二位指挥。为不伤宝地盛会,不伤宾客,自然不要用真的刀剑兵器,而是以竹竿裹布,蘸取颜色,谁的要害处被点了颜色,便要退出。”

    金兆麟想了想,道:“如何分出胜负呢?”

    灵台婆婆抬手一指:“谁指挥的人能先站上紫云楼顶,谁就是胜者,这玉就归谁所有,老身分文不收。”

    他们虽然站在楼台上,但距离楼顶仍有好几层阙亭。

    有趣,的确有趣。

    不仅李怀轩想要玩一玩,金兆麟也想,于是这事便愉快地定下来了。

    灵台婆婆身边的一个大汉站在栏杆前,用洪钟般的声音朝楼下宣布了这场比试以及规则。

    这下子,更引得众人兴奋不已,更多的人连交易都中断了,跑来看这场难得一见的雅斗。

    这时楼下的人几乎是刚才的三倍,已经肩并肩、头碰头,形成一大圈密匝匝的人海。

    有很多江湖人已经毛遂自荐地自汉白玉石阶走了上来,希望被二位少将军选中。

    他们当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乐意跑上来让人指挥的。

    白小君知道他们至少有两个理由愿意上来。

    第一,他们这些江湖人辛苦习武,本就是想出人头地的,很多人都梦想着一朝成名。眼下这场盛会之中的雅斗,必然会在江湖中流传,他们借助二位少将军的势和规则的安全,既比从前的成名之途更容易,也比它们更安全,至少绝不会死。

    第二,像李怀轩和金兆麟这样的人,身边都会集才纳士。但寻常的江湖人想要得到二人青眼实在太难。但倘若他们今天被二人点将,为二人效力,那么就更有机会成为少将军身边的人,过上风光而优渥的生活。

    上来的江湖人可真不少,各门各派,五湖四海,看得白小君有些眼花。

    她已经有些期待起来,因为她知道,这场比试从“点将”之时已经开始。

    治军打仗,治军本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正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古以来的名将们,无论有多厉害的韬略,若是离开了合适的军队,也都无法产生相匹配的威力。

    但现在他们没有他们亲自锻造的军队,他们只能从第一次见面的江湖人中“点将”。

    点到的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水准?他们之间究竟能不能很好的配合?他们究竟合不合适让指挥之人如臂使指、发挥战术之威?这些都是问题。

    单对单时,水准高的人自然更好。但多对多时,水准越高,却并不意味着越合适某个位置,有时反而不好。

    这就很考验点将之人的识人之明和其调度战力的眼光了。他们非但要看出这些人的水准,还要找出最合适的水准。

    李怀轩和金兆麟的目光也已落在那些人身上。

    他们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但白小君知道其中正闪烁着极多极快的考量。

    那些江湖人都很紧张,有一些不禁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兵刃。

    最初,他二人先请退了那些身材高大沉重的、倚仗横练功夫的,和使用重兵的人。总之,轻功过不去的不要。

    这是由地势决定的。紫云楼高且险,每一重阙亭之间的衔接就更险,这么险的地势,还要在争斗中向上攀越,必须只能是灵巧敏捷的高手才行。

    然后,他二人又请退了那些只凭借招式和暗器行走江湖的人。

    这是由对战形势决定的。两拨人又相斗又上攀,所需耗费的气力十分巨大,内力不够扎实、运气不够强的人,多半斗到一半就会是强弩之末了。对于强弩之末来说,再灵巧的暗器手法、再精绝的招式都是没有意义的。

    再然后,他二人又请退了那些看起来就十分有个性的人。

    这是由作战需要决定的。太有个性的人,通常会携带着太多变数,而战局中的小小变数往往会造成巨大的结果。

    最后,楼台上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这十个人的兵刃有长枪、长剑、长刀。

    善于使用长兵器的人通常也有比较强的远距离驾驭能力。

    金兆麟选择了三个人,一个枪客、一个刀客、一个剑客。

    李怀轩却只选了两个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

    正待金兆麟问他“为什么少一个”时,他忽然侧过头道:“小云。”

    白小君垂首道:“奴婢在。”

    李怀轩道:“你可不可以胜任第三个人呢?”

    白小君道:“可以。”

    谁都看得出白小君只是李怀轩的婢女。

    让一个婢女来充阵,就像下棋先让一手似的,多少有点傲慢之意,意味着他对自己的韬略十分自信,并不在乎这点劣势。

    但金兆麟却不在意。

    灵台婆婆已经着人准备好了物件,是六根裹了布沾了颜料后重量、长度完全一样的长竹竿,以及六把颜色不同的小旗。

    竹竿是攻击的武器,旗则是指挥的用具。

    李怀轩和金兆麟各自与出战之人议定行令信号。

    人群中纷纷期待不已,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击鼓为号,鼓声一响,六个人立即行动!

    金、李二人的近卫每人各举一旗,在吩咐下挥出手势,伴以其他人听不懂的号令声。

    入战的六个人随号令指示变化游斗,咬得极紧,竹竿往往是擦着人身错过去,只差一点,但也总是只能差一点,足见两方计算之精巧。

    宋甜儿看了一小会儿,忽然道:“他们为什么只在楼台上游斗,谁也不先向楼顶攀越?”

    她虽没有说广东话,却也带着浓浓的广东口音,有种说不出的俏皮温软。

    李红袖拍拍她的肩,笑道:“你有没有见过猫打架?”

    宋甜儿道:“自然见过。”

    李红袖道;“那么猫打架时为什么要张牙舞爪,一会儿对峙一会儿疯狂地互相扑打?为什么不是一只猫忽然锁住另一只猫的喉咙?”

    宋甜儿想了想,才了然一笑道:“它们谁也做不到,因为它们的速度和力量都差不多。先打破这状态的猫反而容易被制住。”

    她顿了顿,又道:“但这样胶着下去,早晚不是办法呀?”

    李红袖笑道:“我又不是行军布阵的好材料,我只能看得懂这个,要不你问一问蓉姐?”

    宋甜儿忽然搂住苏蓉蓉的肩,甜笑道:“蓉姐别发呆了,来陪我想一想。”

    苏蓉蓉正在看紫云楼的阙亭,看得入神,忽然被叫醒,摇着头微笑道:“我现在只可以推断出一件事。”

    李红袖和宋甜儿齐声道:“什么事?”

    她指了一下第一层阙亭的一个檐角,道:“你们看。”

    她们看过去,发现那个檐角有一些不同,像是缺了一小块又像是被磨平了。它最大的好处就是比其他檐角更能让人站得稳。

    苏蓉蓉悄声道:“这大约就像是古人说的‘兵家必争’之地。”

    她说的不错。果然这六个人就在胶着中逐渐逼近了这个檐角。

    李红袖悄声道:“我看咱们蓉姐已经可以给金公子做军师啦。”

    苏蓉蓉揉揉她的脸,道:“我才不想给别人做军师。”

    李红袖眨眨眼:“那蓉姐想做什么?”

    苏蓉蓉笑道:“我只想陪着你们两个爱玩的小鬼一起玩。”

    宋甜儿看得着急,急出了广东话:“佢哋几时抢上去呀?”

    李红袖笑道:“傻瓜,你急什么?”

    宋甜儿道:“我当然急,金公子说等出芙蓉苑后就请我们去品尝炙鸭的。”

    李红袖笑道:“瞧这小猪,只想着好吃的。”

    宋甜儿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长安的烹鸭与众不同,而且炙烤鸭肉本就源起长安,我早就想看看里面的门道了。”

    李红袖掩起嘴道:“呀,我竟忘了咱们甜儿是个烹饪的行家。”

    宋甜儿得意道:“虽然布阵打仗我看不懂,但是一道菜有什么底细我可是一尝就尝得出的。”

    苏蓉蓉忽然打断她们,道:“上去了。”

    她们没有问是什么上去了,因为她们都已看见,是李怀轩那边的一个人忽然冲出重围向那檐角上抢跃。

    苏蓉蓉摇头道:“中计了。”

    李红袖也已看出,金兆麟这边的三个人都忽然调转攻势,留一个人牵制李怀轩那边的一男一女,剩下两个朝那个跃上檐头的人合攻而去,去势极快。

    这好走的檐角非但是必争之地,更是个甜蜜的诱饵,诱饵后面是杀机。

    她点点头,道:“金公子想借诱饵去除李公子的一个人。”

    宋甜儿道;“我瞧他们六个的武功都差不太多,一个人能牵住两个人么?”

    现实已回答了她:牵住了。

    因为檐角下方是栏杆。那个人冲上去时,他的两个伙伴正好游斗着走到了栏杆角落处,那一个人借助栏杆的死角恰好可以封住两个人,让他们无法施展。

    这一手的确有些巧妙,时机、角度、埋伏设置得完美无缺,连李红袖也不得不有些起佩服金兆麟来。

    苏蓉蓉轻叹一声,李红袖道:“你在叹那姓李的失算了么?”

    苏蓉蓉摇头:“我在叹金公子失算了。”

    李红袖惊讶地重新盯住那檐角,果真发现战局又起了变化。

    那上冲的人眼看背部要被两根竹竿击中,却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凌空转了过来,背向檐角,然后急速出“剑”,刺向合攻他的其中一人。

    方才胶着那么久,足够他们熟悉彼此的水准,所以他这一攻自然攻的是刀法较差的那一个。

    竹竿落下,那人胸前一点红,只得退出。

    李红袖“呀”了一声,道:“看来那姓李的非但识破了陷阱,还设计了一个更大的陷阱。”

    她说的没错。

    那忽然反身“出剑”的人,一面闪身躲避另一个人的攻击,一面借着这一下的反力把全身向上弹了一寸,刚好用脚勾住了檐角的弯,像蝙蝠一样倒挂着,和下方的那个人以竹竿过招。

    而这个时候,栏杆角处,以一敌二终究支持不过,那个人已经满头汗迹,不过几招后便被那一男一女冲出了死角。

    那一男一女反将那个人逼向檐角下那个同伴身后,此时,李怀轩这边以三对二,一上两下,反而对金兆麟的两个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金兆麟的眉头已皱了起来,指挥命令一刻不停,那两个人在他的调度下竟然巧妙周旋,没有被吃掉。

    上面还有两层阙亭,倘若底下的那一男一女能缠住那两个金兆麟的人,上面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也都赢定了,但李怀轩并没有这样安排。

    他的安排更妙。

    他忽然调度三个人围攻其中一个,而放出了另一个。

    另一个当然明白其中有诈,但他没有选择,他只有抓住机会向上跃,因为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他跃上一层,眼看就要登上楼顶。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他想不通李怀轩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傻的决定。

    李怀轩当然不傻,就在他的脚将要沾上紫云楼顶时,他忽然再也上不去一寸了。

    因为有人拽住了他的脚。

    他低下头看,却看见是那个叫小云的婢女。

    而他的那个同伴正在二人围攻中苦苦支撑。

    苏蓉蓉忽然道:“妙极,这一手强过刚才那一手。”

    李红袖道:“为什么?”

    苏蓉蓉道:“因为金公子早就防着李公子用两个人牵住他的人,然后让那个上面的人飞上去。”

    这个她不说李红袖也看得出,金兆麟用虚实之变不断转换局部暂时的优劣局势,将上面那个本就辛苦挂着的人逼得几乎气力衰竭。

    李红袖道:“但这一手还有什么妙处?”

    苏蓉蓉道:“李公子这一招像是古兵书上说的‘围三阙一’,给被困者以希望,再行追击。这样做,就破开了金公子的周旋之势,让上面那个人下来得到休息,把最后一分被动也化作了完全的主动,否则上面那个人一旦支持不住,他的优势就没有了。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个小姑娘的轻功一定不俗,她去追敌,下面的两个人进可吃掉被围攻的人,退可援手那个小姑娘。”

    李红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宋甜儿笑道:“蓉姐你的确可以做军师。”

    苏蓉蓉微笑道:“谁教咱们家里有那么个闲不住的祖宗,他到处遇到危险,还要拼命管闲事,我担心之下,久而久之,想不学做军师也不行了。”

    现在战局的关键转移到了白小君和那个男人身上去了。

    白小君将他拉回第二层阙亭,二人缠斗,她受李怀轩的指令,只守不攻,被逼得几乎掉下去。

    忽然她抬起竹竿,不是朝对方身上点刺,而是劈向对方的竹竿。

    这一招很险,因为她破坏了胶着的态势,变成了更容易被制住的那一只猫。

    但是她却没有事,因为她攻的是敌人必救之处。倘若没有了竹竿,按照规则,就相当于“任人宰割”了。

    对方惊讶之下自然将竹竿躲开,这一躲便是破绽。

    白小君的竹竿忽地一转,极灵巧地划向了那人暴露出来的脖颈。

    划没有点刺更容易着色,但横扫过去时的躲避方法和点刺时不同。

    点刺时最容易的是向两侧偏开脑袋躲避,或者向后退。但横扫时,其覆盖面积更大,最容易最快的应对是向后一仰,让竹竿从上方扫过去。

    这本是习武之人都知道的习惯。

    白小君利用的正是这习惯。

    他向后仰时,矮下去一截,刚好暴露出一条通道。

    向上飞的通道。

    白小君立刻从这个通道飞掠出去。

    那男人的竹竿也立刻刺向她,她早已料到似地用竹竿反手抽向男人的竹竿。

    “啪!”一声,两根竹竿应声而断。

    白小君的身法比竹竿断裂的速度更快,在檐角稍一借力,去势更快,男人眼见白小君就要飞上楼顶,他再运气动身必然追不上了,正待认败,却忽然瞧见一只麻雀飞了来。

    这麻雀像是老天相助于他,竟没头没脑地扑向白小君的脸,白小君若要躲它,身法就会滞住。那男人见之大喜,以为有了反败为胜之机,立刻动身。

    李怀轩也在这一刻露出了讶然失控之色。

    无论他再怎么算无遗策,也算不到这个时候这里会突然多出一只鸟来。

    眼见这场雅斗就要因为一只突然出现的鸟而翻转结果。

    但白小君在空中巧妙地折转了一下身体。

    没有人能形容她的这种巧妙地变换,这变换大巧不工、浑如天成,像是整个人都变成了风一样飘忽灵活。

    她成功站上了楼顶,右手一展,那麻雀扑棱棱地自她手中飞走了。

    谁也没有看清她是怎么样捉住鸟的。

    这身法太妙、太绝,简直赏心悦目,称得上是艺术。江湖上能使出这样的轻功身法的人寥寥无几。

    楼下人群中不禁响起喝彩之声。

    她放生麻雀那一下松懈了所有人提着的一口气,姿态从容不迫,竟很有傲视群侠的风范。她虽穿着丫鬟装束,但此刻谁也没办法再把她当做一个小丫鬟了。

    尤其是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

    李红袖怔了怔,道:“她怎么会楚大哥的武功?”

    金兆麟轻叹一声,抱拳道:“李公子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李怀轩也抱拳道:“小小游戏,金公子承让了。”

    他抬起头,没有看向他的战利品古玉,而是看向了楼顶的白小君。

    白小君借力几次,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到他面前,躬身抱拳道:“公子”。

    她刚刚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现在依旧像个寻常婢女一般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