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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再懂事也是个孩子

    清晨,常生被“噔噔噔”的声音惊醒来,睁开眼看了看站在锅台前正擀面的姥姥,翻了个身,面向北墙,又眯上眼睛,沉浸在方才所做的梦境中。

    吴华女停住擀面,看着还不张罗起床的外孙说:“生子起哇(吧)。”

    常生听见姥姥催他起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涌出,随即把头扎在那床他已经盖了三年的心爱的绿底红花被子上。

    吴华女见外孙哭了,也由不住地落下了眼泪,她赶紧转身从东墙上的紫色陶瓷挂钩上取下毛巾把泪抹了,对常生说:“姥姥把你的新衣服都放在后炕炕了。”

    “嗯,”常生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又擀起面来的姥姥,伸手探他的衣服。

    吴华女听着外孙凄凉的应答声,心想这孩子哪是真想回他们村,他是心里不想回,嘴上不说。

    这时候,白翼人手里拿着打气筒进了门,一进门就对老伴儿说:“爱英早就起来啦。”

    “我就说起来啦,你还说不一定,”吴华女一边擀面一边说。

    白翼人转身把打气筒立在门背后,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的常生,对老伴儿说:“我是思谋放了假,爱英不去学校,又有了身子,不用早起啦,还睡懒觉的了(呢)。”

    “勤谨人多会儿也勤谨,有了身子也不睡懒觉,”吴华女放下骨碌子(小擀面杖)说。

    “爱英问我是不是送常生回呀,我说是了,她说有几句话想安顿安顿常生,”白翼人说着坐到灶火前的小凳子上准备烧火。

    “是不是?”正在叠被褥的常生欣喜地问他姥爷。

    “我跟米老师说叫你送气管子的时候顺便安顿哇,省得她来,她说她想来了,”白翼人看着外孙说。

    常生把苫被褥的白底兰花单子苫在被褥垛上,对他姥爷说:“姥爷要不先把气打了,我把气管子送给米老师,听了她安顿的话再回来洗脸哇。”

    白翼人说:“你先洗脸哇,米老师想来就叫她来哇。她安顿你的话,我和你姥姥听一听也好。”

    吴华女看着已经下了地正在穿鞋的外孙常生说:“我说哇还是先把气打了,你把气管子送给米老师,听了米老师的安顿再回来吃饭哇。”

    “先吃饭哇,”白翼人以近似命令地的口气说。

    “看你说的,爱英大肚牵连的,常生去了她倒不用来啦,你是硬要叫她挺上个大肚来了,”吴华女说。

    “啊呀,就是大肚牵连的哇,来咱们家又不是有多远了?我咋就是硬要叫她挺上个大肚来了,你把我看成甚人啦?”白翼人说。

    “那就先吃饭哇,”常生顺着他姥爷的意思说罢,从水瓮里舀了两瓢冷水,倒在洗脸盆里洗起脸来,他习惯用冷水洗脸。

    吴华女把擀好的面叠起,拿起切刀切起了面条。切了几刀,停住手说:“我从喇叭里听见天气预报说今儿个有雨了。”

    “前晌下不下,要下看半后晌呀黑将来下哇。吃了晌午饭我早点儿走,赶不上雨,”白翼人说。

    “要不过了七月十五再送常生哇?”吴花女跟老伴儿商量。

    “你这个人哇,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了,”白翼人以轻微的斥责口气对老伴儿说。

    “姥姥,我还是今儿个回哇,”常生急忙说。

    吴花女爱怜地看着外甥子说:“那你把你姥爷的自行车留下,多会儿想来多会儿骑上自行车倒来了。”

    常生说:“我多会儿想来坐上班车来呀,自行车还是叫我姥爷骑回来哇。”

    白翼人有点儿生气地对老伴儿说:“看看你哇,连个娃娃(孩子)也不如。你叫我放下自行车步行上往回走?”

    “你少贬低我,步行上咋了,步行上哇回不来?”吴华女没好气地说。

    “姥爷,我姥姥是怕我回村在不了几天就想来了,”常生对他姥爷说罢,又对他姥姥说,“姥姥放心哇,我回去肯定能在住了,肯定不会在上几天就不想在了。”

    “奥,你回去能在住,姥姥就放心了,”吴花女抖着切下的面条说。

    白翼人往灶火里放了两块片柴,拉着风箱对老伴儿说:“生子自小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懂事也是个孩子,”吴华女说着又流下两行眼泪。

    “你这个人哇——不说了……”白翼人无奈地说。

    吴花女撩起衣襟擦了擦眼泪说:“才13岁的点儿人就不能念书了,我一思谋起来就心麻烦。”

    “你乐活点儿,不要哭哭擦擦的叫常生心里头不痛快行不行?”白翼人劝老伴儿。

    “姥姥不要麻烦,不能念书的又不是就我一个,念书没用了,不如早点儿回村劳动好,我舅舅不就是下乡劳动么?”常生安慰姥姥。

    吴花女听罢,欣慰地说:“奥,姥姥不麻烦。你从小说话做事就跟别的娃娃不一样,说得可亲了。”

    白翼人慢悠悠地拉着风箱对老伴儿说:“我跟你可多说过,生子回村比留在镇里好,起码受不了治。”

    “受了治受不了治,住上一向子(一段儿时间)就知道了,”吴华女说着把面下在锅里,用筷子拨拉开,看着常生说,“生子回去以后,多会儿想来多会儿来。”

    “没且回去,你就说这话,”白翼人听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你是咋了来,我说甚也不对?”吴华女手捉筷子气呼呼地对老伴儿说。

    “看你这话说的,谁说你说甚也不对?半个月前就说下这个星期天(周日)送常生回村,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翼人提高嗓门说。

    常生赶紧劝道:“姥姥、姥爷不要争吵了,我是真的想回我们村了。”

    老两口见外甥子劝阻,都不做声了。

    白翼人见锅里的面煮得差不多了,站起来从靠东墙的橱柜上取下油布(有一面刷着漆的布)铺在炕上,又把酱钵子、醋壶壶、咸菜碟子和筷子放在油布上,然后就脱了鞋,上了炕。

    锅里的面已经熟了,吴花女先用铁笊篱从锅里把面捞在两个碗里,又用铁勺子把面汤舀上,端在炕上。

    常生对吴华女说:“姥姥也上炕吃哇!”

    一贯节俭的吴花女把锅里剩下的面捞在小搪瓷盆里,对常生说:“你快吃哇,姥姥有夜儿黑夜(昨天晚上)剩下的稀粥,我热一热吃呀。”

    常生知道面条是他姥姥专门给他和他姥爷做的,咋尽让,她姥姥也不吃,遂坐在炕沿边,端起了面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