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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谁是红皮

    两个正叨拉的热畅,忽然听见李莲莲大声喊:“二牛子——二牛子——黑叫驴进了地了——快点儿断(赶)哇——不要叫吃了谷子——”

    张二牛急忙站起来,回头对着刚刚进了地的黑叫驴大吼一声:“圪泡哪去呀?爷一鞭子就抽死你了。”说着甩了一个响鞭,拔腿向黑叫驴跑去。

    常生也向黑叫驴跑去,边跑边高声喊:“赶紧出来——赶紧出来——不要吃苗子——不要吃苗子!”

    二牛子又甩了个响鞭,骂道:“这个圪泡,带上打腿棒也不老实,操你祖祖的,看爷抽死抽不死你。”

    黑叫驴已经跑出来,张二牛和常生把黑叫驴赶在群里,李莲莲已经摇着身子大步来到跟前。

    “你不是回家做甚来了?”张二牛看着李莲莲说。

    “叫你好好看的,好好看的,你不给好好看的,要不是我看见,都叫跑进去了,你不好好儿看就不要承揽,”李莲莲一边走一边责怪张二牛。

    “我的过,不要我过来,弄不成个这,”常生说。

    “哪能怨你了,是这个人灰哇,”李莲莲说着就走到谷地畔看起来,看了一阵儿说,“没少碰倒了哇,看看这咋呀?”

    只见她走进谷地,弯腰扶起一株谷苗,然后用手挖起旁面的土,拢在谷苗根上。

    “不咋点儿,没几苗,我扶哇,”张二牛说。

    “我们两个只顾叨拉,没看见,弄下个甚了,”常生歉疚地红着脸说。

    “没你的过,”李莲莲说罢,侧过脸手指着张二牛说,“我是说这个货了,安顿了半天白安顿了。”

    张二牛把鞭子递给常生,说:“你拦住牲口,我扶苗子。”常生于是接过鞭子拦牲口去了。

    张二牛走到李莲莲身边,用手在李莲莲背上拍了一下说:“弯腰摁的小月了呀,快起来哇。”

    “倒是没碰倒几苗,”李莲莲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说,“正好下雨呀,扶起来就能活。”

    张二牛一边扶苗拢土一边说:“那你说没少碰到,真是个‘呵砣货(说话好夸大其词的人)’就这几苗谷子捉害就捉害了,还把你急下个这?”

    “你倒说了个轻巧,叫你顺德大爷知道了,骂我呀哇,又不是骂你了,”李莲莲说。

    “他骂你,你也骂他,”张二牛说。

    “我哪敢骂人家,那脾气倒不暴。发起脾气来能把人骂死,”李莲莲说着又弯下腰扶起一株谷苗拢起土来。

    “说的我拢么,你咋了又要拢?真是个挨骂货,”张二牛说着走到李莲莲跟前,扳住她的肩膀叫站起来。

    李莲莲站起来看着张二牛说:“你顺德大爷脾气一发,跟阎王一样,”李莲莲说。

    张二牛不信:“你尽是灰说了,我咋就没见我顺德大爷骂过人?”

    “他是家里头的汉子,在外头跟人可好了。外头受了气,家里头就遭下殃了,”李莲莲委屈地说。

    “我顺德大娘跟人说我德顺大爷对你比对她好,哪舍得骂你了?”张二牛说。

    “要说对我好,也就是挺好,咱们不敢说人家赖,不过脾气来了,眼睛一瞪,张嘴就骂,不管谁,骂得人真呛不住,”李莲莲说。

    “你还呛不住谁能呛住?人们说你真厉害了,我

    良生哥那么有力气还供不过你,”张二牛说。

    “你不灰说是不是不由人?”李莲莲恼了。

    “由人了,不说了,”张二牛站起来手指着前面的一株倒下的谷苗说,“就那一苗了,我来扶哇。”说着就走过去蹲下身子扶苗拢土。

    李莲莲回头看了一眼正乖乖地吃草的黑叫驴说:“这个圪泡还挺懂人事……。”

    张二牛抬起头来看着李莲莲说:“你咋了又骂起人来了,好心做了喂猫食了。”

    李莲莲一阵哈哈大笑:“啊呀,听三不停四,死了张三哭李四,人家是骂叫嘎子了,你硬是往个人身上兜揽了。”

    张二牛也“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罢看着李莲莲说:“你是不是可爱叫嘎子了?”

    “没大没小的,真是高果枝的个不瞎心。”李莲莲责备张二牛。

    张二牛从谷地里出来,看着李莲莲说:“你哇不是?说话没样儿,灰的吃劲儿,”

    “我就是说话没样儿也不像你,你说的话一点儿根儿也没,”李莲莲说。

    “我说话咋就没根儿?”张二牛问。

    “还咋就没根儿?你叫去你们家串门子的那些红皮黑鬼给沾染灰了,”李莲莲一针见血地指出。

    “谁是红皮黑鬼?”张二牛问。

    “有彭亮、郭锁,两个就管够了,还要多少了?”李莲莲说。

    “你不要说那两个,我说哇那两人挺好。要说不好也就是爱听个窗台。听窗台听见以后跟人们说,你就叫人家红皮黑鬼?”张二牛说。

    “爱串门子,有的说没的道,灰说不够,还不叫红皮黑鬼?”李莲莲说。

    “不叫,”张二牛说,“你给唱上两句《走西口》,唱上可爱听了。”

    “你想听就说你想听,不要拉扯人家常生,常生没说不算,”李莲莲看了一眼常生说。

    “常生,你爱听了不?”张二牛问常生。

    “爱听了,”常生刚才听见李莲莲的口气是想唱了,不好意思说不爱听。

    李莲莲于是声音不高不低地唱起了《走西口》。

    “放开嗓子唱,”张二牛说。

    李莲莲停住唱,对二牛子说:“你这个愣货,还放开嗓子唱,我们怕叫人听见笑话了。”

    “你放开嗓子唱,常生才爱听了,”张二牛说。

    “不是——就这么唱也好听的,”常生赶紧说道。

    “看看你哇,尽说没的,跟那些红皮黑鬼一样样儿的,我快不唱了,”李青青对张二牛说罢,问常生,“叫你二牛叔混的我不想唱了。”

    “那就不用唱了,”常生说,

    “你看人家常生多懂事,你学得好点儿,给你妈省心点儿,”李青青说。

    “我倒就是个这了,咋红火就咋,”张二牛说,“你快唱完,就像刚才那样唱哇。”

    李莲莲对常生说:“我要不给他唱完哇,你想听了哇?”

    “想听了,”常生说。

    李莲莲于是从“家住在太原”开始唱起来。

    常生以前听过,可从来没像这次听的认真。

    李莲莲不长不短地唱了一段以后,常生说他把唱词记住了,张二牛不信,李莲莲叫常生说上一遍,常生不慌不忙地,一字一句地说起来——

    家住在太原,爹爹名叫孙朋安。所生下我这一枝花,取名就叫孙玉莲。

    玉莲我一十八岁整,刚和太春哥哥配成婚,真好似那个蜜蜂见了一朵花花,倒叫我玉莲喜呀喜在心。

    哥哥走西口小妹妹也难留,止不住那伤心泪蛋蛋,一道一道一道往呀往下流。

    正月里娶过门,二月里你呀西口外行,早知道你要走呀走口外,哪如咱们二人不成婚。

    哥哥你一定要走,小妹妹不敢强留,手拿上我的那个梳呀梳头匣匣,哥哥出门妹妹给你梳一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