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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穷则思变

    父亲病故的第二年,时任日伪政府民丰乡乡公所会计的二弟郑崇仁,因不满日本军警横征暴敛,被翻译官用东洋刀砍伤,因受惊而神经错乱,被遣送回家。

    郑崇文在家把肺病养好后,学校不再用他,也找不到别的差事。由于无事可做,心烦意乱,再加当时吸大烟之风盛行,渐渐地就吸起了大烟。

    他的妻子人要强,不出语,没有经受住家中屡屡发生的糟心事的打击,精神也失常了,整天披头散发,大唱大叫,疯说疯道。

    妻子精神失常后,郑崇文在他慈祥而坚强的母亲面前下跪发誓:一定痛下决心,把大烟忌了。

    年方30岁的二嫂,年仅16岁的二弟,在他给母亲下跪发誓的时候,站在一旁,听着他的誓言,流着眼泪看着他。

    他感觉到了他们对他的殷切期望,更增强了他忌大烟的决心。

    郑崇文的确是个男子汉,他做到了“言必信,行必果”,对母亲发誓后,再也没吸大烟。

    忌了大烟后,郑崇文挺起腰杆,支撑起了这个大家庭。妻子和二弟疯疯癫癫,两个侄儿、一个侄女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尚未成年,三弟正在念书。母亲和二弟媳虽然能干,毕竟是女人。

    为了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解决眼下的困难,他把祖上留下来的一处很大的房产——水产大院陆续卖了,又把自己住的大院后面的小院也卖了。

    郑崇文挺立起来以后,因为他是县里有名的文人,故在日寇投降那年的前半年,临水镇商会举荐他到日伪政府任职,然而他在急需得到挣钱养家差事的情况下果断拒绝。

    他对商会会长说:“你知道我是因为反对国民党的腐败被革职的,哪能背叛国家替日本人办事?我要是背上汉奸的骂名,连我的娃娃们也没脸见人了。”

    1948年,解放军进驻临水县,他给临水县临时政府县长当了秘书。

    然而在解放军撤退时,因为舍不下他所支撑的一个大家人,而未能随解放军东进。

    不久,国民党军刘龙率领的部队进入临水镇,屠杀与共产党、解放军有关系的进步人士,郑崇文在白信人保长的保护下得以脱身。

    解放后,教育战线上急需师资,当地人举荐他当了东街小学的老师,有了一份固定而体面的工作。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剃光了头,刮净了胡子,夏天穿一件灰布长衫,冬季穿一件青布棉袍,腋下夹两本教科书,无论严寒酷暑,每天都早出晚归,步行到学校给学生上课。

    然而好景不长,1951年秋季,他的教师资格被取消了。原因是他在旧社会曾加入过国民党,虽然早就被开除,但在当时社会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的形势下,由于所谓“历史不清”被辞退了。

    那个年代,有无历史问题是用人特别重视的一条,用人单位大都不敢忽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郑崇文被辞退后,发誓再不从文,他痛心自嘲:“我过去得罪了国民党,国民党永不用我;现在我又因为曾经是国民党员,共产党也不用我,我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了——里外不是人。十年寒窗白费了,命运注定我只能靠耍手艺谋生了。”

    常言说:“穷则思变。”这位满腹经纶之士,在寻找工作无望之时,摸出了“钉盘碗”、“补毛衣”、“洗麻将”等活儿的做法,从而靠这些小手艺维持生计。

    由于社会逐步安定,他能平平安安地耍手艺,心情还算舒畅,但他从不抛头露面,从不加入任何行业组织。

    他凭着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毅力,直面工作中的

    失落、生活中的烦恼和求生的艰辛,埋头干起了与他的才学极不相称小手艺活儿。

    他渐渐地凭着手中技艺,养活一大家子人,供养他三弟、他的两个侄儿和他唯一的儿子上学读书。

    只是因为重男轻女和经济条件实在差,没供养自己三个女儿和一个侄女念书,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女儿和侄女虽没念书,都早早地成了家有了孩子,尽管没一个找得很理想,但个个家庭和美,他也就算是放心了。

    母亲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硬朗精明,不仅不用他费心,还总是心疼他。

    三弟在本县商业学校毕业后,当了“和通”店的账房先生,娶了一个农家妇女。公私合营后,先分到百货商店站柜,不多时调到了新华书店,身边有五子二女。虽然家大人多,除了用不着他操心,还能帮他。

    两个侄儿初中毕业后都是参加招工被选中,在外地的工厂工作,且都成了家并有了孩子,也不用负担了。二弟有二弟媳照料,虽然疯疯癫癫的有时还会打媳妇,比较起来也不用费多少心了。

    最近令他有些担忧的正是他的儿子。儿子上的是天海大学,今年夏天已经毕业,却因运动来了暂时未得分配,由于好长时间没给家里写信,郑崇文心头由不住担忧。

    郑崇文这一生,仿佛注定不能得到合家团聚的天伦之乐,即便在比较顺利的时候,也总会有令他不悦的事情发生,心里舒展总是不能舒展。

    然而,这位尝尽了生活艰辛的饱学之士,为了生计,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和顽强精神,掌握了多种技艺,成了临水镇的能工巧匠,实在可歌可敬。

    郑崇文的“钉盘碗”“补毛衣”“打制鱼钩”等等技艺,在临水镇可谓独一无二。

    他的这些绝技,没有经过一天师,全是通过自己琢磨尝试学会的,是名副其实的“无师自通”。

    先说钉盘碗。1956年以前,临水县还没有班车。人们日常使用的盘、碗、壶、碟等用具都是小土窑烧制的土陶瓷粗釉制品,多半靠大船从黄河水路运来。从清源市买回细瓷器很少。

    细瓷器因价格昂贵,数量少,人们极其珍惜,一旦破碎,也舍不得丢弃,单等待从内地来的匠人修补后继续使用。

    郑崇文上学期间,家里曾留住过一个内地来的钉盘碗匠人,因急病身亡,留下一套钉补工具,在凉房里一直闲置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