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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得与失

    原有的高楼大厦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庄稼与平房。茫茫田地,全靠一条八公里缓缓流淌不甚清澈令人掩鼻绕道的污水灌溉。周凯怡记得,要到2016年4月,著名的市容污点才予以整理清淤完工。几十年,这条水渠年久失修河道堵塞,任民意如何鼎沸,领导总以资金困难推脱。

    脑颅之内如金钵乱响,周凯怡摇摇欲坠,想找个人问一句。不远处,骤起扰攘,有人攀在水渠栏杆,高呼:“快看,有什么在河里......”

    “是小孩吗?黑麻麻一团!”

    “造孽了,攀在那里好一会了......”

    周凯怡屏息往前两步,便见黑水中有什么被横枝勾住一截绳子,绳子勒着的另一头是只怀抱大小的小狗。

    众人只这样看着。摇头太息:“原来是只小狗,看着应该死了。”

    “幸好不是小孩,阿弥陀佛!造孽哟!”

    若在往日,周凯怡也罢了,可博涛说过,若他在,定会救这狗儿。若他在,他下得渠去,未必上得来。儿子说过的话,她几时违逆过?

    “嘿!你做什么?”几步外有人来拽她,可她心已横,人也翻过栏杆去了。脚下泥泞坎坷,水中污物滚滚,近在胸口锁骨。污浊腥臭之气直冲百骸,咬紧牙关,她脑中只一个念头,若是博涛呢?她怎舍得他涉险。

    岸上有人跌脚:“一只狗而已,你是人,你下去找死啊!”

    “快!快找长杆来!”

    “叫学校保安,他们有工具!”

    不知谁将建材也抛这水沟里,一段铁枝勾住了绳子,才未让这狗儿随波流去。周凯怡猛拽几次,都未能扯出,只得摸索着将狗儿脖上的绳套解开,将它捧在头顶再循回路。一个男人翻过栏杆,伸长手来接她。几双手将她带上岸,无数声音开始对她狂轰乱炸:“你这个人不知死活,要命不要的,为了只狗,是不是傻子......”

    她只嗷嗷作呕,顾不得一头一身肮脏,去拍一动不动的狗。“喂,你醒醒!”

    “是只死狗,都说了救不活的。”

    那绳痕迹还在,周凯怡将手覆在狗的腹上,有极微温热。当下抱起狗爬起来,直冲进学校去。那原借了长杆的保安见她横冲直撞,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内里也有人来拦她,见她浑身污秽,又忙不迭躲避:“你你你,别进来,快出去,你这一身......哇,我都要吐了!”

    “它还有气息,”周凯怡不敢冒失,只能在保安室哀哀求救:“学校有校医,请校医救救它。”

    保安被她狼狈悲戚的模样镇住,竟触动了。“好好好!找校医,找校医,你,你,唉,跟我来吧。”

    保安快行几步再回头招呼,却傻眼了。校道上搁着一只污浊的小狗,那疯女人在哪里?

    周凯怡亦觉眼前白茫茫,时间空间在瞬间交错。自己在哪里?未及辨识,耳际听得汽车急刹声,一股重击撞在她处,人跌出数米外,一时,五脏六腑如焚炙,慌乱中爬起,胃中有物逆行,不得不吐......

    猩红液体触目惊心,源源不断从她口中涌出。四周有人围上来,众人看着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她抬脚想走,想说:“哥哥妹妹还在家里......”呜呜作不得声,到底眼一黑,一头栽倒。

    白光灼灼,如箭刺眼。纷乱的人声在耳边来回,铁器碰撞声,仪器滴滴声,她一双手只想抓住什么。哥哥呢?妹妹呢?她的孩子呢?不能放他们单独在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能死,她若死了,谁来照顾他们?

    “她在说话,听听,她在说什么?”

    “家属来了吗?通知家属了吗?”

    “没事没事,放松,孩子,别哭。没事了,肺裂伤而已,休息好了,老虎照样打死几只。”

    “那肇事者也挺冤,听说人莫名其妙突然凭空出现......”

    “你听他鬼扯,哪个不是这么说。撞了人就是撞了人,他不走神会看不见人?我是受害者,我告到他甩裤!”

    周凯怡撑着一口气,奈何不得吱声,喘着,肉体的痛不及焦心,有一只手轻轻来抚她额头,朦胧中有妇人嘱咐:“没事了,睡一觉就好。”如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省人事。

    不知什么时辰,有人揭了被褥,躺在她身侧,伸臂轻轻环住她。动作轻如飞羽,恐累及她伤势。是黄酉启吗?他回去看过孩子们了吗?安顿好他们了吗?他们若知自己莽撞重创,可会伤心落泪?耳边心跳声沉稳,好像给她安心答案,容她可安息。好累,那就歇一下,就一下。

    虚脱的神智一点点收回,有人在身旁轻轻叹,揉着她手臂,与她十指紧扣。闻得馨香,一颗头埋进肩膀,低低呜咽,是王桂春。老友老友,得此知己,夫复何求!睁开眼,迷蒙见得泪眼婆娑的美人粉黛不施,大大眼袋挂在脸上。“救命!我肩上全是你鼻涕......”

    面颊挨一记掐,王桂春呜呜:“你好端端跑马路上干什么,白白受这罪!你吓死我了,你要死了,我找谁逛街撑抬脚去......”

    “你放心,我死了也去找你,你看......”胸腔撕痛,她喘不过气,只得噎着。

    王桂春急了,按了护士铃:“还疼吗?医生说麻醉过如果忍不了可以让她们过来输点安定。你等等......”

    “我出来的时候,孩子们......”周凯怡喘着,拽着王桂春衣袖,眼尾却见一人进得病房来。一怔,林修文?这,她左右张望,这病房是三人房,他的谁也在这里?

    林修文大步近前,因近了,俯身来看,叫她见得下颌的胡渣与满布血丝的眼。她惶惑又茫然,冷不防他的手无视王桂春的存在,亲昵地往她头上落下:“凯怡,医生马上过来。”

    周凯怡好像被电击,条件反射般逃进王桂春怀里,几乎尖叫:“你干什么?”

    众人莫名其妙,尤是林修文僵着。王桂春拍拍周凯怡肩膀:“那是你老公,你这是做什么?见了他跟见鬼似的?”

    周凯怡在王桂春怀里抬起头,瞪她:“你说什么?”

    王桂春只当两人起争执,尴尬地咕哝:“这些护士是越来越不着调,铃响半天也不见人。我去叫......”

    周凯怡却如攥紧救命稻草死死箍住她不放,任身体剧痛,她只知:“桂春,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孩子们还在家里等我。还有,黄酉启呢?你给我电话,我打电话给他。”

    哪知,王桂春问她:“黄有启是谁?你哪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