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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谢主隆恩

    “博涛的世界需要有人聆听认同,只要给他回应,他总有走出来的一天。”林修文凝视着她,作为一个陌生人,他未免越界。“我外甥翊轩和博涛同龄,也是个懵懂孩子,如果你同意,他们会成为好朋友。”

    如果只是二十出头,她会芳心摇曳。笑,她一颗心荒凉苍白,要强忍,才能逼泪水倒流。“你是原告代理人,我是被告当事人。林律师出现在这里,得到黄酉启的许可了吗?他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是出于什么意图?又或者,你对每个落魄的人都这么慷慨?我的处境如何,与你何干?黄酉启付给你多少,足够丰厚到你为我提供这样的服务?”

    “这个官司并不复杂,不会拖太长时间。”林修文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径自道:“有些话以我现在的身份不便和你说,我来,只想请你振作精神,等你们的事结束后......”

    “林律师,不管我和黄酉启离不离婚,我始终是个母亲。博涛的病情,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他一辈子需要人照顾。黄酉启不要他,我要他。经济许可,我们便宽松些,拮据了,我也还有双手。你同情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我是否振作,或带着孩子寻短见,又怎样?我们有什么必要交集?”周凯怡站起身,招呼黄博涛,“哥哥,我们回家。”

    回到家,关实门,自是又抱着黄博涛一阵哭。可也好,宣泄过,庆幸博涛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必明白她的哀伤,他只是坐着,任她嚎啕。良久,在她背上轻拍:“妈妈,不哭。”

    还有何求?至少他四肢健全,相貌堂堂。周凯怡捧着他的脸,破涕为笑:“夜了,去睡吧。”

    这一夜,她伏在博涛床沿,握紧他的手,恐像上一次把他弄丢。泪水无声,噩梦连连,不得不重又坐起,在黑暗中发怵。不知什么时候,遥遥传来呜呜声,半梦半醒间,分不清什么动静,不过数秒,床晃了几下,房中画架不自主震动,立不住如多米诺跌倒。周凯怡意识到什么,四下已经响声大作,物件跌落声,玻璃爆裂声,小区有人奔出阳台报警:“地震了!都醒醒!地震了,快跑!”

    周凯怡不敢怠慢,推醒黄博涛,给他披上睡袍,拽起便跑。电梯不敢坐,楼梯间已满是人,博涛被人潮推挤,跌跌撞撞,惊得怪叫连连,周凯怡只能抱紧他,挤在角落,苦寻出路。可是,22楼,要多久才能逃到户外?忽然,她哈哈笑,拉着黄博涛就地而坐。楼上的人都逃了,楼下尚在扰攘,急什么,到哪都一样。

    一束白光自楼下来,“凯怡!周凯怡!”有人一路高呼,寻上楼。她以为幻听。怎么可能?那白光转过了,扎进眼,她本能想躲,林修文已扑上台阶抓住她手臂,一手搀起黄博涛,喝:“走!”

    她执拗起来,甩开他掣肘,抱着儿子:“我不走,逃不掉,死了也好。”

    那林修文也发狠,点头:“好,我陪你们。”

    “你有病啊!”周凯怡奋力推他,泪汩汩汹涌:“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要干什么?”

    林修文看着她,只道:“你想听,改日我说给你听。现在跟我走,好不好?”

    “我不......”她还要闹,却是黄博涛呜呜哭诉:“妈,妈,痛!”

    林修文举起手机灯照去,周凯怡才见黄博涛不知什么时候磕伤额角,血淋漓淌进眼里。握住博涛要揉眼的手,林修文掏出手帕让周凯怡帮他掩住伤口,三人互搀着逃下楼去。

    街上到处是人,林修文开着车,兜兜转转避开拥堵路段,把她们母子送进医院急诊。这会儿,医院里乱作一团,林修文出去打几个电话,不一会有医生赶过来,挤出一角给黄博涛查看伤势。

    “小伙子,敢不敢缝针?要是放着让它自然愈合,可能有点久,还会增加发炎几率。”医生笑道,瞥一眼攥紧孩子的周凯怡:“修文,把你老婆带出去,她在这里碍着我做事啊!”

    周凯怡哪里肯:“博涛没我在会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保证不.....”

    哪知医生把手里的工具一丢,正色道:“家属,我后面还一堆病人,不如你自己来?或者你等护士,我是医生,这些细碎的工作本来也不是我做的。”

    林修文道:“王医生,对不起!孩子受到惊吓,情绪可能有些不稳定,或者,可不可以换我在这?”

    王医生勉为其难点头,周凯怡只好退出帘外,却不敢走远,隔着帘子,听里面动静。

    “弟弟,伯伯给你打一针麻醉,别动,不怕哈!”

    “博涛,叔叔昨天给你看的人像,头上也有孔,那些是用来穿头发的。你的头磕破了,伯伯帮你修补好,不动,不痛,好不好?”

    “好。叔叔,要抱。博涛怕,要抱。”

    “修文,孩子的情况多久了?”

    “今年十三,三岁时确诊。他算好的,症状有在转轻,他妈妈功不可没。”

    “你想清楚了?”

    “我很开心。”

    “那就好。”

    待帘子收起,医生嘱咐道:“缝了三针,小问题。注意不要碰水,耐到愈合,一周后来观察看能否拆线。”又转头去对黄博涛道:“小伙子,好样的,一声也没哭,伯伯奖你颗糖。”

    黄博涛笑嘻嘻捧着棒棒糖端详,周凯怡掩面悲泣。那医生走出几步,忽调转头过来:“孩子是主的奖赏和礼物,你应该忘记那些痛苦,爱自己和彼此。”

    热泪盈眶,是,要感恩。她遇见的都是好人。“谢谢医生!”

    林修文去取了药回来:“听电台说,还在余震。再几个小时就天亮,我们到开放公园好不好?”

    她六神无主,自然也不敢回去,当下他说什么都依从。想起一事:“我出来没带手机,不知道桂春会不会急着找我,我给她报个平安。”

    林修文把自己手机递上:“你和博涛到大门等我,我去开车。”

    电话那头王桂春哇哇大哭,也苦于地震时信号中断,好不容易联系上,知道大家都平安,总算放心了。这一夜公园里挤满帐篷,有人带着吉他小提琴等轻便乐器,组了小小乐团,苦中作乐。直闹到凌晨四点,人们觉出不再有震感,有的就地休息,有的收拾回去,园中静下来,鼾声四起。

    林修文不知从哪借了帐篷来,从车里取出抱枕薄被,让周凯怡母子暂避。周凯怡心疼黄博涛伤势,抚着他睡去,却忆起林修文并未进帐,知他避嫌。出了帐,见他铺了毡子躺在草坪上看星,心中好笑,上前坐在他身边,轻声道:“谢谢你!”

    他只是扯了嘴角。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哪里?”

    “黄酉启找上门时,我看到你名字和证件,再三查证,才确认是你。”转过头,他望过来:“想不到你这些年过成这样,一时......百感交集。”

    周凯怡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成这样。“其实,我真不记得曾和你见过面。”

    “凯怡,我要是再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