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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将军柔情

    晚上,中账内一片肃穆。

    李文忠坐在案头,眉头微皱,斟酌事情。

    莫罗健步而来,他走遍苗帐,向李文忠透露,近几日有大量流民纷纷归来,而不乏一些他也瞧着面生的人。

    李文忠大为吃惊,他面色沉重,思来想去,招来几大卫队长官齐聚帐中议事。

    自苗部归降以来,营区内久安无事,不免产生懈怠,李文忠命令他们加强戒备。

    待众将得令离去,李文忠特意将自己的心声吐露与莫罗。因白天发生之事令二人心有余悸,他决定再往寨柳的住帐增加守卫,日夜看护。莫罗连连点头,以示赞同。

    莫罗走后,李文忠望着木架上银色甲胄。伸手摸去,冰冷而又剔透。而当他发现战衣几乎一尘不染、油光烁亮,想起了寨柳。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中帐忙碌,为他浣衣,为他造饭。无需多想,这定是寨柳所为!

    李文忠躬擐甲胄,腰携长刀,走出营帐。

    起初,走出几步略显沉钝,许是多日未着铠甲显得有些不堪重负。直至走得后背发汗,才有所缓解,逐而放开脚伐。

    他左手抓在刀柄在营区内转悠,自有一番威武不凡之态。

    时至半夜,李文忠经过沐英帐前,两卫兵见是大都督,正欲行礼,李文忠摆手拦住。他只是路过,并不想惊醒沐英。

    他刚行几步,欲离开,身后一个人影匆匆穿过,接着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是沐英,他在小解。沐英尿毕,微微一抖,提上裤条。抬头瞧见李文忠,他揉着眼迎了上去。见李文忠全身武备,沐英先是一愣,绕着他的周身走了一圈,露出诧异的目光。

    “哥,你这是何意?”沐英不由发问。“巡营!”李文忠利落答道。沐英愕然道:“巡营这等小事,哪需你亲自上阵?”

    李文忠拍着沐英的肩膀,在他耳旁小声道:“近日不甚太平,要多多堤防才是。”沐英点了头道:“那也无需你亲自来呀!”李文忠笑道:“久未披甲,趁今日无困意,便走动走动,搓一搓筋骨。”

    “那咱也来!”沐英道。

    话罢,一阵清风吹过,袭来丝丝凉意,李文忠见沐英瑟瑟发抖,便道:“不必,你速去睡,夜间凉,别冻着。”李文忠说完继续朝前走着。

    不多时,沐英全副铠甲追了上来。“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巡营咱怎能睡得着。”

    李文忠回过头来,二人相视而笑,他伸出手与其紧紧握住……

    “弟,你去守谦那儿瞧瞧。”

    “得令!”沐英颔首去了。

    就这么漫无目的转悠,他觉得有些累了,便在一块空地上找了块石头坐着歇息。

    她睡了吗?李文忠念起寨柳,耳旁却响起依娜的“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眼里即闪出温柔的光。

    坐了一会,他便缓缓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

    远远瞧着,寨柳的住帐为士兵团团围住,莫罗的人挤不进去,只得置于外围来回梭巡。

    自蓝玉统领大军班师回朝,李文忠手头全部兵力不过一个辎重营及一个几百人的护卫。由于辎重营非战斗兵员,真正能用的也就这几百余人。况且辎重营本身又是物资重地,须得重兵把守,不容疏忽。

    由于营区太大,防务靠区区这点人有些捉襟见肘。李文忠调不出兵来,只得临时抽出辎重营的一队士兵,约二十余人,布置于此。

    李文忠猫着身子,瞧瞧潜进,他并不想为人发现,本意是来瞧一眼便立行离开。

    “站住!”身后一个声音叫道。这声音甚是熟悉,只见那莫罗瞠目结舌站着。他仔细打量着李文忠:“兄弟,你这穿得如此周整意欲何为?”李文忠作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轻声说道:

    “兄长,我来瞧瞧,一会便走。”莫罗指着寨柳住帐说道:“你整出这么大个排场,与我交战那会你的中帐也不见得有此阵势。”李文忠叹道:“我不放心她们,多派些人总没坏处。”

    莫罗点点头,咧嘴坏笑道:“你啥时候对小妹也如此上心了?”李文忠不禁一怔,急忙改口:“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

    终究还是惊动了卫兵,一士兵朝着李文忠方向叫道:“什么人?”这一声后,卫兵纷纷举起长枪,顿时一片肃杀之相。

    “是我!”李文忠站起身来摆手示意。得见是李文忠,众兵士解除戒备,纷纷跪礼。

    “你的兵着实机敏。”莫罗说道。李文忠道:“这净数是我的精锐卫士,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莫罗听得微微点头。

    这时,账内灯光升起。

    依娜好似听到了李文忠的声音,猛然起身。是他,是他!

    寨柳也跟着起了身,她掌了灯,披上一件衣裳,微微撩起门帘查勘,依娜从身后默默跟了过来。

    火光下,李文忠的盔甲闪着银光,非常炫目,他左手握刀,立于人前,威风凛凛。依娜从未见过李文忠这身穿着,当即惊得捂着唇。

    他如此神采奕奕,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依娜盯着入迷。

    姐俩就这么偷眼看着,直至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走后,依娜与寨柳均心神不宁,虽躺在床上,却合不得眼。想着他的勃勃英姿依娜意犹未尽而怦然心动。她似乎发觉姐姐也是如此,翻来覆去,夜不成眠。

    “阿姐,我睡不着。”依娜说道。寨柳明白她的心思,她没有言语,叹了口气,将依娜搂入怀中。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就这样过去三日,又是一个良夜。

    李文忠坐在离着苗帐不远处的一方石凳上。他抬头望了一眼半圆之月,饮下一口酒,惆怅之意迸发,口中默诵苏东坡的诗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突然,从几个相邻的苗帐内陆续走出一些黑衣蒙面之人。李文忠心口一沉,未免打草惊蛇,他即俯下身来,匿在石凳后静观其变。

    他粗略计量,这群人足有小百人之多,在一个领头的黑衣人授意下,他们开始井然有序地往明军营帐进发,从他们整齐严密的步伐而看,这群人并不是一般的苗民。

    李文忠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群人刻意绕过帐篷聚集之处从外围慢慢向前延去,这样便能避过巡逻卫队,显然是早有谋划。这时,李文忠似乎看出他们的企图。不好,辎重营!

    李文忠急忙从近路抄到辎重营,一路上凡是遇着巡逻兵他全部召集身边,领着他们前去紧急备战。

    顷刻,那群人杀将过来,李文忠抽出长刀带领卫队迎战。

    出于早有防备,那群人刚露头便被截杀干净。李文忠却发现情况有所不妙。适才明明是瞧见有百人之众而这却不到二十具尸首。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大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这群人的真实意图极有可能是寨柳的住帐,他立即亲率卫队前去驰援,他心急如焚,一人疾奔于前,将卫队远远甩至身后。

    而寨柳这边,此时风平浪静,并未有什么异常,就连灯塔里的火苗都仿佛静止一般。

    一群黑衣人陡然冲出,尽管卫兵们应变极快,却为这冷不防的一顿冲杀乱了阵脚,瞬间便死伤过半。那卫兵队长拼死抵抗,他刺杀了几个黑衣人后一面叫过一名卫兵:“快去找大将军。”

    所幸外围莫罗的卫队及时加入战斗,暂时止住颓势,牵制住敌人。可一番砍杀后,黑衣人逐渐占了上风,这群人武力极强,莫罗的卫队不一会儿便被悉数戮尽。

    外面喊杀一片,寨柳与依娜吓得蜷缩床角,瑟瑟发抖。卫队长趁喘息之际冲入营帐内,高声说道:“情势紧急,请二位小姐随小将速速离开。”

    依娜和寨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容不得多想便仅着睡袍跟着这名队长出了营帐。

    见两个女子从营帐走出,一名黑衣人指着叫道:“大小圣女!”这一声为中原口音,那个队长不禁一愣。

    黑衣人们顾不得与卫兵纠缠,尽数杀向寨柳依娜。那队长挥舞长枪将率先冲上来的黑衣人一一刺杀,因是寡不敌众,他边杀便退,朝身后叫道:“小姐快走,我挡住他们。”

    寨柳与依娜听得,拔腿便跑,由于太过仓促,没出几步,依娜跌倒在地。那些黑衣人见势,迅速合围,显是想抓活口。

    那队长一身血污,立于寨柳依娜身前,与黑衣人对峙。就在这岌岌可危之时,一个银色身影杀了进来,他挥着长刀,左右砍杀,只见汩汩鲜血溅出,他的银甲为鲜血染红。

    李文忠这一阵冲杀,黑衣人顿生慌乱。见仅有一人而已,便重作部署,继续向李文忠袭来。李文忠护在姐妹俩身前,一时令对手近不得身,可他自己也脱不开身。李文忠心想,再拖一会自己的卫队就该到了。

    而似乎敌人看出了他的意图,意在速战速决,在为首的那名黑衣人的手势下,发狂似的朝李文忠杀来。李文忠疲于招架,他左手被砍伤,血流不止,始终不离她们身前半步。

    寨柳见状心疼不已,她大呼:“夫君!”

    眼看李文忠渐渐不支,黑衣人攻势愈增。一个黑衣人朝依娜砍来,情急之下,李文忠来不及回防以后背生生挡下这一刀。他身穿铠甲,这一刀虽未触及皮肉,但这一击力道极大,他一个踉跄向前栽了下去伏于依娜身上。

    就在此时,一支长枪穿梭而来,扎在李文忠身前。

    “沐英在此,谁敢造次!”这一声喝斥,那群黑衣人似乎生了怯意,顿有溃逃迹象。这时莫罗领着哈齐一干人也已赶到,他赤着上身,上前一顿砍杀,地上留下一具具黑色尸首,余下不足十余人尽数逃散。

    一切又归于平静。

    李文忠命沐英妥善处置死伤的卫兵,走至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前,蹲下身子扯去蒙面的黑布,发觉这面孔生疏,他一连扯下多具尸体的面巾,便叫来莫罗辨认。莫罗仔细察看,

    亦是迷惑不解,他也不识得这些人。李文忠陷入了沉思。

    李文忠的手仍在流血,寨柳见得,急忙进入帐内,取出一个锦囊,从里面捻出几片花瓣,咀嚼后便敷在他的伤口上尔后拿出自己的手帕包扎。

    “哎呀”一声,李文忠只感背身剧痛,刚才情势紧张,并未显现伤情,这会开始发作,他疼得汗珠迭出,昏厥过去。

    依娜与寨柳见得,吓得不知所醋,连声痛哭。

    “兄弟,你咋回事?”莫罗也是吃了一惊,他说着背起李文忠便火速前往中帐。

    莫罗轻轻地将李文忠放置铺上,寨柳为其卸去铠甲,她想起刚才李文忠为依娜挡下的那一刀,即叫莫罗将他翻身后背朝上。她解开李文忠的内袍,一道鲜红的淤痕映入眼帘,若非有铠甲防护,这一刀极有可能伤及他的性命,寨柳舒了口气。

    依娜大声哭道:“你可不能有事,你若死了,我便活不成了。”她哭得十分悲恸,寨柳亦流下泪水。

    那沐英听说李文忠受伤,风尘仆仆跑来,一脸焦急,说道:“我哥伤势如何?”众人心系李文忠,顾不得沐英的询问,没有应答。

    “快去找些凉水。”寨柳叫道。那沐英听得,即跑出帐外,不多时便端来满满一盘清水。

    依娜拿出手帕交于姐姐,寨柳用手帕沾上清水轻轻地贴在他的伤口。

    那沐英心急如焚,在账内来回踱步,见李文忠迟迟未醒,眼眶泛红,他说道:“大美人,要不我去叫随军大夫来瞧瞧。”莫罗伸手拦住:“我妹子便是最好的大夫,兄弟莫急。”

    沐英依旧不太安心,来来回回的不停走着。

    寨柳担心李文忠,一时思绪全乱,又见莫罗与沐英喋喋不休,十分烦躁,她朝莫罗与沐英怒道:“你们两个先出去。”

    莫罗与沐英听得,相互直视,低头出了帐,在外边惴惴不安地转着。寨柳不愿瞧见他们二人,便叫依娜放下门帘。

    不一会儿,李文忠醒来,依娜与寨柳顿时喜眉笑眼。

    “夫君,你疼吗?”寨柳问道。这一句“夫君”令依娜好生不悦,但想到李文忠舍命保护自己,心下宽慰不少。

    “好多了!”李文忠说道。

    寨柳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透着怜爱之意。她说道:“您先好生休息,天明我去采点草药为你疗伤。”李文忠摆首道:“不必,我这皮糙肉厚,歇息一下便好。”

    他说着,强行起身坐于床头,以示自己并无大碍。

    寨柳慌色道:“快趴下!”李文忠笑道:“这点伤算甚么?”他指着自己胸口的一处伤疤得意说道:“当年我被张士诚的部将射中,九死一生,昏迷好几日。”

    摸着这道伤疤,寨柳心疼不已。

    “你们就知道腻腻歪歪,权当我不存在。”依娜拉着脸说道,这一说寨柳与李文忠相视一笑。

    “小妹,你可安好?”李文忠朝依娜说道。

    依娜颔首却黯然落泪,李文忠不意间竟心生疼惜。

    在紧要关头便顾不得生死,豁出命来也要保依娜周全,此时李文忠似乎明白,依娜也是断然舍弃不去的,不过他不敢将此心声告知寨柳。望着依娜,他一脸愁容。

    寨柳偷眼看着李文忠,微微点头,嘴角浮出笑意,她挽着依娜的手在其耳边轻声说道:“他是欢喜你的。”依娜愕然,破涕为笑。

    姐妹俩挽着手,朝李文忠行了一个万福礼,寨柳道:“将军,我与依娜一母同胞,本为一体,你娶我便是要娶她。”

    李文忠面露为难,但心中美极,他故意说道:“这实有些不妥吧?”依娜急了,说道:“苗族两大圣女下嫁于你,你还想怎样?你要再敢沾花惹草,我就阉了你。”她说着便依在李文忠的左侧,李文忠伸出右手,寨柳则笑着靠在他的右侧。三人紧紧拥在一起。

    莫罗于帐外轻轻撩起门帘朝里窥视,见李文忠左搂右抱,当即直呼:“完了完了,这次真的血本无归。”那沐英不解,也跟着探了一眼便忍不住嗤笑,他摆首道:“这个李保儿,享尽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