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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逆上行

    土司府衙前。

    莫罗一身新衣,佩着各式珠宝玉器,好似一个员外郎,十分神气,这身行头是果然特地为他量身打造。他故意在人前走来走去,意为引起驻目。

    依娜见得,嘟着嘴:“就知道臭显摆!”莫罗不予理睬,朝李文忠道:“兄弟,叫老二也给你整一身如何?”

    李文忠从来穿不惯华丽冠服,便婉然谢绝。

    寨柳伸手抚着袍子,仔细观察一番,夸赞面料与做工的精美。

    莫罗扬着头,得意道:“还是大妹有眼光!”他说着瞥了依娜一眼。依娜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面露不悦道:“俗气死了,也只有你与果然觉得好看,还是将军的衣着大方得体,看着都舒坦。”她目光投向李文忠,渐渐笑颜逐开……

    “二哥回来了!”寨柳指着不远处一众步伐慷锵有力的护卫说道。

    果然早上去了大觉寺祈福,来回急赶了几十里路,渴得嗓子冒烟,他不待至府门前便叫道:“弄点水来喝!”寨柳听得,立即至堂内倒了一壶凉茶递于他。

    果然一气饮完大呼过瘾,尔后他在莫罗周身转了一圈,笑道:“不错,像个大掌柜了。”

    莫罗这身装束与果然有几分神似,毕竟是亲兄弟,形貌相仿并不奇怪,李文忠暗自点头。

    果然刚坐下歇息,有哨兵来报:“当家的,那几个锦衣卫又来了,说有要事相商。”果然本欲拒绝相见,迟疑片刻,瞧了一眼李文忠:“妹夫,您定夺!”

    李文忠微微点头。他思量着,毛骧这伙人侦查手段高明,自然查得一些关于宝藏的眉目,来找果然多半是为了此事,先不妨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于是,李文忠让果然接待,自己则刻意回避,躲进一旁的耳室。

    这些时日,毛骧辗转周边各个部落,打听到诸多的消息,他们也觉得那个和尚有问题,但在听取当地人述说一些潜龙寺的凶险事迹之后,便有所胆怯。权衡再三,硬着头皮于前一日前往终南山查探虚实。

    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进山后走了几个时辰才发觉,始终在原地徘徊,一伙人吓得连忙逃下山去。

    今日见果然大张旗鼓从陆良返寨,锦衣卫们便跟着他的卫队尾随而来。

    毛骧毕竟跟随朱元璋多年,颇具谋略,他明白,陆良境内果然的势力最大,距终南山也最近,向他求助极为合宜。

    隔了一会,毛骧携老六一干人等匆匆而至,见莫罗也在。毛骧识得莫罗,他在,李文忠定然也在!毛骧便向二位土司行礼作揖。

    毛骧将自己前来的因由一一道来。

    果然闻之色变:‘你们不要命了,居然敢去那地方?’毛骧叹了口气:“龟孙子想去,不是奉了圣谕,谁会嫌命长。”果然连连摆首道:“别的好说,这事帮不了你们。我苗部离终南山咫尺,你见我动过那鬼寺的心思?”

    见果然不愿帮忙,毛镶不敢勉强,唯唯诺诺低头看着足下。他想到李文忠,将他搬出来也许有用。

    毛骧说道:“我家千岁大都督是否在您的寨中做客?”这突然一问,果然一怔,不知如何应答,他不清楚李文忠背着锦衣卫不见的意图,怕承认了打乱他的计划。

    耳室内李文忠嗟叹:“你们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这才几日便知晓我的行踪了。”他走了出来,至毛骧身前傲立。

    那毛骧与锦衣卫们立即叩拜:“见过千岁!”李文忠冷着脸:“父皇叫你等暗查,弄得满城风雨如何交差?”毛骧听得,一脸委屈道:“这个事几乎妇孺皆知,瞒不住呀!”他说着一连叩了多个响头又道:“千岁救我,这趟差事若办不好皇上定会砍了我兄弟几个项上人头。”毛骧深知李文忠心慈,他这是故意装作一副可怜相,因为他知道,这么说李文忠不会不管。

    李文忠朝其身后扫视,一眼瞧见老六与那几个熟悉的身形。

    是这几个败类!是他们!这个人皆是那日夜晚侵犯木子璃的锦衣卫,李文忠胸中不由得窜起一阵无名怒火。

    李文忠也想上那山一探究竟,便想着暂时留几个锦衣卫在身边或许有用,便强忍不发,他低头说道:“你们先留寨中,容我好生斟酌。”

    “谢大都督!”锦衣卫们齐声道。

    之后,果然便安排了几间空房让锦衣卫们住下。李文忠告诫他们不可胡作非为,在苗寨便要遵守苗人的规矩。

    锦衣卫的遭遇令李文忠更加肯定了之前所想,终南山被人布了奇门遁甲之术。他找到荣生,在其家中找到一册《奇门遁甲》与一册《周易》,便回到土司府坐于果然的堂案上仔细研读起来。

    寨柳端来一碗参汤,放在案头。

    “将军,您要出征了吗?”寨柳不由得问道。李文忠放下书卷,摆首笑道:“闲来无事,瞎摆弄。”她皱着柳眉,愣了一会:“我知道你要作甚!”李文忠道:“那你说说看。”

    她小声道:“您是不是想去那个‘地儿’瞧瞧?”李文忠没作否定,微微点头。

    昨日听依娜说耿绰上山的那些诡异景象,寨柳便隐约感觉,这可能是人为也。她自小习过一些卦象之法,莫罗与明廷交战那会,她常出一些奇计助莫罗破敌,直到李文忠来至南疆,才渐渐不敌明军。

    寨柳随手翻了几页《周易》,恰巧落指在“困卦”上,她不禁张口道:“夫君快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文忠大致浏览了一些内容:“这门学问极其深奥,虚虚实实,真真幻幻,还得去那山上实地勘察一番,才能定夺。”寨柳急口而道:“太危险了,况且那和尚也不一定就是那寺里的人,没必要强出这个头。”李文忠抚着寨柳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身为朝廷勋贵,岂能对祸乱天下之事坐视不管?不论上得去否,也要试试!”寨柳没有言语,紧紧握着他的手,她舍不得李文忠以身犯险。

    李文忠续道:“我想那个高人没有伤害之意,他是开了生门的,你看果然、耿绰、毛骧这些人上山,都安全出来了,只是对他们稍加戏弄罢了。”

    寨柳低着头,捻着手指。

    坐得久了,李文忠只感周身酸痛,头晕脑胀,便将两本书册合在一起放在案头。他起身后,说了一句“这玩意看着太伤神”后喝了一口寨柳送来的参汤出了门。

    待他走后,寨柳坐在案头,开卷阅读起来……

    一晃过去两日。

    天气炎热,寨堂内。

    果然与莫罗赤膊上身,瘫坐在地上。李文忠与毛骧坐在一旁,饮着寨柳熬制的酸梅汤,博棋对弈。而寨柳与依娜则手持折扇,不停为李文忠扇着凉风。

    “报”一个苗兵惊慌而来,只见他衣衫湿透大半。果然道:“什么事?”士兵道:“来了个莽夫闯寨。”

    “古大诚呢?打发这人走便是。”果然挥手示意退下。那士兵不予离去,又道:“古将军等一众十几人拦他不得,全被打趴下了。”

    果然惊得站起身来:“来者何人,这么厉害?古大诚这么好的身手居然斗不过他?”士兵道:“那人自称‘周舍’。”

    李文忠听得,陡然怔住,他与毛骧四目相对。“这个小子,又闹哪出?”李文忠自语道。

    果然怒气冲冲披了件薄衫便欲前往出战,为李文忠所拦下。李文忠道:“不必,您且坐着,他没有恶意,应是来找我议事。”果然颔首道:“乖乖,你手下有这么厉害的人呀!”莫罗强行插上一语:“那是自然,这个人可是明廷第一猛将,你那些臭鱼烂虾怕是三五百也拦不得他。”

    果然愕然了。

    依娜问道:“是谁呀?”莫罗指着李文忠道:“问他!”李文忠诧异一笑竖着食指:“天下第一!”依娜顿时拉着脸:“原来是这个臭丘八。”

    一旁的毛骧抚须长笑:“侯爷还是这么任性。”

    “让我去会会他。”依娜说着便跑出门外。

    自从沐英发现“苗人醉”酒馆有着与寨柳酿造口味相似的上品美酒后,他便将李文忠的话抛弃九霄云外。不出半月,阮元春再也拿不出花蜜佳酿招待他。

    沐英非常恼怒,在他的追问下,阮元春说出酒水的来源。于是他来到苗寨欲寻找木子璃。

    由于李文忠身处苗寨,沐英怕暴露身份,招至他的训斥。他临时生出奇想,乔装苗民,仅带一名随从,化名“周舍”,即是他的曾用名。

    但他不知苗寨的情势,以为可以蒙混进去,没曾想被古大诚率领的巡逻兵所阻。

    寨口。

    那古大诚虽说斗不过沐英,却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不让其前行。

    “行了行了,怕你了不成吗?我不进去了,这就打道回府。”沐英有些烦躁,然而他并不想伤害古大诚。

    “臭小子,你来作甚?”是依娜的声音。沐英抬头说道:“小美人,你家这守门的一根筋,快叫他松手,不然我真不客气了。”

    依娜挥手古大诚:“古叔叔,你松手吧,这小子算自家人。”古大诚放开沐英,抱拳道:“阁下好本事,在下佩服。”他说罢继续巡营。

    “我哥呢?”沐英问。依娜眼珠转动,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她说道:“他气死了,听说你在胡闹,要责罚你呢!”沐英自语道:“奶奶的,本想悄无声息来弄两壶酒,没想到还是惹了李保儿。”

    沐英道:“反正他已然知晓我来此地,索性豁出去了,要打要骂随他。木子璃在哪里?”依娜瞪着眼:“你找她意欲何为?”沐英道:“找她买点东西。”依娜道:“你个死酒鬼,找酒找到这来了。”沐英抚着后脑勺,憨憨一笑默认。

    依娜指着远处一阵青烟道:“你往那走,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便可看到一间木屋,阿璃此刻应在家。”“小美人,谢了!”沐英一溜烟没了影。

    寨中有个苗民中了暑毒,上吐下泻,木子璃一人正在家中为其熬药。当她出门倾倒药渣时,迎头遭遇老六等几个锦衣卫。

    这伙人闲来无事,便顶着烈日东游西荡。

    “这不是那晚的小娘子?“老六朝一名锦衣卫小声说道。

    见木子璃身着薄裙,婀娜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老六顿起色心。他疾步至木子璃身前,阻了去路,轻浮地嬉笑:“小娘子,让哥哥瞧瞧你的脸。”

    木子璃吓得连连后退:“你想怎样?”老六面色狰狞:“你说我想怎样?”他说着便向木子璃伸出一只粗大的黑手。

    “狗日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说时迟那时快,沐英声落挥拳而来。

    沐英与大多数人一样,本就极其讨厌锦衣卫,这种机会岂容错过,他不由分说便大打出手。

    又招至一顿毒打,比李文忠那次打得更要惨烈,这几人几乎个个鼻青脸肿抱头鼠窜。

    打走了锦衣卫,木子璃向沐英行礼:“多谢恩公相救!”

    沐英抱拳道:“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行走江湖之人份内之事。”

    木子璃直视沐英,发觉他不是熟脸:“恩公外乡人?”沐英点头道:“有劳姑娘,打听一个人,叫木子璃。”木子璃听得,不禁一顿:“您找我,所为何事?”

    沐英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他遂将前来的目的如是相告。

    木子璃微微一笑:“这个好说,请您与我进屋取酒。”沐英望而却步:“男女授受不亲,我在外面等吧!”木子璃面上一红,低头进了门……

    辞别木子璃,沐英与随从每人抱着两坛酒,心满意足地沿着来时的路返程。他本想绕过李文忠,直接回营。谁知,李文忠正在寨口等他。

    远远瞧见李文忠,沐英吓得慌不择路。

    “给我过来!”李文忠叫道。沐英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立于李文忠身前。李文忠阴沉着脸:“你身为主帅,跑这讨酒来了,大营就不管了?”沐英满不在乎地摆首道:“不会的,父皇派了陆仲亨与郑遇春协助我统兵,有他们在,安心的紧。”

    沐英说的这两人都在“淮西二十四将”之列,开国侯爵。

    李文忠明白,朱元璋始终还是不放心,连放出两名大将辅佐这个玩世不恭的弟弟,他叹了口气:“大军动向如何?”沐英道:“正在筹集粮草,没三五个月时日不敢轻言出兵。”李文忠略作点头:“你赶紧回去,不要再到处生事了。”

    沐英原本以为李文忠会狠狠教训自己一顿,却什么事没发生,他瞪着眼,一脸不可思议道:“就回去了?”李文忠道:“你还想怎样?赶快滚!”“不想了,我这就滚了!”沐英一面抱着酒,一面得意地小跑着出了寨。

    荣生得知妻子被人调戏,告到果然面前,锦衣卫老六的龌龊行径得以败露,李文忠大发雷霆,他直呼:“狗改不了吃屎!”这一怒,毛骧亦跟着发了火,他狠狠地鞭策了老六一顿,抽得他皮肉绽开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