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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破玄机

    天蒙蒙亮,正是夏日酣睡最为惬意的时辰。李文忠悄然起身,跨着一个布囊,里面是一些干粮。

    他偷偷来至锦衣卫的住所,那毛骧昨晚得到李文忠的指示,早已等候多时。

    毛骧恭敬地接过李文忠臂弯的行囊,领着锦衣卫一行人出了寨,往东而去。

    这几日,经过多次磋议,李文忠与毛骧商定,必须再去一次终南山。

    关于此山所能了解的细目实在少之甚少,只能去亲身探个究竟。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

    锦衣卫们上一次吓破了胆,原本不肯犯险,但看到曹国公亲自出马,便不再有怨言,顺从地听候调遣。

    视线中出现了两人,一高一矮,远远瞧去,其中一人身形衣着甚是熟悉,那人挥手喊着“兄弟!”

    原来是莫罗!旁边那位是谁?李文忠定睛瞧去,眼前一亮。

    只见寨柳一身素衣,乔装成一个小尼姑,正羞怯的低着头。

    如此装束依旧不能掩饰她的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之态,显然寨柳是为了灵便行走山路而特意为之。

    前一日她发觉李文忠有些反常,寨柳便暗地里留细他的一举一动,当发现木子璃交于李文忠一个装满糯米饼的包袱,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这是要去潜龙寺!于是她找到莫罗,二人合计与李文忠一同前去。

    李文忠至莫罗身前,略显意外地说:“你们怎么来了?”莫罗戏谑道:“怎么?想丢下我们自己跑去山上喝酒吃肉?”李文忠摇着头苦笑道:“此行好坏难测,我是不想你们跟着冒险。”

    “你我义结金兰,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就想将我落下?”莫罗脸色急转严肃。

    李文忠哑口无言,叹了口气。

    继续向东行进。

    李文忠牵着寨柳的手,边走边在其耳边小声说道:“小妹呢?”寨柳掩唇一笑道:“她还在睡梦之中。”李文忠略作点头。

    不经意间,一行人已至终南山脚下。

    此时天色大亮,在东方的天边,朝霞泛着一些红晕,渐而慢慢燥热起来。

    一片阴郁的树林映入眼帘,灌木丛生,透着森森寒意。在毛骧的指引下,找到一处踩踏痕迹严重的上山入口,这是不久前锦衣卫走过的。

    李文忠只身于前,沿着并不清晰的线路走着。

    树木的空隙射入缕缕阳光,微风吹过,不由得使人周身发冷。突然惊起飞鸟一片,呼啸而过,冷不防的展翅声吓得锦衣卫连连后退,他们之中更有甚者,大叫:“妈呀!”

    李文忠见得,摆首叹息,心中暗道:“他们平日里耀武扬威,嚣张跋扈,遇着事还真指望不上。”莫罗蔑视地瞥了一眼身后惊慌失措的锦衣卫,叫道:“有甚好怕的?瞧你们这副德行。”

    毛骧定了神,朝老六等人骂道:“他娘的,都跟上!”

    在一棵巨大的青松旁,李文忠驻足凝视。刚进山时,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形,这棵树有印象,他们这是又折返回来了。

    果然!这个林子有些邪门。

    莫罗似乎也发现了这一征象,他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咱在转圈圈。”李文忠没有应答,他抽出毛骧的佩刀,欲向树身砍去,意为留下记号。

    寨柳急忙制止了他,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思索起来。顷刻后,她对着不远处几棵树数了起来。

    莫罗不解,稍有不耐烦:“妹子,你这是何为?”李文忠虽与莫罗一样,未能完全领略寨柳的意思,但他知道寨柳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于是李文忠急语道:“哥哥莫慌,等等再说。”

    寨柳回首道:“一共是九棵,奇数为阳,走这边。”她说着指向青松朝阳的一面。

    莫罗不禁一怔:“大妹,这边哪有路呀?”寨柳一脸神秘道:“要走得才知道有没有路。”李文忠没有迟疑,握着寨柳的手,在前面开路。他涉入草木中,小心翼翼地行进,莫罗则与锦衣卫们缓缓跟着。

    走了一会,看见一片竹林,李文忠大喜,他朝毛骧道:“你们那天到得此地否?”毛骧四下巡视,予以否认。

    “那便是对了!”李文忠笑道:“柳儿,你是什么时候学的阴阳五行?”寨柳没有言语,微微朝他一笑。

    她的脸色苍白,充满了憔悴与疲倦,李文忠顿时明白过来。那日他回头去堂案上取书,却发现两本册子已然不知去向,他只道是果然给丢了,便没有细究。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寨柳偷偷收了起来,日夜研习。

    想到此,李文忠紧紧攥着寨柳的手。

    找了附近一处布满石桩的空地,一行人坐着暂作休息。

    取出包袱里的干粮,毛骧提着壶酒,先是来至李文忠身前,恭顺地递于他,尔后才将干粮分于众人。

    毛骧不同于一般的锦衣卫,他久在朱元璋身边走动,颇具察言观色之能,善于揣测人心。李文忠明为皇亲国戚,是洪武皇帝唯一的外甥兼养子,但他的地位是靠赫赫的战功累积。他对李文忠的逢迎并不是纯粹的溜须拍马,而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今日只带了一壶酒来,他毫不犹豫给了李文忠。

    李文忠望着神色仓皇的锦衣卫们,心中怜悯,这伙人有皇帝撑腰,都是不可一世的主,他们哪里遭过这个罪。他唤来毛骧,将酒还于他:“拿去叫兄弟们吃吧!”

    毛骧即拒绝道:“千岁,这是孝敬您的,他们可受不起,您留着自己享用吧!”李文忠使了个坚定的眼色,毛骧不敢再推辞,他躬身作揖说了不少阿谀奉承之言。

    李文忠听不得这些谄媚之言,他阴着脸说道:“行了,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寨柳插上一语,她柔声道:“毛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您不要责怪他。”见寨柳如此说了,李文忠渐而面露悦色:“我没怪他。”他说着朝毛骧又道:“好了,毛大人,别往心里去。”

    因寨柳替自己解围,毛骧尤为感激,他拱手笑道:“圣女不但美丽聪慧,且善解人意,世间罕见这等绝代佳人,我家千岁有福了!”

    这一番对寨柳的吹捧很是受用,令李文忠极为欢心,他开怀大笑,称赞毛骧言之有理。

    他们对话时,寨柳面颊绯红,羞答答地捻着手指……

    谈笑间,莫罗在周围观察了一阵,至李文忠身边道:“兄弟,现下如何走得?这也没路呀!”李文忠略有考虑,咬了一口糯米饼,指天而道:“朝阳而行,应不会错。”

    “此刻日在东南向,潜龙寺在东,那只有穿过这儿。”莫罗目光移向竹林。

    稍后,起身再行,李文忠依旧走在前面,一行人很快没入竹海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李文忠端查周围,依旧绿叶包裹,一望无际,他越发觉得不对劲,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但没有退回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这他娘的没完没了,整个终南山也不见得多大,走这么久还没个头。”莫罗骂道。

    毛骧道:“好像还在转圈圈。”李文忠听得立即却步,他左盼右顾,一筹莫展,不知如何进退。

    一旁的寨柳,闭目凝思,她脑海里呈现一个八卦九宫格的影像。

    少倾,寨柳道:“我们一直往东,卦象上位于震木,主阳。竹子属木,四面皆木。东南向也是木位,巽木,主阴。‘巽’意为谦让。”她说罢点点头转向右面:“走这!”

    寨柳如此一说,众人半信半疑,面面相窥。李文忠当机立断,照着寨柳所示,率先而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走出了竹林,来至一片巨石林立的斜坡。

    莫罗抱怨道:“妹子,你能否早些提点,害我等白走那么多的路程。”寨柳低眉垂眼:“我也是个半吊子,要看了才知如何决断。”李文忠这时方有些醒悟,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上山的人总是以失败收场,因为他们只知道横冲直闯。很显然这个高人深通人之本性,谦逊才是他的本意。

    这一路经过,未见一具尸骸。按常理,这种凶险地形,困死几个人并不奇怪。李文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这高人还是心存善念的,留了出山的后路。

    一行人穿梭于巨石阵中,又迷了方向。

    莫罗没了耐性,倚在一块石头上骂道:“他娘的,这比那诸葛孔明的八阵图还难走。”毛骧颇有见识,莫罗这一言倒是让他想起了甚么,他皱眉说道:“这好像是人为的阵法。”

    李文忠叹了口气:“亏得你还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你才知晓呀!这寺中之人怕是来头不小。”毛骧大惊失色:“除了‘刘老仙’还有谁会摆弄这个?”他说的“刘老仙“自然就是刘伯温。

    李文忠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上的事,说不准的。”

    “西面和西北主金,西面兑金位主阴,西北乾金位主阳。金生水,坎为水……”寨柳默念着。

    寨柳指着北面朝莫罗道:“哥哥,你去看下那儿有没有水?”莫罗兴致不高,耷拉着脑袋,依着寨柳之言慢悠悠来至偏北一点的空旷之处,在地上大概搜视一番,未见异常,便说道:“妹子,哪有什么水?”寨柳微微一怔道,自语道:“那就解释不通了。”寨柳续道:“你再仔细瞧瞧。”

    莫罗听得,又在地上观察起来,突然他发现有一滩小水汪,不禁生疑:“这他娘也算水,老子撒泡尿都比这多。”寨柳思了一会,面露喜色:“算得算得,应该就是那个方向。”

    至此,众人不再怀疑寨柳,纷纷跨过那个小水塘。

    走出没几步,传来异响,仔细甄别,那草丛里依稀有东西在动。

    豚,豚。”毛骧一个劲地叫道。

    只见一只脑后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怕人,长嘴獠牙的野猪带着一窝小猪崽子。

    寨柳见得,喜笑颜开:“这就对了,野猪五行中属水,沿着这走就对了。”她话毕,那小水汪顿时冒出汩汩山泉,甚是神奇,一干人等不由得回首瞻望。

    莫罗指着小猪崽子说道:“真肥呀,抓两只烤了如何?”

    “不行,万物皆有灵性,休要伤害这山中的生灵,它们这么可爱,不许吃!”寨柳急言道。莫罗一脸失意,悻悻地点着头。

    越走前面的路越宽坦,这一路净是光秃的山体,甚至连草木鸟兽都非常稀少。

    目下出现一座隆起的土包,走得近去,这是一座孤坟,坟前立着一块石碑,碑文刻着“葬龙冢”。

    “好大的口气,埋着龙呢!”毛骧不屑一顾地说道。

    “真他娘的晦气!碰上这么个死人墓,难怪今日如此倒霉。”莫罗骂道。

    李文忠笑道:“未必,有道是见棺发财,既是坟丘,里面定少不了棺木,好兆!”那毛骧连忙附和道:“千岁说的极是!”莫罗瞪着眼,愕然道:“还有这个说法?”寨柳道:“中原是有这个传言的。”

    那莫罗听得,面色转悦,哼着小调:“那就看看咱能撞甚么大运!”

    却见坟包处已无去路,众人都盯着寨柳,听候她的裁断。

    寨柳仔细观测坟冢的周边,张口道来:“墓在五行里属于土,艮土和坤土位,坤土在西南,相反方向,主阴,艮土在东北,主阳,艮为山,两座山阻塞前路,象徵停止不动,或是保守稳重,宜止不宜进。”

    寨柳拿捏不稳,犹豫很久,不知抉择,她犯难地望着李文忠:“两个方向,不好说!”

    李文忠至她身前,微笑着:“听天由命,就这条路!”他说着朝东北向直视。

    不由分说,李文忠领着人继续前进。由于根本没有路,李文忠折了一根木条,撑着身子沿着坎坷不平山体艰难蹒行。

    走得浑身大汗,寨柳几近力竭,却仍在坚持,李文忠拽着她的手,越发觉得沉重,意识到她走不动了。

    听着锦衣卫们的怨声载道,李文忠明白大伙的气力都到了极限,于是下达命令:“兄弟们,在此稍作休息吧!”

    此地位于山的鞍部,中间比较平缓的地方。

    “快看,那是什么?”寨柳突然发声。众人随即朝她所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青瓦黄墙的寺庙映入眼帘。

    锦衣卫们立时欢呼起来:“找到了!”

    “看来咱蒙对了!”李文忠喜形于色。莫罗道:“折腾了一晌午了,总算快到头了。”

    寨柳笑道:“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近,估摸着没两个时辰上不去。”李文忠心中有了底,便不再担忧,他颔首道:“只要路线是对的,慢慢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