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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素锦城

    在白云帝国,“天下绫罗出素锦”是妇孺皆知,老少悉闻的一句话。素锦城历史悠久,相传上古时期,轩辕黄帝之元妃嫘祖“始教民育蚕,治丝茧以供衣服”。嫘祖将养蚕、丝织、制衣推广天下,随着黄帝次子昌意降居若水,养蚕治丝之术逐渐传往东方。

    据说昌意后人便是定居于素锦城,此地气候环境尤其适宜蚕的生长,所产丝绸品质非别地可比。因此从古至今,素锦城的绫罗绸缎一直是闻名遐迩。

    于家,世代经营丝绸行业近千年,是素锦城的第一大户,丝绸买卖广布大江南北,就连白云帝国皇室都对于府的丝绸青睐有加,每年都花费大量财帛,从于府购买原材料,用于王室服饰制作。

    素锦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有一家酒楼,名唤寻味楼,算得上是素锦城最有名的酒楼了。不论三教九流或名士乡绅,都愿意花上高于别处数倍的价钱到寻味楼来吃上一顿。

    酒桌旁,一个穿着粗犷的青年,一边喝着辣喉的烧刀子,一边故作神秘地小声道:“听说今年于府的神蚕结茧了?”

    “对!我也听说了。十年一次吐丝结茧,每次都是万众瞩目!”

    “可不是嘛!于府的神蚕有嫘祖仙蚕的血脉,如今十年结一次茧。听说整个于家也只有一万来只,也就是每十年只有一万枚蚕茧的产量。听起来一万枚不少,可光素锦城,人口就何止千万!对于这种宝贝,谁不希望得到一枚呢?”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哂笑道:“咋?你还想人手一枚?这东西市场价就超过一万精金币一枚,想什么呢?这都够很多人一辈子的花销了!”

    “就是!这神蚕丝也不是给老百姓用的,听说那是炼器至宝,刀枪剑戟加上神蚕丝,能极大提高兵器本身的韧性,若是制成衣裳,那更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就连帝国的王室每次也只能买到三成,也就是三千枚左右,这还是将上面大鹏王朝的面子和份额也算上的情况下,因为帝国会将神蚕丝作为珍稀宝物进贡给王朝一部分。

    剩余的于家自己留三成,另外四成才在市面上流通。这可不止我们白云帝国,五大国范围内都有不小需求!”

    “除了富得流油的各大家族、富商,还有帝国的那些宗门、学院,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哪有机会拥有神蚕丝这种奢侈之物!”

    此言一出,几人纷纷表示认同,痛骂着那些有钱有势之人,感叹着生不逢时,命运不公。说到愤慨之处,还不忘举杯对饮,颇有些同仇敌忾之意。

    人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一个束发麻衣,穿着简朴,样貌平平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站起来大声道:“我荀香必将平步青云,考上进士,荣登三甲,届时便能得到一件神蚕马褂!”声音中充满了自信,这确实也是庶民能获得神蚕丝的唯一途径了。

    帝国为了笼络人心,不使本国的人才外流,每年都会让御用炼器师以神蚕丝炼制三件马褂,赐予科举前三甲,这也是白云帝国的一大优势,大鹏王朝下属的其他帝国也都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哪知他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嘲讽的声音就已响起:“哈哈哈哈,苟杳兄可真是盲目地自信呢!且不说每年科举都是万里挑一,考中进士已经难得,那整个白云帝国的榜首之位就更别提了。就算你苟杳是这素锦城第一,可云鹤书院外门弟子何止千千万?将你放在白云帝国无数儒家门生里,怕也只是泯然众人了。”

    “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就等:着看吧!”

    “是嘛?那到时候就真是苟富贵勿相忘了!还望苟老爷多多顾念旧情,好好照料我等!”

    荀香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话语,气得脸色通红,气愤道:“到那时,你个死胖子就得叫我荀大人!再给我乱起花名,小心我拔掉你的舌头!”

    “哟,这还没有高中呢,就开始作威作福了,只怕到时候也是个鱼肉乡里、滥施淫威的狗官!嘿,看吧,叫你苟杳还真是没叫错。还想拿神蚕马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官相!你个穷酸样!

    要说当官,还是吕兄明堂开阔,剑眉环眼,眉间自有一股英气,堂堂正正更像正气凛然的官老爷!你说对吧,吕兄?”

    只见这荀香身边,坐着一位白衣飘飘,腰间右侧佩着三尺青锋,左侧还有一只酒葫芦的青年,他举着手中酒杯,双眼盯着杯中酒,忽然撇了一眼对面口无遮拦的人,笑笑道:“我吕岩仕途坎坷,想来也不是做官的命。

    儒家道义虽好,却实在不适合我的性子。我更想仗剑天涯,路见不平之事,自拔剑相向,斩尽世间魑魅魍魉,何其痛快!至于修身齐家治国这些儒门俗事,还是荀兄更有天赋。胖子你还别说,荀兄的一手好字我也自叹弗如。笔间不乏儒家圣贤的风骨,自有一股浩然正气。你再嘴贱一些,小心到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说完也不再理会,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吕岩很清楚,众人也是因为荀香家境贫寒,毫无背景,所以对他总是尖酸刻薄,好在荀香为人心胸开阔,不至于将这些闲言恶语往心里去。而对于他吕岩自己,他人奉承之语也只是因为家族财势罢了,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清。

    原来这英气青年,乃大名鼎鼎的吕家少爷吕岩,字洞宾。

    “哈哈哈哈!果然知我者,洞宾兄也!我若是飞黄腾达,一定少不了洞宾兄的荣华富贵!”荀香听吕岩这么说,顿时开心得手舞足蹈,十足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没什么官样。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之时,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从吵杂的议论声中清晰地传了出来:“试问荻芽生也未,出网河豚美更肥。小二哥,来一盘最新鲜的荻笋烧河豚!”这下,吵哄哄的酒楼大堂顿时安静了不少,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寻味楼大门走进来一个白俊少年郎,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模样,脑袋后上方盘着一个乌黑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支精致的龙形紫檀木簪。白皙如玉的脸上,一双丹凤眼外溢金光,两笔柳叶眉柔中带刚,山根高挺,鼻若悬胆,相貌堂堂。身着一件丝棉长袍,洁白如雪,衣着打扮是光鲜亮丽,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可少年正左顾右盼地晃动着脑袋,看着一桌桌美食直咽口水,却又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好奇宝宝。

    “红烧山猪蹄膀,叫花鸡,清蒸多宝鱼,龙凤配,双龙戏珠,红焖熊掌,白玉鲫鱼羹……还有佛跳墙!爷爷爷爷,这寻味楼真是个好地方!我要大吃三天三夜!哈哈哈哈……”少年好像没看到众人奇异的目光,拉着身后的老人,穿过大堂,来到窗边一张空桌子旁坐下。

    “小二哥,先上一壶无根山泉水煮至八成开,再以上等紫砂壶沏的第二道雨前龙井!”

    “好嘞,马上到!”店小二遥声呼应道。

    众人目光跟随着这个有趣的少年,仔细打量,试图找出一些显示其身份的线索,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见其已在入神地看着菜单,便不再管他,各自又吃喝起来,恢复了刚才的喧闹。

    只有那荀香和吕岩似乎对这少年十分感兴趣,不久便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却是吕岩先对着一旁的老人鞠了个躬,道了声前辈,再对着少年开口道:“这位小兄弟,在下吕岩,有礼了。不知是否有荣幸与小兄弟共品一茗,在下也是酷爱美食,吃遍了这白云帝国的山珍海味,珍馐佳肴,我看小兄弟也是同道中人,对美食深有研究,因此忍不住过来叨扰,还望小兄弟勿要怪罪!”

    少年听了,也站起来还礼,倒上两杯茶,随手一挥,将两个杯子送到二人面前,竟无一滴洒落,说道:“吕兄、荀兄,请坐。承蒙两位看得起,这是陈墨的荣幸!这龙井如何,还请两位品鉴!”

    吕岩拿起一杯,放在鼻前轻轻一嗅,再品尝一口,轻声道:“茶香浓郁,花果芬芳,不错!只可惜此茶多为一芽两叶,叶片长逾三分,两端略糙,色泽较为鲜绿,只能算得上三等龙井。但有了八成开的山泉水与紫砂壶的加持,茶汤晶莹剔透,入口柔和,茶韵浓郁,回甘也算持久,总体可达二等品质。”

    “行家!”陈墨不由得对他竖起大拇指,“那…请吕兄再品品这壶……”说着,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些墨绿色的粉末,将粉末倒入壶中,又将紫砂壶置于手掌之上,催动真气,几个呼吸之间,紫砂壶中的茶水便沸腾起来,茶与粉末充分混合,动作娴熟一气呵成。

    “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真气竟然如此浑厚!”

    看到这一手,吕岩即便是天赋极高的修行之人,也都不禁心中感叹,但想到一旁高深莫测的老人,也就释然了。实际上,老人外貌平平无奇,按理说没人看得出什么端倪,但他也不愧是道家体系的天才,只觉得老人似乎与环境圆融一体,一呼一吸间都隐约有种深邃的道韵,这种返璞归真的状态让他断定老人一定是隐士高人,这也是他过来结交陈墨的原因之一。

    半晌,少年揭开壶盖,一阵沁人心脾的浓郁茶香就此散开,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大堂,众人的喧哗之声再次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吕岩同样不由得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少年手中的茶壶。

    “吕兄,请!”

    吕岩接过茶杯,竟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才大声赞叹道:“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经小兄弟的手,这壶茶的价值至少上升百倍!若我没猜错,方才加入的粉末含有东青木嫩芽、苏合香、龙涎香,至于别的成分,请恕不才眼力上浅,无从得知,但仅凭些许粉末,就能将龙井的清香醇厚激发到如此地步,且单从茶汤口感而言,比之最顶级的皇朝贡品龙井只怕也稳胜一筹,这一手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鬼斧神工啊!实在没想到小兄弟还有如此高明的炼药造诣,真是失敬了!”

    “吕兄过誉了,只喝一口便能分辨其中成分,吕兄才是真人不露相!我自小跟着爷爷采药炼丹,向来喜欢捣鼓这些草根树皮的,小把戏罢了,不足道尔!”

    “客官,您的狄笋烧河豚!”店小二将河豚端了上来,不得不说寻味楼是真讲究,连盛菜用的石盆也刻着栩栩如生的河豚浮雕装饰,想来河豚也是此地的著名佳肴了。“小二哥,将你这寻味楼最拿手的十个菜都来一份吧,佳肴岂能欠美酒?再上两壶竹叶青,待我与两位兄长饮上几杯。”

    小二连连称是,急匆匆往后厨走去……

    “世人皆谓河豚鲜美,却又畏惧其毒,多是只食其肉而弃其内脏,实在是遗憾。河豚鲜美之极在其肝,吕兄荀兄是否尝过?”

    “自然是品尝过的,小兄弟想吃,我当然舍命陪君子!”

    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荀香这时却道:“这我可没那么大的兴趣,既然你们如此喜爱,君子就不夺人所好了,你们慢慢享用,我先干为敬!”说罢闷头喝了一大口竹叶青,却又忍不住在一旁咳了起来,二人见其窘迫的模样也是仰天大笑。

    三个一见如故的年轻人相谈甚欢,品茗饮酒,意气风发,直至杯盘狼藉,待众人酒足饭饱,已是华灯初上。

    陈墨自有生以来,几乎都与老人生活在天虞山,即便难得出来一次,也只是匆忙一掠,对于陈墨这种对吃有着很大意趣的人来说,浅尝辄止显然是不够的。天虞山周边的城池中,素锦城算是最繁华的城池之一,也许是因为桑蚕的庞大产业,得到了帝国的重视,也就带动了其他行业的蓬勃发展。商贾云集之下,大到食肆酒楼,小到沿街小摊零嘴,都让陈墨不禁驻足,恨不得全都吃上一遍。

    “小兄弟看样子是初到这素锦城,不知打算去向何处?我此次代家族前来。若无落脚之地,可到我家中小住,虽算不得多豪华,几间空房还是富余的。”

    “吕兄太客气了!只是我和爷爷都是乡野之人,随便找家客栈便可,实在是不愿叨扰。但日后有机会,必定前去讨上几碗酒水喝!”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我与墨兄弟一见如故,你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如此便不强求了,若是有需要我吕岩的地方,尽管找我。我吕家虽也算不上多么大富大贵,但在这素锦城中也还算能说上几句话。”

    吕家在素锦城确实有着不低的地位,但吕家的根基实际上在帝国的都城白云城,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吕岩常常代表家族来到这素锦城,与于氏商会谈些买卖,吕母娘家也在此地,在这素锦城有着一个不小的院子。吕家世代有官有商,家族延续数百年,也积累下不少人脉与财富。

    据说吕岩出生之时,异香满室,更有白鹤飞入床帐之中而不见。他自幼聪颖异于常人,三岁能文,六岁能武,熟读百家典籍,被誉为吕家百年难遇的不世天才。其父母更是给予厚望,冀其登科及第,光耀门楣。然而他对于仕途并无太大兴趣,一直也只是应付爹娘的态度。

    倒是荀香,虽出身贫寒,为人直率,对官仕一途很是上心,刻苦用功,孜孜不倦,就是嘴上爱说个大话,争个输赢,也不知他和吕岩如何就成了至交好友。

    吕岩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敢问陈墨兄弟如今是何境界?洞宾别无他意,只是方才见贤弟真气浑厚无比,若非愚兄虚长几岁,恐怕也略逊一筹,这才冒昧一问……”这种问题毕竟是有些忌讳,吕岩不得不解释几句。

    陈墨先是一愣,茫然地看着他。吕岩还以为对方不愿透露,正想说话,却见陈墨转过头看向老人,“爷爷,我是什么境界?”

    老人淡淡一笑,也不回答,而是看向吕岩说道:“墨儿出生后就一直跟着我在山上生活,倒是修习了一些功法,却对这世间通俗的修行体系一无所知……他自然是答不上来……他现在…算是养气境中期吧。”

    吕岩这才明白过来,随即对陈墨说道:“这世间宗门林立,各派修炼体系各异,功法万千,本来是很难有一个统一境界划分的,但修士之间毕竟交流密切,不得不建立一个相对通用的体系,这才有了境界一说。

    生而为人,只是肉体凡胎,连野兽都不如,寿命不过百岁,肉身可以说是人族最大的弱点。一旦走上修行的道路,首先就要锤炼自己的肉身,摆脱肉体凡胎的限制。这个阶段统称为脱胎境。

    当然,如果具体到各门各派的修炼法门,也许会有不同的说法。我所习功法属于道家体系的分支,在道家,脱胎境就相当于筑基。”说到这,吕岩不由得对着老人轻轻颔首,似乎在说“见笑了……”但老人似没注意到,并未给予什么回应。

    “脱胎境达到圆满之后,开始炼气,道家炼自然元炁,儒家养浩然正气,佛家则修无量佛光,这本质也是气,只不过佛家最初来自于天竺大陆,称呼上有不同也在所难免。兵家养兵气,还有法家、墨家、阴阳家等等……

    当然,也不是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称谓,一般宗门不比这些巨头的深厚底蕴,所修者也只是寻常真气。这个不断凝炼真气,再以真气有目的地蕴养脏腑经脉、四肢百骸,甚至以真气蕴养兵器或其他门道的阶段,称为养气境。

    养气,既是充实丹田的过程,也是根据自己选择的道路不断深造的阶段,千般修行万般果,全看自我选择和取舍。

    养气过后便是蕴神,到了这个阶段,原本散乱的神魂开始凝聚归一,形成元神,此后又是另一片天地。”

    陈墨突然眉毛一抬,看向老人,老人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

    “脱胎,养气,蕴神,是当今大多数修士的境界,再往上不是没有,但那已是山上的风景,超越凡俗之境,我了解的也不多。

    每个境界都分为九重,每三重算一个小阶段,也可以叫前中后期,九重之后达圆满,也是往下一个境界过渡……愚兄长你几岁,却也只是养气后期……”他不由得苦笑一声,再次感叹有个高人长辈就是不一样……

    几人边吃边喝边聊,陈墨也了解了一些大陆上修行的基本常识。以前相当于隐居山林,不了解也无伤大雅,但如今到了这人世间,还是要融入族群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