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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绿树阴浓夏日长,火辣的日光让空气都沉闷,和着撕心裂肺的蝉鸣,如同口鼻被捂了一层绢布,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如影随形,闷、烦、颓,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庾煦宁躺在问道宗门前的巨石上睡着,头顶繁茂的枝叶也挡不住恼人的阳光,漏网之鱼在她的身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持续不断的热度灼痛了庾煦宁,奋力地睁开眼睛望向山门,跟这半个月来一样,兰溪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娘到底病的有多重,这次他回去是他们分开最久的时间了。

    “下来。”

    这古板无波的声音让庾煦宁无力,懒散道:“这是你对待师叔的态度吗?二师侄,你这可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沈澄琦一语不发,抬脚就走。

    “哎哎哎,你拿走梯子我怎么下来啊!”庾煦宁简直要被这个目无尊长的师侄气死。

    “师祖说了,要是你不愿意下来,就好好晒晒清醒一下,晒不坏你。”

    “谁说我不下来了!”她没内力可做不到寒暑不侵啊!可那该死的家伙已经运起轻功走远了。

    庾煦宁在巨石上憋了一肚子恶气无处撒,汗水布满了额头,不知道从哪个毛孔里凝聚的汗珠沿着肌理倏忽滑落,又痒又凉,这珍贵的凉意不到片刻就变的黏腻潮湿,在巨石上待了两个多时辰,太阳还没有落下,热气像是落日不甘心西陲的挣扎,整日间的热浪在这最后的时间肆意嚣张地翻腾,庾煦宁觉得越发喘不上气,自己可能是第一个被热死的人,这足够她名留江湖了。

    越想越气!

    “小师叔,你怎么还待在问道碑上,这可是咱们问道宗的门面呀。”

    入门没几年的小弟子叽叽喳喳个不休,显然对庾煦宁半个月来拿门面当普通石头又踩又睡的行为很不满。

    他们这些弟子入门前就听说了这块问道碑的传说,如今好不容易入门了,对问道碑更加崇敬,如此巨石非人力能及,绝世榜首名不虚传,能入问道宗这个武学圣地真是与有荣焉,偏偏这个半点内力都没有的家伙,把个问道碑当成随意踩踏的土砾。

    六十年前绝世榜定排名,只记录十人,有资格上榜的哪一个没有一段传奇,一水的高手谁也不服谁,凭什么你庾樊就是天下第一,就能做绝世榜榜首,不把我们打服气了,做梦去吧。

    庾煦宁她老爹被人打上门来丝毫不慌,足尖轻点飘到后山,群山之中挑了一个顺眼的,砰砰砰三掌震断了一座山峰,裂金断石轻描淡写,瞧着不大规整,又是砰砰两掌给修整的了一番。

    山门前的人还在叫嚣,就看一块十几米高的巨石凌空飞来,几人正震惊天外来石,石头越飘越近就看庾樊单手举石,举重若轻,抛下石头,化指为笔,飞身写下问道二字。

    这一手震服天下,世间再无人敢与他争雄,江湖上从此流传着一句话,“单臂独擎问道碑,绝世无敌庾思北”,这问道碑也一起扬名天下一甲子。

    “还知道我是你们师叔,还不快点把我弄下去!”

    我这一大活人还没个破石头让人看得起,真是气煞人也!

    “可我们上不去呀,小师叔你等等啊,我们去找个梯子。”

    一番折腾庾煦宁总算是下来了,跑到她老爹屋里迫不及待得痛饮了一壶茶水。一擦嘴就要找她爹要个说法,“你今天让人拿走我梯子干嘛?!”

    庾樊看着老来得子的女儿,想着她本来是天生的武学奇才,资质犹胜她哥哥,可惜七岁传功失败沦为废物,多有疼惜,可如今不仅脾气古怪执拗,还喜欢上一个没有可能的人,往日暗暗提点她总是不听,今天不如说个清楚。

    “兰溪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你不要日日都去山门守着了,让人看着是怎么回事,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关心关心自己师侄怎么了。”

    “冥顽不灵,满山的人哪个没有眼睛,非要被人当面说你不知羞耻吗?“

    热辣的涌上脸颊,庾煦宁倔强道:“我喜欢兰溪怎么就不知羞耻了,若是辈分问题,你把我除了弟子名就是。”

    庾樊深吸一口气,压下要爆发的脾气,缓缓道:“兰溪是永安王如今唯一的儿子,你拿什么嫁入王府,永安王又被他叔父夺了皇位,他怎么会要你这样的儿媳。”

    庾煦宁觉得她爹说得有理,又觉得受到了贬低,可她就有那么差吗,不服气地大声说:“我和兰溪青梅竹马,又没有会让皇帝忌惮的家室,凭什么你说不行就不行了。”

    “好!就算你能嫁给兰溪,你当王府的后院那么好待吗!”

    庾煦宁被她爹吼的满心火气,“兰溪他娘还经常送礼物给我,能有什么不好的。”

    庾樊看庾煦宁如此固执,气得七窍生烟,可今日不说明白,她永远都会心存妄想,日后感情深了,再说就是碎骨抽筋之痛了。

    “你喜欢兰溪,可兰溪喜欢你吗?”

    “就算他喜欢,你能做他的正妻吗?”

    “你能看着他纳别的女子吗?”

    “永安王妃你说她好,你知道吗,她入府八个月永安王都没和她圆房,永安王喜欢单纯的女子而非她那样心机深沉的,可如今呢,永安王专宠她,侍妾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就留下小猫两三只,其中一个还是她的侍女,满府也只有她生的孩子活了下来,那是个多厉害的人物,你能应付的了吗?”

    “就是这样有手段的人,在那么复杂的王府里现在也是熬命一般,你趁早放弃,不要做梦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庾煦宁被堵的无话可说,只有满腔的怒气,梗了半晌,崩溃地吼道:“你就是瞧不起我,就是觉得我不配!”

    庾煦宁哭着跑远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说都是为了我好,可自己的意愿他根本不尊重。

    跑到娘亲的坟前,庾煦宁抱膝倚在墓碑旁,残阳过半,冷风阵阵,满心的痛苦和无奈无人可说,只能说与永远无法回应她的人。

    “阿宁。”

    庾煦宁被吓了一跳,“大哥你就不能弄出点声音吗?我现在只是一个存不住内力的废物,根本听不到你的动作。”

    “阿宁,别这么说自己,父亲就是说话不好听。”庾煦晨不悦地说道。

    庾煦宁的情绪像是烧光后的灰烬,灰暗、粉碎,从心底觉得疲惫,轻声说:“所以,你也和他一样觉得我是痴心妄想,对吗?”

    “阿宁,你才十四岁,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庾煦晨说的语重心长,“你才见过几个男子,日后你还会遇到更好的。”

    “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哄。”

    “那你就像个大人一样,理智一些,兰溪和你绝不般配。”

    像个大人一样。

    理智一些。

    衰败的情绪死灰复燃,愤怒伤心在体内燃起燎原大火,她歇斯底里的说:“我还要怎么理智才像你们希望的大人,我不能修习内力,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武道巅峰,可我本来是可以的啊,五岁的时候我和哥哥你玩游戏,我就能猜到你运功会落在哪里,可如今这样简单的事情我再也做不到了,阿娘传功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分心,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我废了,阿娘死了。”

    “七岁之后我就如坠地狱,我不再是未来可期的奇才,而是人人惋惜的可怜虫,到如今人们连惋惜都觉得我不配,因为我现在就是最普通的平常人,我再也爬不起来,活不成配让他们付出情绪的励志英才。”

    “你和爹何时真正的想过我需要什么,尊重我的意愿,现在满山的弟子有哪一个把我放在眼里,活在武力至上的江湖,我有天下第一的爹,我没有一身好功夫就是原罪,我从此泯然众人就是不应该,就活该承受那些轻视鄙薄,我也不想,可我经脉受损,我是真的做不到了。”

    “只有兰溪会真正的问我想要什么,关心我,告诉我不要放弃,这满山的人只有他在,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才真正的有一个人听我说的话。”

    庾煦宁一通发泄,心里痛快了不少,如今埋在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和兰溪在一起。

    庾煦晨没想到妹妹心里是如此想的,性格如此敏感,他和父亲对妹妹不说是百般溺爱,也能说是有求必应,只有兰溪这件事没有顺她的意,可她半点不理解他们的苦心,实在是不懂事。

    “阿宁,你这么说太伤人心了,即使你不能修习内力,我和父亲总会护你一生,问道宗内谁敢对你不敬,我必不饶他。”

    “可你和兰溪的未来一眼就可以看到结果,那肯定不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你一意孤行以后会后悔的。”

    庾煦晨苦口婆心的劝,希望阿宁能听进去一句两句,比庾樊更像个爹。

    庾煦宁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后悔的。”

    “那你就确定兰溪也心悦于你,也是非要和你在一起吗?”

    庾煦宁咬唇说:“他会的。”

    庾煦晨叹气道:“他来信说大约明日就回山,明日你就去问吧,只要兰溪说娶,便是你要去做妾,我和父亲也绝对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