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月神赋 » 第十章:圣赫族亡

第十章:圣赫族亡

    阿月走后,倾戎一直看着狐裘上她睡过的影子发呆。直到珂焉见巳时了,都不见平日里的倾戎从毡帐中出来,心中不由得担心起来。

    何况一早他还听到,医师骂骂咧咧的,说是不知谁半夜偷了他的医箱,那时候珂焉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她猜测这应该是倾戎又心生慈悲,又在给什么鸟兽治病。

    那孩子,总是这样。若是他父亲看见了,又觉得他不配为圣赫的小世子,一点都没有男子的血气方刚。

    而珂焉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倾戎这样很好,而且倾戎长的也斯文,看起来既不是很像她,也不是很像圣赫王。甚至珂焉觉得,这个孩子就是神赐给她的。

    珂焉掀开了毡帐入内,发现倾戎像个傻子一样,将双手环抱于胸前,蹲在床榻前,就连她走到了跟前,他都没抬头看一眼。

    “怎么了,我的孩子!”

    珂焉说着,便一把抱住了倾戎。倾戎皱着眉头,委屈着脸,眼巴巴地望着珂焉,半天没说一句话。

    倒是珂焉发现了,在倾戎床头的白布有许多殷红的血,她才心领神会安慰道:“好了,下次狩猎都给你,让你放生好不好!”

    珂焉眼中,兴许是倾戎又为了某个牲畜的死难过,因为倾戎在族人中没有朋友,同龄的孩子本就少,有几个也不喜欢他,所以他向来都是一个人,才吵着闹着要去外面看看,他这是太孤独了。

    “母亲,为什么除了母亲以外,大家都不喜欢我?”

    听倾戎这样的发问,珂焉便觉得有些好笑,她倒不是嘲笑倾戎,而是她觉得,何时倾戎也知道,喜欢和不喜欢这些。珂焉比了比倾戎的身高,忽然觉得就是蹲着的倾戎也比自己高出个头,发现他真的长大了不少。

    一时间她在想,族人里谁家的姑娘,也是到了适婚年纪,该给倾戎谋划了,他若是娶了世子妃,便是有世子妃陪着,他也不会觉得孤单了,更主要的是,他应该会比现在更强大一些,会更像一个男子。

    珂焉摸着为倾戎整理额头的碎发,对他笑道:“戎儿你看族人之中,有没有你喜欢的姑娘,母亲让你父王给你操办,让你风风光光地娶世子妃!”

    倾戎一个劲摇头,他虽然不懂情爱,可世子妃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成为世子妃的人,会跟他同床共枕,住在一个毡帐里,就是自己的母亲和父王那样。

    他不需要,准确地说,族人之中没有他想要的姑娘,他不能随便把自己的床分给别人睡。

    倾戎忽然抬头,望向身后的榻,那雪白的狐裘依旧毛绒而立,没有她的痕迹。

    倾戎眼神坚定,笃定道:“母亲!我的世子妃,我要自己选!”

    珂焉先是一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她暗道:这孩子,莫非是早心有所属,所以整日显得魂不守舍。

    “好好!母亲答应你!”珂焉笑着笑着,竟然有些难过,这个孩子眼看着,就已经这么大了,他们圣赫族在这里避难,也有十六年了吧!

    阿月离开了月鸣谷,便朝着天弓去了。

    说来奇怪,那少年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可他流露出的神色,却像是旧识一般,阿月摇了摇头,猜测着他不过是舞勺之年,可目光竟然如此老练,应该没少跟女子眉来眼去。

    只不过阿月知道,那个少年意味着什么,如果她留在那里,印证了那个梦境,一切会成为她真正的梦魇。

    所以她选择毅然离开,虽然连一句谢谢他的话,都没说上,但总比留在那里,害了他的族人强。

    三日后。

    雾再次来到了圣赫部落,他命人潜伏在整个部落的外围,而他却独自一人入内。

    圣赫部落在一块小平原上扎帐,临近平原四周有一条小河,河流两岸有花海,正因为那片花海的枝干过高,才将毡帐隐藏了起来。

    雾从花海入内,见到几十个大大小小毡帐,毡帐的外观呈圆形,顶为圆锥形,围墙为圆柱形,四周侧壁分成数块,帐顶及四壁覆盖着毛毡,并用绳索固定。

    见着那些绳打结的方式,雾突然也想起了自己的族人。都说游牧人依水草而居,转徙无常,概以为毡帐栖止,可避风雪,可防虎狼。只可惜,一切再也回不去,雾看着眼前的景象,眼角有些微微湿了。

    他纵身一跃屹立在其中一顶毡帐之上,喊话道:“圣赫部落若能归顺鬼方,可免于一死,若不能便只有一死。”

    雾的话,并没有让任何圣赫族人从毡帐里出来,反而是一张口,将那些寒冷的空气吸入嘴里,让他有些寒战。

    他蹲下身,拿出刀在顶毡上划了一道口子,见帐中无人,他便有些警觉。

    此时的圣赫王和族人,正在宫帐中喝酒吃肉,对于毡帐外的声响,早已被鼓乐声隔绝在外。

    雾这才听见,隔着自己距离几百米之外,有吵闹的声响,他这才疾步而去。

    蛮荒是沙漠多于陆地的地方,气候十分干燥。所以蛮族人十分注意养气,蛮族祖宗有这样一句话,流传了下来:“气始于冬至”。

    今日正是二十四节气之首的冬至,冬至对于蛮荒族人而言,就像是过年一般热闹,他们会将平日里圈养的牲畜,放在今日享用,也会将美酒与羊奶提早备好。

    圣赫族王端起大碗酒,向着席坐间的族人,一一对敬道:“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诸位请!”

    闻言,那些族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向着圣赫王回礼,然后双方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女人们开始载歌载舞,在宴席中央跳起舞来。

    而倾戎好像一直都死气沉沉,一脸安静得出相,仿佛一个雕塑般立在一旁。

    即使他这个样子,对于耶律迦来说,也时时刻刻吸引着她。

    珂焉看出了耶律迦对倾戎的喜欢,她不由得做起红娘来,她用胳膊碰了碰倾戎的手臂,示意倾戎:“阿戎,会喜欢耶律迦那样的孩子吗?”

    珂焉说着的时候,神色不停往耶律迦这边使,耶律迦见倾戎抬头,看向了自己这边,立即垂下了头。

    少女的容颜,忽然有些朦胧,看着像是火光映上去的绯红胭脂。

    可惜了这样的画面,倾戎一点都没兴致观赏,他甚至抬眼发现看出去的任何影子,都被那个白衣女子,占有得丝毫不剩。

    他越发好奇外面的世界,是否都像是她那般令人着迷,忍不住想去靠近。

    珂焉见倾戎举目无措,眼中的期待化为泡影,却依旧执迷,他这样的模样,到底是因为谁。珂焉朝着四周看去,发现都没有倾戎注意的对象,不由得担忧起来,他是否见过了外面的人。

    雾听着宫帐里的欢声笑语,雾他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

    他眼角一丝狠厉闪过,啐了一声道:“鼓瑟吹笙,黄钟之律,冬至之日,以示庆贺,可惜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圣赫族的忌日!”

    雾拿起之前那把锋利的刀,沿着毡帐的边缘开始用力往内切,被划过的地方,渐渐破出一条口,那个毡帐本是沿着地面和一个浩大的玄铁框架扎入地上,外面再绷上了几层毛毡镶边和压条,保证达到防寒的效果,结果被雾这么切开,那围毡就像绷不住框架,上下都开始分离。

    还沉浸在欢乐之中的圣赫部落,根本没在意到,屋内的暖炕与外面的疾风,已经混合在了一起。

    雾绕着毡帐走了半圈,在毡门前忽然停下,他收起了腰刀,俯身掀开了毡门,望着里面陈设十分老旧,但又不失美感。

    那些围着跳舞的女人们,不知是谁忽然踩着了雾,看清雾的容颜后,大叫了一声,后来那些女人们也都注意到了他,纷纷逃窜。

    女人们慌乱失措的样子,令在场的吃肉喝酒的男人们,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他们有的端着酒杯,还没放入口中,有些放下了酒杯,朝着门前看去。

    这时,宴席中的女人们,都退到了男人们身后。大家将中间的位置,留了出来。

    雾站在中央,他笑了笑,指着圣赫王道:“今日冬至,圣赫王不如请我也喝一杯!”

    圣赫王一脸错愕,心中却知大祸临头。祁耶族是第一个被鬼方族,拖入地狱的部落,其中缘由兴许是从,祁耶族当时俘虏了鬼方副统领,又将那位副统领送给了六族部落戏弄开始。

    那时听其他部落说起,祁耶族被灭,染红了一片草原,致使那一带草原都枯萎,尸首没有一具完整,就连那些野狼也没有去那处觅食。

    雾见圣赫王和他的族人,都面色惨白,想着是被自己吓得,他不由得笑道:“圣赫王一直懦弱无为,却成了八部落中,唯一幸存的部落,你们的族人,应该感谢有这样的王在,才让你们多活了些年岁。因为这样的好运遇见我,便彻底瓦解!”

    倾戎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虽然期待见到外界的人,但这个人一出现,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雾朝着四周一看,发现少了什么。他急着道:“怎么不见阿月姑娘!”

    族人们面面相觑,表示不解。圣赫王更是觉得此人在无中生有,便忍无可忍道:“陷害部落会让你在鬼王面前升官加爵吗?什么阿月姑娘,我们圣赫族从来没有!”

    雾一听颇有些兴致,阿月姑娘这事,圣赫王若知道,以他这么严谨的性格,应该早就搬迁了,不会还在这里大办庆宴。

    看样子,是有人将阿月姑娘藏了起来。既然如此,雾便使了一计,让他们内讧,指出凶手。

    “圣赫王若不知这阿月姑娘,那鬼方国与这里相隔十万八千里,我又怎么可能追到这里来。若圣赫王不知道,你的族人定是知道这阿月姑娘!”

    雾的话果然有用,圣赫王端起酒杯,砸在地上。他一声怒喝道:“是谁!”

    倾戎很少见自己父王这般狂暴失去理智,他听那人口中的阿月姑娘,便猜测到了,是那日自己救下的人,只是如今知道她名字后,忽然就觉得很难过。

    因为他的慈悲之心,他害了族人,他成了罪人!他要向父王和族人谢罪!

    倾戎正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珂焉抓住了。珂焉朝着他瞪了两眼,倾戎这才怯弱地看向了她,珂焉摇了摇头。

    圣赫王忽然抬头,将神色从族人眼前扫过,他们一个个或许怯弱,或许期待,或许痛恨,更多的便是挣扎。

    “圣赫族人听着,若是想活命抱有一丝期望,就跟着此人走,若不想,就随我在此处落地生根,守护着这一片土地,若有来生我们还在此处生根!”

    圣赫王斩钉截铁说着,那愤恨不平的声音,早已化为了平静。

    鬼王是什么人,大家知道。鬼方国是个什么地方,他们没见过,但若是活着,还不如死在这里干净。

    耶律文已经老了,他早已没办法随着圣赫王迁移部落,好在这十六年,圣赫部落一直在此处,他也将晚年度过得安好。

    “大王!臣追随你!”说着,耶律文便一头撞上了桌子。本来等着老死的耶律文,而今能够以这种方式,继续追随圣赫王,是他这辈子,最圆满的一幕了。

    耶律迦忽然哭出了声,她啜泣着声音道:“爷爷...”

    倾戎看着耶律文,头上流下的鲜血,沿着桌子缓缓而下,在毛毯上染红了一片,他颤抖着身子,心中不断嘀咕着:那便是死亡吗?

    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错,他在脑海反复放大这些问题,头脑一刻也清醒不起来。

    他摆脱了珂焉的手,起身朝着众人道:“那位阿月姑娘,是我救的,我救了她,是我都是,全是我!”

    说着这些话的倾戎,面目早已哭花,他已经不知道,可以怎么做能挽回一切,若是可以,他在心里下一万次决定,他从不羡慕外界,他应该听从母亲的话,在族人中娶一个世子妃,然后好好守护族人,在这里安稳度过一生。

    倾戎面上写上罪责,满眼惶恐和害怕。

    之前那些认命的族人,忽然像是抓住了泄愤的出口,他们开始诋毁。

    “他就是个恶魔,就是一个恶魔...”

    “他七个月就出生了,这样的孩子不吉利...”

    “圣赫王,杀了罪人,我们都跟随你...”

    “天天想着外面的世界,最后还是因为你害了我们...”

    “不学无术,哪怕你强一点,我们也不至于被逼上绝路,你和你父亲都不配...”

    这些是他们内心的想法,是他们不安的现在,是他们恐慌在死亡中的挣扎。

    圣赫王听着这些,他也深感无力,蛮荒部落有八族。八族首领,都各有擅长的领域。鬼方国最令人羡煞,他们拥有嗜血的本领,并以此功力大增。唯独圣赫族一直没有擅长的领域,所以不配称为异族。

    圣赫王对族人大声吼道:“他是我圣赫王的孩子,你们可以说我无能,却不能说他无能!若不是他,我不会搬迁至此,也不会在此护着你们十六年!”

    圣赫王吼着便哭了,他上前捧着倾戎的头,温和道:“你是一个神灵都庇护的孩子,父王会护着你!”圣赫王话音刚落,便朝着众人吼道:“保护世子!杀出去!”

    雾忽然笑了,原来圣赫王演这些,就是让他放下戒备后,杀出重围。

    那些听圣赫王命令的人,一同举起大刀,朝着雾进攻。

    女人们也纷纷出场,珂焉将自己的狐裘披在了倾戎头上,对他道:“跟上!”一片混乱中,倾戎便跟着那些个头很高的女人,从毡门中出去了。

    毡帐内剩下圣赫王和族中男子,拖着雾搏斗。

    珂焉不同往常,她如今脑子十分清楚,圣赫部落最后的希望是倾戎。

    “阿戎别哭,你听着后山有骆驼,那些是用来搬毡帐的,驮着你定是能远走千里不成问题,这个你拿着,这是圣赫部落最后的希望!”

    倾戎如今不知如何应对,他一直发抖,也不敢看自己的母亲。珂焉见他那样,十分担忧,她背过身朝着耶律迦看了一眼,又交代道:“耶律迦,你陪着阿戎,别让他回来,好好照顾他!”

    珂焉转过头,不去看倾戎,她吼道:“阿戎,你记住;只要你活着,圣赫部落便没有倒下!”

    倾戎得眼泪唰的一下,哗哗落下。他停歇了半秒,用尽了力气回应道:“圣赫部落永远都在!”

    两方分离后,珂焉和众族人向着与倾戎相反的方向跑了,直到深夜她们又才返回了月鸣谷。

    毡帐外没有尸首,只有寒风冷冽。她们跑入了宫帐,见那些尸首叠在一起,他们个个面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有些胆小的女人们,竟然吓得在地上横哭。珂焉刨出了圣赫王的尸首,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剩下那些女人们,也开始找自己男人的尸首。

    珂焉这下眼泪忍不住了,她哭泣道:“他们没有追我们,应该是去追阿戎他们去了!若是追不上,可能还会返回这里。你们要走的,现在就带着骆驼走水路!”

    听珂焉的话,没人答应着。她们只是将红肿的眼睛,哭得更红而已。

    不知谁说了句:“我们留在这里祈福吧!”

    珂焉眉头紧锁,将身上的腰带解开,绑在了圣赫王的身上。“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将火把点燃,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天亮后,把这里的一切照亮吧!”

    不一时,她们围成了一个圈,将那些尸首摆在了中间。熊熊的大火,将他们全部焚尽。

    都说冬至乃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所以导致冬至这天的夜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