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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编制就是一切

    “宫川良,苏州工联的负责人之一。”

    “这个是卓后人,呃......”

    “听说过,扬州那边的消息来的比你们快,说是有个叫卓后人的家伙,原家仆出身,参与了扬州纺织工起义,很厉害,理论水平不错。”

    “嗯,听说过就好。”

    欸,我是不是还挺有名的?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

    当然,卓后人自己也清楚,这种想法其实并不靠谱,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大概卓后人这个名字还是个极其陌生的名字吧。

    也就是扬州周边这一带的几座城市里,大概会对此有些关注的人才知道卓后人这个自扬州起义事件中突然出现的名字了。

    不过卓后人还是因此有些小小的满足感。

    “宫哥,最近那帮经济委员会的人来找过你没有?”

    “地方上的?”

    “废话,全国经委的话就得来找我了,当然是地方上的了。”

    “找了。”

    居然还真找了,动作可真快啊。

    李贶生想到,虽然大致已经猜到那帮新文官的意图,但他还是询问到:

    “他们说什么了?”

    “给我们编制,想要我们安份点。”

    那可真是......大出血啊。

    工联和工会的职能不能说是完全错开的,但至少在主要的负责方向上也能算是截然不同。

    工联是当初李贶生在发现地方独立工会逐渐演变了一小部分劳工的特权集体,不仅没有确保一个完善独立的劳工保障体系,反而开始在劳工内部形成了差异,加入了工会的劳工永远比没有加入工会的劳工具备更多的优待,不少中小型工坊必须优先雇佣工会成员,工会成员不得私自开除。

    否则,工会就会鼓动起大批的成员,对这些中小型的工坊进行一次次的骚扰,阻碍其生产,导致中小型工坊往往受制于这样的威胁,又无力像大型工坊或者官办工坊一样死撑,最终只能妥协。

    这也是苏州中小型工坊大量破产和维持艰难的原因之一,他们大量的资金都被用在了维持一部分工会成员雇工的福利待遇上,无法用于扩张工坊的产能,而又往往无法借到贷款,使得中小型工坊时常陷入资金缺少的窘境中。

    而这种看似对劳工不错的事情,实际上,在不少工会的操作下,也只有极少部分的工会成员才能享受到,大部分的底层劳工沦为了工会的奴隶,他们不得不每年缴纳会费,随时听从工会的安排,哪怕在上工时,工会一声令下他们也必须停工去为工会做事,而他们能够获得的,其实几乎没有。因为那些待遇丰厚的工作都被优先提供给了老资历的工会成员们。

    工会对此的解释则是,老资历的工会成员为了劳工的待遇费心费力,难道还不配得到一个好的工作了吗?

    劳工们不是那些无耻文人,他们面对这样的解释也不好说什么,但是,随着工作开始被优先提供给老工会成员的亲属,朋友,乃至于一些压根就没有参与过劳工运动,只是和老工会成员有关系的家伙时,不少劳工便开始抱怨连连了。

    工会内部也有着明确的阶层关系,不光分为了本地劳工和外来劳工,加入工会的资历,与工会上层的关系都决定了其在工会中的地位。而工会中的底层劳工得为工会做事还什么都得不到,工会中的一些高层,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工坊主了,只不过经营的是一家名为‘工会’的工坊了。

    而这座工坊的压迫和剥削也丝毫不少。

    到了事情最严重的时候,大批的劳工已经开始反对工会,他们私下组建了各种乡会,甚至宁愿找到苏州城里的帮派社团交保护费,也不愿意寻求工会的庇护。而工会面对着中小型工坊步步紧逼,可面对可以为工会提供大量资金,工作的大型工坊,以及一些官办工坊时,工会又完全成为了这些人的帮手,不仅一改过去强调自己是为了劳工利益的面貌,更是不断的跟着这些大工坊的脚步,高呼着什么为国奉献之类的口号。

    征日战争期间,一些官办工坊试图延长工时,工会便鼓吹起了打击倭寇,保家卫国的口号,完全不顾倭寇的说法早在五六十年前就消失了,征日战争也和保家卫国毫无关系,只是北方资本的私自行为罢了的事实。

    一些劳工反对工会的号召,反而被打成了汉奸,叛徒,工贼,工会威胁城市中所有的中小型工坊不要雇佣这些人,又让一些地痞流氓去骚扰这些劳工,让很多劳工只能离开苏州,乃至于出现了一名劳工因怀孕的妻子被欺辱后自尽,不堪其辱的闯入一名工会高层的家中,杀死了其七岁孩子的恶劣事件。

    这些恶性事件的背后,还有着苏州经济的停滞,大量工坊规模扩张速度的减慢,城市工作岗位的减少,以及更多的外来劳工和更少的本地工作岗位等因素的矛盾。

    这也是工联产生的契机。

    工联不是工会那样的,一个单纯的执行组织,没有监管的执行组织一旦发生腐化,其后果已经在苏州工会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了。

    工联的主要作用,是负责进城农民及劳工的联系和组织的。

    简单的点说就是,工会的主要服务对象如果说是以少量本地技术劳工和高层劳工作为核心的话,那么,工联的主要服务对象,就是大量入城的农民工和外来劳工了。

    而这一类劳工最大的问题在于,其不稳定性。

    这些劳工是不稳定的,大部分中小型工坊也许会因为低廉的价格雇佣一些外来劳工,但归根结底,在手工业生产模式下,他们需要一个能够长期工作下去,有丰富经验和技术的劳工,而不是一个成天想着赚了钱就回乡下买地的临时工。

    可这些劳工也同样认为,他们是外来者,就算想要长期干下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谁也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和稳定,万一被开除了怎么办?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在故乡,他们至少能够得到一份心理上的安全感。

    于是,所谓的编制便出来了。

    编制是工会先搞出来的东西,为了要求一些中小型工坊提供给劳工稳定且长久的工作,工会会要求一部分工坊提供所谓的‘编制’,在编制之中的劳工将被许诺至少二十年的稳定待遇,除非极其恶劣的事件影响(例如杀人,抢劫)否则绝不会辞退劳工。

    这一类编制对于中小型工坊而言,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有些劳工借着自己的编制和背后的工会撑腰,开始随意怠工,而好处则是有些劳工则能够被确保长期工作的情况下,能够累积起大量的丰富经验,技术成熟的情况下,工坊也不担心劳工会离开。

    当然,编制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大型的官办工坊给出的。

    稳定,长期,丰厚的待遇,即使遭遇生产事故也有不低的补贴和抚恤。反正不少官办工坊在这方面的支出都是朝廷直接报销的,他们也懒得扣押,只有一些底层的管理人员也许会贪点。

    但那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对于很多农民来说,如果能够得到编制,也许他们倒也可以放下对于城市陌生生活的担忧,在觉得自己得到了保障的情况下,放弃那种‘赚了钱就回乡下买地过活’的想法。

    而工联的主要工作也就是这个了:确保农民工和外来工的最低待遇,尽力转化农民成为城市劳工,完成农民-劳工之间的转化链条,避免城市劳工最终堕落为一批新生的‘劳工权贵’。

    “......我可能要收回前言了。”

    卓后人有些发愣。

    “你们他妈的这进步的也太快了吧,这样下去,四一二对你们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太遥远的事情。妈的,还是说五千年历史都一个样,怎么都这么像呢......”

    还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