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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会说话了

    梁小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一行六人围坐一桌,正在路边的一间小客栈里打尖。除了梁己亥父子和娄荣光外,另外三人都是娄荣光的同伴。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綦江的边界,属于重庆地界,离娄梁镇约有一百余里远。

    与娄荣光同行的三人也均是革命党,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体格魁梧的,是陕西宝鸡人,叫秦举仁,他老爹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考上举人,可天不从人愿,到老都还是个秀才,所以给儿子取名叫举仁。秦举仁在家里排行老二,大家都习惯叫他秦老二。

    矮墩墩的那个叫钱同乐,四川乐山人,一身短打工夫了得,据说是岳门的传人。(岳门拳法是岳飞老师周同所创,因为后来被岳飞发扬光大,所以不称周门而叫岳门。)

    钱同乐因为有一身好武艺,又在四川峨眉山下长大,常常自称为峨眉大侠,所以同伴们戏称他为乐大侠,叫顺溜了后就变成了乐侠。

    第三个人中等个子,左边脸颊上有一块青斑,名叫罗玄同,重庆开县人。因为脸上的印记,同伴多戏称其为青面兽,或叫兽哥。兽哥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回答别人的问题也十分简练,能用一个字表达清楚意思的,绝不多说两个字。

    四人自打离开了娄梁村后,便不再戴着斗笠和面罩,扮作寻常行商之人的模样。

    一身长袍马褂的娄荣光看见小树醒来,用衣角替他擦了擦口边的唾液痕迹,打趣道:“闷蛋儿醒了,梦见啥子好吃的了,口水流了一桌。”

    梁小树不好意思地自己伸手抹了一把嘴角,“没梦见啥,荣光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他这一张嘴说话不得了,把旁边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娄荣光,更是惊奇万分,自打闷蛋儿被梁己亥捡回娄梁村起,他就从未见过这哑巴娃儿说一句话,现在乍一听见,不奇才怪。

    小树昨天晚上在憨包泉边只跟那个黑衣人头领有过寥寥的几句对话,因为当时发生的诧异之事太多,几乎没有人留意,而现在他身边的几人那时都不在现场,所以对于他突然的开口说话,表现出惊讶是很正常的。

    “闷蛋儿,你,你咋个会说话了?”娄荣光瞪圆了眼珠子问道。

    梁小树摇摇脑袋,装作不甚清楚的样子:“昨晚上下到憨包泉底下的时候,好像是碰见了爷公梁安左,他跟我说帮我打开了什么气魄……”

    他将世间人告诉他的关于三魂七魄的理论夹带着一些自己胡乱臆测的东西,东拼西凑地解释了一通,也不管其中逻辑是否正确,条理是否清晰,反正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这些道理说不明白也很正常,不合常理的部分推给憨包泉就好了,那本就是一个奇诡的地方。

    “你们认为如何?”娄荣光扭头问其他三人。

    秦老二瘪瘪嘴,不置可否:“不好说,不好说,这憨包泉下面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发生!”

    乐侠倒是信了七八分的样子:“怕是有可能,我师父的命门就在气轮这里,练功的时候确实是不能说话的,怕一张嘴就散了功。”他说完还在自己的喉咙处比划了一下。

    罗玄同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点点头,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奇——诡!”

    娄荣光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也基本上接受了小树的解释,娄梁村的神秘事件一桩接着一桩,倒也不差这一件了。

    “荣光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往哪里去?”糊弄过去的梁小树赶紧转移话题。

    “这里是重庆綦江县地界,上一任族长梁长庚有一个孙女儿嫁到了这里,娄族长叮嘱我们,要把你们送到她家去。”娄荣光回答他,“这一段娄梁村里的事情比较多,弄不好还会出大事情,而且,你也知道,村里有人要拿你父子俩当替罪羊,所以……,等事情过了,我再带信给你们,你们自己决定回不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梁小树伸手朝身边指了指,又问,“荣光哥,我老爹咋个还不醒?”

    “己亥叔可能是年岁大了,精力不济,没事,过一会儿就醒转了。”

    店家此时已经将饭食都端了上来,几个人便不再谈论,开始吃喝起来。

    小树拿了一块饼捏在手里,边吃边琢磨着。

    离开娄梁村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儿,心中甚至还略有几分兴奋,少年人的心性,本就是跳脱不羁的,有机会远行那自是求之不得。只是,自己这一走,老师世间人能否找到自己,在石壁中的学习才刚开了个头,难道就要结束了吗?还有,昨晚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厥过去,是哪里出了问题?

    “咳、咳、咳!”一直趴在小树身旁桌子上酣睡的梁己亥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睡姿不妥而引起的,还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在他身旁的秦老二赶紧扶他坐起来,伸出一只手准备去帮老汉捶背。

    梁小树拦住了秦举仁,一手轻轻托住梁己亥的下巴,另一只手顺着他胸前中央的经脉一遍遍的慢慢往下捋。

    稍过片刻,梁己亥的咳嗽便止住了。

    “你这还真管用!”在一旁看着发呆的秦老二不解地问道:“我说闷蛋儿,你为啥不让俺给你老爹捶背哩?”

    梁小树作了个揖,道声“得罪”,解释道:“老爹这是痰塞气滞引起的咳嗽,如若捶击背部,可能将痰引入气管而造成窒息,老人和幼儿体虚,极易死亡,所以,只能顺着食道把痰液导下去才行。”

    “闷蛋儿,这些法子是谁教你的?”娄荣光既佩服又惊讶,“梁乐逸那个书呆子怕是不懂这个。”

    “都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平常的很,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小树颇不以为然。当然,他也没说实话,这个知识点,是他前天晚上刚从石壁那儿的“生物学”里学到的。

    “这个理儿对,我好像也听师傅讲过。”乐侠点头附和道。

    “佩——服!”罗玄同还是两个字。

    “闷蛋儿可是我们娄梁村的小鬼才,聪慧异常,能过目不忘。”娄荣光摸着小树的脑袋,夸赞道:“族长说你有高人相助,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日后定有一番成就。”

    娄荣光一边说一边给刚清醒过来的梁己亥倒了杯茶水:“己亥叔,这一路颠簸,身子骨还吃得消吗?

    梁己亥左手衣袖擦擦眼睛,看清了所在的地方是客栈后问道:“不妨事,荣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娄荣光先告诉他族长的安排,然后把之前给小树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梁族长孙女婿家姓赵,离此地还有约莫一百多里路。”

    听完娄荣光的解释,梁己亥有些伤感:“在娄梁村安生了大半辈子,这眼看要入土了,却要走了,唉……”说着,又看向梁小树,目光里满是激动和骄傲,“王娃儿,我刚才做梦,梦见你会说话了,心里好安逸哦,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老爹,是爷公治好了我的哑病,等一下慢慢给你说啊,你莫担心,我们又不是不回去了,说不定过两个月,荣光哥就来接我们了。”小树宽慰梁己亥道。

    他感觉这一趟出来,老汉的精神头差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路上赶得急累的,还是过了花甲之年,身体越来越弱的缘故。

    “就是,就是,己亥叔,我办完事就会来看你们的,那时候咱镇里夔神的事情怕也结束了。”娄荣光也道。

    这一提及夔神,梁己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小树:“王娃儿,我记得昨天我们不是上山和娄荣生一起寻你爷公和夔神么?夔神好像离开咱们娄梁族了?”

    梁小树看了娄荣光一眼,摇摇头,心说你来解释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和梁小树对过眼神,娄荣光猛的想起了什么,心里不由得疑窦丛生。

    “己亥叔对于昨晚憨包泉发生的一切,看来是忘得差不多了,可是闷蛋儿为什么还会清楚地记得他在泉底见到了安左公,还被安左公治好了哑疾?莫非,族长手中的那个东西,对于下了憨包泉的人不起作用吗?”娄荣光心里想着,“可为何闷蛋儿又好像记不得从泉水里出来以后的事情了,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忘了?”

    “嗯,那个,己亥叔,夔神的事情您老就别操心了,族长会解决的。”娄荣光跟梁己亥简单解释了两句,便敷衍了过去。

    看着娄荣光的表情,梁小树知道他心里有了怀疑,却也不打算解释什么,这事情越说越扯不清,不如就这样让他去猜,反正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几个人匆匆填饱了肚子,便骑马上路,依然是娄荣光带着小树,秦老二带着梁己亥,六人四马,继续向梁长庚女婿所在的赵家庄疾驰而去。他们想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免得露宿荒郊野外,这年头,虽然战事不多,但路上劫道的山贼土匪却也不少。

    这一段山路实在是难行,晚霞满天的时候,他们距离目的地赵家庄还有几十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