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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出来,饶你不死!

    云景一向以谦谦公子形象示人,少有如此昂扬之态,因此云笠、云裳两人见了,不由心头为之一振。

    车厢静了一瞬,云笠却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

    不对,没听见被云景扯掉支竿的窗板合上的声响!

    云笠猛然扭头,却见窗板不但并未合上,反而被一只手从外面掀了起来,露出一张倒立着的人脸。

    在云笠扭头的同时,云裳身子不动,手上一道亮光一闪,已朝窗外刺出一剑!

    那人脸先是一侧,让开云裳剑光,同时右手上探,两指捏住剑刃,朝云景瞪眼道:

    “我云家是没人了么?怎地连小裳都带了出来?”

    云景这时才听到响声,扭头正对上那人目光:

    “原来是四族叔父来了,有三族叔父与您老坐镇,此次必定马到功成!”

    顿了顿才又道:

    “家长开口,我哪里管得住?想来是家长看小裳既在武学一道有上佳天赋,便有心让她出来历练历练。”

    雁荡云家处于北地铜州雁荡山下,虽算是江湖门派,但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族,规矩既老且大,而都邺云家久居京城繁华之地,家中风气早与雁荡祖家不同,此时云裳见是当面是四族叔父云季平,不敢顶撞,觉出捏着剑身的两指劲力已泄,忙收剑低头,与云笠一起道:

    “见过四族叔父”。

    云景知道云季平深夜前来,必有要事,不愿在这种事上纠缠,对着窗口说道:

    “四族叔父,先进车来,此时前来,可是形势有变?”

    云季平仍把脸贴在窗口,摇摇头道:

    “老夫一身土腥气,就不进车了,昨天潞平城里的探子带消息回来,虽然潞平三虎里的老二老三全部身死,但云中令似是并未落入人手,要么是裘老龙那里隐藏了消息,要么便是被潞南三虎里的老三彭修年藏了起来,还有一件事,连阳城外,三沙帮派出去截杀彭修年的竟然是一队毛都没长齐的小混混儿,尤其是彭修年居然就这么死了,如今他和二虎凌万里的尸首都还摆在潞平三沙帮堂口,此处将近潞平,前面便是白家坡驿,地处官道岔口,往东南是潞平,往西北是连阳,故而三哥命我顺着官道来寻你,看景儿你如何决断。”

    云景皱眉听完,思索一会儿:

    “我们此次既然打的旗号是探查林家灭门一案,而潞南三虎为帮林家而死,自然不能不管,四族叔父,就劳烦您带了小裳、阿笠,再有半队风云卫一同前去连阳,以截杀彭修年的由头,将那队混混儿一齐捉了,我则与庚哥一起,同三族叔父直奔潞平,咱们在潞平汇合。”

    也不知云季平到底是怎么倒挂在车上,他点点头,保持头朝下的姿势,叹道:

    “瞧着你与阿庚都能独当一面,便只觉自己老了。”

    一旁云笠奇道:

    “四族叔父见过庚哥了?”

    云季平扭头朝后车看了一眼:

    “离着还有十多丈远,便被阿庚的紫陵剑气锁住,若不是我以云家九宫真气回应,怕是早被他拦下,嘿!这么重的剑意,多少人便是到老都修不出来!”

    云笠眼中骄傲:

    “那是,庚哥的全真境可是实境!”

    云季平看他一眼,却没说话,人影一闪,便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白家坡驿人多眼杂,我们骑马从前面小路拐去连阳,连夜抓人,一日内赶回潞平,老夫在岔路口等你们。”

    ……

    连阳城西鸡屎巷靠头的一处平房中,一名精瘦汉子双手团拜,将手中杯子放在桌上,朝桌边两人躬身道:

    “信报确认,云家七日前从都邺启程,南下而来,云庚、云景俱在其中。”

    雷万停盯着桌面杯中的茶水烟气,皱眉不语,对面赫然是近来对裴若霄谆谆教导的周老先生。

    半晌,周重之点头“嗯”了一声:

    “无妨,我们看戏便是。”

    雷万停一扬眉:

    “由我看,这云中令十有八九便是在那姓裴的泼皮身上!不行,周叔,我今晚要去逼他一逼,看能不能把云中令诈出来。”

    周重之看他一眼,顿了一会儿,才又“嗯”了一声:

    “虽说助三沙帮拿云中令一事是在你手上办岔的,但也不用看得太重,我们千里来潞,潜隐数年,所图可不是这区区一块云中令,再说大些,便是漕运也不值得我们自乱阵脚,纵然真落在我们手里,按相爷的作风,也不会去沾帅字旗这件破事,至于阿禹那里,你想去便去,记得不要伤他。”

    雷万停今日才到连阳,并不清楚周重之与裴若霄之间的事,因此奇道:

    “周叔与这小泼皮认识?”

    周重之伸指点他一点:

    “你南下三年,仍是‘小泼皮’这般地叫,等回了北地,如何放心将那件事交由你做?我与这小友也是近日才相熟,看他心思见识俱都不俗,便起了带他回都邺心思。”

    雷万停一惊,他面前这周重之乃相府外门三管事之一,权责极重,本身又是神照境卦师,深得文相倚重,近年来为谋划那件事,负责相府在潞州的消息事务,长在南方数省,事务繁忙,怎么会对裴若霄一个街头混混儿青眼有加?

    不过此时他却无心在意周重之与裴若霄之间有过什么交往,自己南下三年,眼看事情要圆满功成,这时候若是再能拿到云中令,可以算是完美收尾,因此只是点一点头,表示他心里有底,随即便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长年跟随周重之左右的常钦轻声问道:

    “可需要属下暗中看着?”

    周重之笑了一声:

    “凌虚境的暗中盯着全真境?可能么?放心,万停性子虽傲,但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云中令在阿禹身上太过凶险,对他也并非好事,就算被万停拿走,日后这份功劳也会记一笔在他身上,如今我们还是看看云景这头雏凤,南下汹汹而来,会如何破局?”

    这话却是自问,常钦躬身不再言语,安静侍立一旁。

    周重之伸出左手食指,蘸了杯中茶水,在桌上曲曲折折画了一条线,却正是运河航路,他盯了良久,才道: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嘿,系的怕不是世家钱袋!”

    恰在此时,屋外敲门声响起,只听见裴若霄那处于变声期的破锣嗓子喊道:

    “周老先生在家否?小子裴若霄求见!”

    常钦面色一变,看向周重之,周重之摇摇头:

    “无妨,见就见了,说朋友便是。”

    而后起身,将原本雷万停的那杯茶泼到地上,收起杯子,一边开门一边笑道:

    “怎么此时来访?”

    裴若霄左手提一坛黄酒,右手拎了一包吃食,闪身进门,见屋内还有一人,便是一愣,忙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拜了一拜,才歉然道:

    “深夜无眠,想来先生这里讨几本书看,不知您老有贵客在,那小子便告辞了。”

    周重之一手拉住他,一手指向那人:

    “既来了,就不急走,这是我老家亲戚,你可唤作常叔,前些日子来了潞州,过来看我,便留着聊了一会儿家乡事。”

    常钦忙笑着应道:

    “这位就是您提过的阿禹吗?果然一表人才。”

    “灯这么暗,您老哪里看出来的一表人才。”

    裴若霄心里吐槽,嘴上却道:

    “小子裴若霄见过常叔,我带了酒菜,咱们正巧一起喝两口。”

    常钦摆摆手:

    “住的远,正要回去,这次便算了,下回,下回周叔请客,咱们好好喝上两杯!”

    周重之道:

    “既住得远,就不要赶夜路,今晚便在我这里歇息,正巧阿禹也来了,咱们一起喝点小酒,说说话。”

    常钦听周重之如此说,忙点头应是,迎着裴若霄,三人一起落座。

    裴若霄人小眼尖,虽然油灯昏暗,仍看到桌面上两只杯子茶水未动,地下却新泼了一滩水。不过他心里早认定这位周先生不是简单人物,因此也不说破,只是道歉:

    “夜里睡不着,我那里从刘师爷处拿的几本四书,除了《论语》还能勉强读进去外,另外三本实是看不懂,便想着来您老这里,能不能找着几本地方风俗志书瞧瞧,就是没有,就着酒菜,听您老讲几句阅历见闻,也是美事,却没成想搅扰您老与同乡叙旧。”

    其实今晚前来,是这两天裴若霄陪着红姐出城采买米面,并未出摊与周先生见面,而读过那本小册子后,对于《凝神诀》的吐纳方式疑惑颇多,特意此时前来请周先生解惑,不过看他屋内有人,故而随口编了个由头。

    周重之也不拆穿,摆手让他坐下,给他新换了杯热茶,一边看他摆酒铺菜一边笑道:

    “你未开蒙学,能看进《论语》便已是了不得了,前朝初年有个宰相叫做刘通,治下清明,百姓爱戴,有人问他如何治理天下事务?你猜他怎么说的?”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一典故裴若霄前世也听过,却不知其确切,再者据他观察,上一世与这一世虽然历史进程略有重合,但细节上的不同之处更多,因此不敢把话说满,一边将手里的半纸包花生放到周重之身前,一边好奇道:

    “他怎么说?”

    “他说‘《论语》二十篇,吾以十篇佐帝定天下’,说的是论语二十篇,他只读透十篇,便足以处理天下政务,如此,我才说你能看进去《论语》,已是了不起。”

    裴若霄大笑:

    “绕了半天,原来您老是在劝学,成,那我便将那本书随身带着,有空便拿出来翻两眼,不说什么治天下,只求跟人聊天时若是听到里面的话,能知道便好。”

    周重之拨开他拿酒盏的手,又自桌边的柜子里掏出半只油纸包的烧鸡,放到他面前:

    “既然年纪还小,正长身子骨的时候,便不要喝酒,身子骨承不住,若是伤了,以后习武便是麻烦。”

    裴若霄一愣,从这句话里他怎么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顺势起身接过烧鸡,又拎起酒坛,给周重之和常钦各斟了一盏,啃了一口烧鸡,而后才道:

    “那就听您老的,不过我这个年纪,又没打下武功的底子,还能练武?去年我们堂主教了我一套八仙拳,练了半年,说我已练到了第一重心意通,我也不懂到底通没通。”

    周重之接酒饮过一口,放下杯子:

    “习武自然要童子功,不过没有的也不是不能学,无非后续进境慢些,最终境界低一些罢了,再说,也不是没法子补救,只要能吃苦,成就也未必就比那些打小习武的低了!不过这都是后来事,现下你既无高明功法,又无奇珍异宝,便先把书多读上几遍,明了事理,以后万一有贵人相中,也不至于把握不住。”

    “哈哈哈,先生您老还不是我的贵人?”

    虽然因身上悬着一块云中令,不愿随意拉眼前这位老先生入局,但裴若霄心里早对周先生极为亲切,恨不得能当场磕头拜师。

    “老夫可算不得贵人,不过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倒是前些日里你说的海运一事,我还想再听你说道说道。”

    “嗨,我也是信口胡说,既然老先生爱听,我自然知无不言。”

    ……

    “莫送了,我住的又不远,您这便回吧,谢老先生劝学、借书,等这两天我看完了,再来还书。”

    裴若霄手里捏了两本文人游记,对门口的周重之说道。

    “阿禹,老夫再送你一句话,祸兮福所倚,逢事有静气,定能化险为夷!”

    看着裴若霄转过身的背影,周重之思量再三,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裴若霄心里一跳,没敢回头,嘴上却道:

    “多谢周先生指点,不过我一个混混儿,哪里来的险不险的?”

    直看到裴若霄出了鸡屎巷,周重之才坐回桌前,等了一会儿,常钦将门合上,问道:

    “大人?”

    周重之摆摆手:

    “无妨,不过这小鬼机灵,近日你小心些别与他照面便是。”

    常钦拜首领命,悄悄退了出去。

    另一边,裴若霄手里拿了两本游记,趁着月色,赶回了家,不过眉头却锁着,听周老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摆明了有心提携与他,但他最后一句又似乎是提醒?难道,他也是为了云中令?

    推开屋门,裴若霄仍眉头紧锁着,思索着方才的对话,一抬眼,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交出云中令,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