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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间世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方才那白须老者与那纸人在那祭坛上相对而立,而后右手持剑向左挥斩,所以那纸人被斩断头颅的瞬间,也向台下方向顺势侧倒,将碗口大的圆形断口面向了台下众人。

    此刻,那纸人被桃木剑整齐切断的脖颈处,竟有那殷红的鲜血,自那环形断头处缓缓溢出。

    诡异至极!

    “真是血!”

    “斩鬼见血!”

    ...

    “真仙人也!”

    ...

    霎时间,人群中纷纷议论不休,语气各异,惶恐谦卑。

    突然,不知何人带头,众人争先恐后的跪拜而下。

    齐声山呼!

    “仙人保佑!”

    “上仙保佑!”

    ...

    一手斩鬼见血,瞬间安抚疯妇的神异手段一出,众人已经不再有疑。

    不少人眼中都多了些期许,也有不少人早已抢在他人前面,跑到祭坛下长跪祈愿。

    只余菌子独自冷眼,惋惜自叹。

    世人愚昧。

    一方唱罢,祭坛下顺位第一者,便急不可耐的往台上奔去。

    是一中年男子,富家翁模样装扮,大腹便便,约摸三百斤开外,极为臃肿肥胖,迈步极艰。

    连滚带爬,一身肥膘如那石击潭水泛起的波纹一般,层层荡开,抖动不息。

    一家仆双手捧一精美托盘,紧跟其后。

    男子将将上到台面,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那白须老者脚下。

    大喊“上仙救命!”

    仅这一句四字言语,竟似耗去全身力气一般,大喘不止。

    那白须老者并未理会,反倒转过身去,似在闭目调息一般,惹得那富家翁一阵心惧,生怕不知在何处触怒了仙人。

    倒是那灰发老妪,不落痕迹的看了那家仆手中的托盘一眼,眼中有精光亮起,一闪而逝。

    作悲悯慈悲状,对着富家翁问道:“苦主有何磨难,尽可诚心道来。仙师方才施术,尽心尽力,恢复法力片刻,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富家翁闻言骤喜,也不迟疑,立马脱下身上的华贵长衫,背转过身,将那肥硕头颅使劲朝前送出,露出肉褶遍布的后颈。

    众人跟随看去,竟见那肥翁肉褶之中,长有一个硕大恶疮,孩童拳头般大小,圆润油亮。

    “仙姑明察,我这脖子不知何故,长此肉球三月余,遍寻多名医师查看,却多是庸碌之辈,非但不能祛除,反倒是越长越大,惹得我食不能安,寝不能寐,日日头痛不已。”

    听闻肥翁说完,那白须老者似乎也缓过神来一般,依照老套程序,凌空出剑,直指肥翁,厉声叱问。

    “仙姑,可查明何方妖孽作祟?”

    灰发老妪照样抖动不休,末了,仍尖声答曰。

    “回禀天师,懒中恶鬼,宿于其中,吞噬苦主精血为食,欲伺机蚕食脑髓,髓枯入脑,越俎代庖,谋夺苦主富贵。”

    “罪大恶极!代天斩之!”

    白须老者语出剑随,对着肥翁虚晃一招,煞有其形。

    而后快速收剑,从袖中摸出一块方帕仔细擦拭剑身,似乎方才当真斩到了那恶鬼一般。

    还不待那肥翁反应过来,继续言道。

    “恶鬼已斩,七日内寄生毒疮即可消散无形,退下吧。”

    肥翁心脑发懵,分明无甚知觉,不见符箓,不见纸人,仙师竟已施法结束,心中疑惑,虽有些恐惧,但还是硬着头皮发问。

    “敢问仙师,是否需以符箓捉出,封于纸人再斩,更稳妥些?”

    白须老者,闻言大怒。

    “老夫救了你的命,尔还敢质疑老夫?可知惹怒仙家是何等罪责?”

    肥翁被这一句怒问吓得惊恐万分,身体如筛糠一般,立马再度跪下,五体投地,大喊道:“不敢!不敢!请仙师恕罪。”

    眼见他这模样,白须老者心下怒气也消散了几分,末了,作那高深莫测模样,对着肥翁谅解道。

    “罢了罢了,你一介凡夫俗子孤陋寡闻,倒也情有可原。方才斩去那独户恶妇,功德加身,道心圆满,已无需借符,只是更耗法力。你可知附身你之恶鬼,方才在仙姑天眼洞见之时,起了殊死一搏的歹意,若不是老夫及时出手,明年的今日,只怕是你的忌日了。”

    “你睁大眼睛,且看这是何物?”老者话毕,将那上嵌铜钱的法剑送至肥翁眼前。

    众人跟着看去,在看清的瞬间都如那肥翁一般,内心震荡不已。

    只见那方才古朴无华的剑身之上,此刻竟鲜血淋漓。

    眼见此景,肥翁心中再无他疑。

    再次跪拜后,起身哈哈大笑,带着家仆离了坛去。

    灰发老妪见状,心生敬畏,跪伏在白须老者身前,颤声道。

    “恭贺仙师入大乘之境,得凌空斩鬼之法!”

    老妇恭维声未落,祭坛上众人再度抬脚,一边猛跺一边大喝。

    “凌空斩鬼!”

    “凌空斩鬼!”

    经久不衰。

    ...

    肥翁离去,采巧顺位恭敬起身。

    不过在走上祭坛之前,再次面露挣扎。

    最终还是将那方帕收回捂紧,藏进了亵衣之中,仅余十余枚铜板握于掌心。

    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祭台上。

    灰发老妪见她似乎两手空空,有些不悦,不过还是问道。

    “苦主有何磨难,诚心道来。”

    采巧诚惶诚恐,直跪而下。

    撩开一直覆盖住右侧眼眶皮肤的头发,竟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赤色红斑,环绕右眼四周。

    使原本应清明灵动的黑瞳,平添几分妖异。

    她紧紧抿住嘴唇,面颊涨红,羞于示人,不敢抬头。

    自卑与羞愤在这一刻或许达到她这一生的顶峰。

    可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出生时没有带来一张不求好看只需正常的脸。

    二七芳龄,最怕引人侧目。

    采巧颤声问道:“仙...仙姑,我的脸能治吗?”

    灰发老妪佯装恼怒,反过来厉声责问:“这是什么傻话,仙师坐镇,天下无不可斩之鬼,无不可去之疾,何况你脸上这小小狼疮邪灵?”

    “不过女娃儿,你心不诚,怕是得吃些苦头哟~”说罢,若有所指的看向了采巧胸口鼓胀的亵衣。

    采巧心思通明,哪里不晓得她的言外之意。

    没成想自己已经藏到了全身最隐秘之处,还是被一眼看穿。

    只见她双手抱臂环胸,紧捂胸口,踉踉跄跄后退两步,紧张到言语阻滞。

    “我…我没钱,只有这些...我是听你们说不要钱也可以看病…才来的…”说罢,摊开原本紧握的掌心,露出那十数枚尽显寒酸的铜钱。

    灰发老妪悄然间用余光观察着台下看客,人人聚精会神等着她的回应,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很期盼。

    心下大骂这没钱的穷酸鬼还真不少。

    不过样子还是得做足,于是面色如常,尖声道:“那是当然,仙师入世,慈悲济人,自然分文不取,那些黄白俗物不过是苦主得救,自发奉上的谢礼而已,哪里能入仙师法目。”

    随后,灰发老妪对着白须老者使了个眼色,老者心领神会,“休要多言,待我将这小鬼生擒住再说。”

    白须老者言罢,快速持剑袭来,冲至采巧面前,大袖一挥,剑身重重拍在采巧右眼的赤色红斑处。

    采巧完全没反应过来,躲闪不及,被拍击得眼冒金星。

    吃痛下踉跄后退数步,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左掌下意识的捂住痛处,仍处于发懵状态,剧烈的疼痛将她拍得双目含泪。

    不过那老者老妪并未理会。

    白须老者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采巧身段几遍,悄悄给灰发老妪递过去一个淫邪眼神。

    灰发老妪似乎有些不悦,不过还是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对着后面一招手,一边的童子便上前,将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塞进老者手中。

    灰发老妪看着采巧渐缓过神来,道:“苦主,你脸上是一狼疮邪灵,原本是与你一母同胞的死婴,你得独活,她则消亡,故自你出生之时便与你纠缠不休,妄图坏你容貌,毁你一生。“

    ”不过眼下,邪灵已被仙师镇晕,接下来只需仙师再次施法,削去这邪灵藏身的皮肉即可痊愈,只是这苦痛,你是否能承受得住?”

    菌子听到这些巫婆神汉竟然还想动刀,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短棍调整成击发姿态,随时准备出手。

    采巧神智将将恢复清明,就听到还要被剜去脸上一块硕大的皮肉,眼中恐惧乍现,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正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灰发老妪走至采巧近前,附耳在采巧耳边再度悄声引诱道:“你若不愿受那削肉之痛,还有一个法子,只需今夜留下侍奉仙师,待仙师忙完,亲自给你开光也可根治,且效果更好。”

    采巧心思单纯,未经人事,哪里知晓这恶毒老妪说的侍奉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做些端茶倒水,洗衣擦地的粗活罢了,听到可以有不用吃痛的法子,几乎没怎么思考,便连连点头。

    看到采巧答应,白须老者眼中淫邪之意更甚,抬手抚须,似是更加神清气爽了一些。

    他们的耳语当然逃不过一直高度关注着台上的菌子。

    在另一方多数人沉沦欲海的天地,摸爬滚打过数十年的他稍稍推算。

    便清楚了那白须老道的肮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