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立誓约情恋银月下，觉灵根妖火初具形
夜已深，膳房内却仍是灶火通明。
夜仁守在灶炉前精心熬着粥，夜云飞则如同多日前那样，双臂环胸倚靠在门边看着他。
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夜云飞的眼前忽然隐约显现出夜仁小时候的样子来：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眼睛如同曜石般黑亮，人见人爱。小小的他，会不分昼夜地努力练功，会懂事地为父母长辈分担一些事物，还会照顾弟弟妹妹们，经常领着一连串的小娃娃玩耍、练功……
恍然回神间，小小的身影与现在的高大背影相重叠。夜云飞忽然发觉，岁月如梭，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人人赞誉的英杰，可以独立了……
“多做一点，你娘点名要喝雪梨银耳粥，记得多放冰糖和枸杞。”
“好。”
短暂的沉默后，夜云飞感慨道：“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娘最后居然会被你说服……我还以为，她会坚决不同意你去前线呢。”
“……”夜仁轻叹口气，“其实，父亲您也和母亲一样，担心我的安危，但最终会尊重我的选择。”
听他这样说，夜云飞轻叹了一声：“雏鹰总是要经历风雨才能搏击长空的，一味地压制在窝里，那跟家养的鸡又能有什么区别？”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们并不想阻拦你。我们只是舍不得你罢了。”
“前往战场……确实危机四伏。但即便是留在家里，你就能安分了吗？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放手。反正以你那谨慎的性格，也不可能会让自己常陷险境。”
听到父亲的话，夜仁轻咳一声，失笑道：“您说的对，孩儿惜命的很，自然不会如同愣头青一般无脑冲锋陷阵。”
夜云飞看了看已经散发出香气的粥罐，啧啧道：“只是你这一走，我们可就得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口福了。所以，一会儿你把你娘要的雪梨粥熬好后，还得再给我熬一罐肉粥。然后这两天再多做些好吃的，最好再整几个生辰宴那样的宴桌……对了，水晶肘子必须得安排上……”
听着夜云飞在那里报菜名，夜仁不由得笑了出来：“若是时间允许，正事忙完的话，孩儿自会如此。”
夜云飞看着他：“筹备兵员之事，就按你们商议的计划来。至于其他物资的筹集，我们这些主事的也会尽全力协助你们。”
“你现在是正规的军官，这次的出征，我们会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意见。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
夜仁思索片刻，道：“粮草与物资方面，还请父亲与诸位长辈协助筹集。另外，我想要一个人随我出征。”
“谁？”夜云飞问。
“武城夜家护卫队队长，夜琛。”
夜琛实力高强，作为宁州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实力仅次于宁州三杰。他有过三年的从军史，更是任职武城护卫队队长多年，综合能力堪称上佳。
夜琛与夜仁关系甚好，若是他能随夜仁出征，无疑会成为夜仁的一大助力。而且，有他这个夜家人跟在夜仁身边，夜云飞和夜疏影也能更放心一些。
夜云飞点点头，“可以。我明日便修书一封送往武城，将夜琛调任回来。”
夜家的本宗是银夏玉山，居住在其他城地的都是旁系。旁系的族长都听命于本宗族长，故而夜云飞想将武城夜琛调任回来只不过是一封调书的事。
至于夜琛会不会愿意……开玩笑，就那小子对他家仁儿的崇拜度，只怕接到调任的那一刻就会连夜扛着马赶过来！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之后，父子俩将出征的相关事宜定好了完善的计划。看着夜仁将熬好的粥盛到了罐里，夜云飞忽然开口道：“若是公事没有疑问了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与秋月丫头婚约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夜云飞与南宫琪的担忧是基本一致的。此次南宫家族访宁定亲一事高调异常，再加上中途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夜云飞绝不相信朝廷会不知道此事。在这样的档口，皇帝一封圣旨把夜仁调到了千里外的战场前线，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想必你应当也能看出来，朝廷已经对你们两人的婚约插手了。这也在意料之中，为君者，最擅制衡之道，皇帝不会愿意看到能对稳定格局造成影响的事发生。”夜云飞见夜仁沉默，轻叹一声，“我和小琪琪方才也交流过，最终还是决定不做插手，一切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抉择。”
“……”夜仁沉默着将瘦肉与腊肠娴熟地切成丁，然后将菜刀轻放在案板上，舒了一口气。
“我……个人无法做出抉择。这件事，我会和秋月详谈。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尽快作出决定的。”
他的反应在夜云飞意料之中。夜云飞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会如此。”
他歪头看着夜仁，挑挑眉：“还记得一开始，你可是很排斥这个婚约的。结果现在居然会为此而犹豫不决……”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真的对那丫头动心了。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心中不舍；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犹豫不决；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你的难以抉择，既是怕伤害到人家姑娘的心，又是舍不得就此放手。其实，你完全不用自我怀疑——事实上，你的本心现在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虽然说好了不干涉年轻人的感情，但好不容易物色到满意的儿媳妇，自家这木头猪也破天荒地知道拱白菜了，夜云飞还是忍不住助攻了一把。
见夜仁背影愈发僵硬，抱着砂锅要往炉子上放的手都开始发抖了，夜云飞嘴角微微一勾，他知道，现在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你之所以会犹豫，不就是因为有顾虑嘛——担心自己在战场上出事？你可是跟我们再三保证会安然无恙的，你的信心没这么容易消失吧？所以你肯定是能平安归来的；担心姑娘因为苦等你而耽误自己？别忘了，人家才刚刚及笄，待你过上三五年回来之后，你们正好到了适婚之龄，不会存在误人芳华之说；担心时间会冲淡你们的感情？那更没必要了，人家秋月是好孩子，若是真转而看上别人了，那只能怪你自己不够优秀不是吗？再说了，若是现在就正式定了亲，将来她就算是后悔也跑不了。到时候哪怕是要退婚，那也得等你回来后商议……你回来了，若是再不能把姑娘重新追到手，那就丢死人了，家门你也甭想进，趁早滚回边疆得了……”
“爹！”夜仁没好气地白了父亲一眼，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却偏偏反驳不了，难得地有些憋屈。
见他如此，夜云飞知道时机到了，便坏心眼地发动了最后一击：“你可以这样大胆地设想一下：假如你临走前没能和秋月确定关系，万一将来有一天，她爹给她安排了其他的定亲对象，你喜欢的女孩儿未来会有其他的男人疼爱，而你只能苦哈哈地在边疆吃沙子……”
“砰！”夜仁只觉得脑子里瞬间遭到了雷击，手上一个不稳，砂锅摔碎在了地上，溅地满地都是汤水碎瓦。
在夜云飞发呆的一瞬间，夜仁那原本怔忪的目光瞬间回神。他再顾不上地上的狼藉，仿若一道闪电般绕过夜云飞冲出了屋门，等夜云飞反应过来时，他早就没影了。
夜云飞：“……”
啊这，好像一不小心刺激地有些过头了……
不过嘛，看样子效果已经达到了。这就很不错。
夜云飞哼笑了一声，摇摇头：“臭小子，你爹都提点到这地步了，你要是再不开窍，那可就活该打光棍喽！”
说完，他看了看满地的狼藉，懊恼地一拍脑门儿：“啧，失策了，应该等他把我的瘦肉粥熬好了再说的啊。不过幸好还有雪梨银耳粥，看来得和娘子分着吃点了。”
他走过去想端起粥罐，结果左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隐痛，差点害得他把这个瓦罐也掉到地上。
“嘶……呼哈！好险！”夜云飞连忙扶正了瓦罐，然后用右手揉了揉左肩，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骂道：“这个小琪琪，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说是找她侄女去谈谈心，结果一回来就臭着个脸拉着我打架……一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模样，问她咋回事也不说，真的是……我不理解！”
……
蕙兰苑。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伫立在屋檐下，面对着紧闭的屋门，右手抬起又放下，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这位自然就是夜仁。方才被夜云飞激地脑子一热，一口气赶到了南宫秋月居住的房前，可到了要敲门的时候了，那股冲动劲儿却冷静下来了。
夜仁在屋门口一直重复着抬手放手的动作，愣是生生犹豫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最后，他抬头看了看高悬天际的明月，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手臂。
算了，天色已晚，秋月应该已经休息了。他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来找她吧。
他在心中说服了自己，然后默默转过身，结果一抬眼，却见院门口站着一道倩丽的身影，惊得他后背一凉。
“秋……秋月？”定下神来，夜仁很快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有些错愕。他转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在转头看看一脸调笑的南宫秋月，眨眨眼睛：“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
南宫秋月美目微眯，歪歪脑袋看着夜仁：“深更半夜，夜大公子光临小女子屋外，意欲何为？”
“咳咳，别闹……”夜仁轻咳一声，苦笑道：“我就是……有些事想找你，担心你休息了，就没敲门……”
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南宫秋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无奈地摇摇头，上前几步走到了夜仁身边，笑道：“不逗你了。其实我也是刚刚出来散了散步，回来正好遇到了你。”
她抬头看着夜仁，美目似水：“灵渊，我睡不着，今晚月色很美，你陪我散散步，好吗？”
……
夜仁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多长时间，只是依稀记得，这偌大的一个流云池，他已经绕了起码三四圈了。
因为担心少女会不小心踩空，所以夜仁走在了临近池岸的内侧。在散步的过程中，夜仁几次想要提起婚约之事，但都在还未开口之时被南宫秋月用其他轻松的话题打断。以至于两人走了这么长时间，聊来聊去，夜仁就是没机会主动说出来。
“灵渊，你为什么非要走在里面呀？”在夜仁又要张嘴之时，南宫秋月忽然歪头看了看他，很是天真地问道。
再次被打断思路的夜仁咂咂嘴，解释道：“大晚上的，周围没有火把照明，我担心你踩空掉到水里，所以才走在里面。”
“这样啊……”南宫秋月右手食指点在朱唇上，若有所思。然后，只见她围着夜仁转了一圈，忽然伸出右手拉住了夜仁的左手。
细腻温软的触感从夜仁的掌心直冲四肢百骸，夜仁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只见他浑身又控制不住地闪烁过一道道蓝紫色电流，发出了一系列噼里啪啦的微弱声音。
“呃……咳咳……”见南宫秋月挑眉看着自己，夜仁窘迫地轻咳两声：“那个，夏夜水边蚊子多，我电蚊子呢……”
“啧啧……”南宫秋月只觉得害羞的夜仁十分可爱有趣，也不拆穿他，而是笑眯眯道：“若是担心我失足落水……这样拉着手，我不就掉不下去了吗？”
少女的声音甜美动听，带有一丝亲昵的撒娇，夜仁只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乱了，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可现在你走在外面，没有落水的危险啊……”
话刚说完，就感觉手心被狠掐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南宫秋月眼睛微眯：“我担心你掉下去，不行吗？”
“我……行！”本来还想说“我要是真踩空了你也拉不住我啊”的夜仁忽然从南宫秋月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缕危险的杀意，立刻下意识地改了口。
话音落下，南宫秋月总算是满意了。她娇嗔地瞥了夜仁一眼，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走吧！”
“唉！”夜仁属实是拿她没办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偏偏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软地一塌糊涂。
两人便这样牵着手漫步池畔，再没有说一句话。凉爽的清风自水面拂来，令人心旷神怡。一时间，气氛安逸，恬静温情。
夜仁恍惚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当他猛然回神之际，两人已又走了六圈之远。南宫秋月也有些累了，便拉着夜仁来到了流云亭，坐在桌前歇息。
“秋月，我……”心中下定了决心，夜仁深吸一口气，准备向南宫秋月提起正事。然而，他却再一次被打断。
“灵渊。”南宫秋月忽然转头看向他，神秘地笑道：“今天晚上，有三个月亮，你发现了吗？”
三个月亮？
夜仁只是迟疑片刻，便是顿悟。他微微一笑，略作思考，便出口成章：“举目远眺：素练悬天，皎光布世，星稀云缕映玉弓；垂眸俯览：银钩浮泽，静影沉璧，澜起蟾桂濯清波；转睛凝望：霜瑶冰魄，琼姿神洛，婵娟相形亦失色。”
当他说到第三句时，便将目光转向了南宫秋月。见对方正用亮晶晶的眼眸惊喜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鄙人觉得，三月同世，却是离我最近的那一位，最为美丽，秋月姑娘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眼底仿若无尽深渊一般，令南宫秋月的心魂都险些为之沉陷。
“呜……”南宫秋月恍然回神，俏脸微红，有些娇羞地看向他处，却悄悄地向夜仁又坐近了一些：“真没想到，夜公子不仅武艺超绝，就连文采也是如此出众呢！”
这……算不算是他在为自己作情诗？南宫秋月如此想到，芳心一时间怦怦跳地厉害。
“过奖了。”夜仁倒是谦虚地摆摆手，“词藻堆砌而已，华而不实，押韵与平仄都欠佳，怎配文采出众。”
南宫秋月却不这么认为：“出口成章，精词妙文随念而成，已经非常厉害了。”
静默片刻，南宫秋月抬眸直视着夜仁，轻声道：“天际明月，悬照穹寰，千里共赏；水中皎月，寄情杯酒，与君邀酌……”
在夜仁震惊的目光中，南宫秋月却无半点羞意。她微笑着回望夜仁的眼眸，目光柔情似水，却又坚定万分，一字一句道：“若君不弃，秋月愿守心铭恋，待君凯旋。岁月无改，此誓勿移，天地鉴心，星月同证！”
……
夜信坐在岸边的假山上，手里掐着还在扑腾挣扎的大肥鱼，此时正眼角抽搐地遥望着亭中的两道身影。
因为相隔较远，他听不太清两人的交流，只知道秋月姐刚刚好像跟哥哥说了些什么，然后……
然后哥哥就一把将人家搂怀里了，到现在还没松开。
“我说，你确定咱不做点什么吗？”转头看看坐在一边，正没心没肺地磕着瓜子扒头欣赏的南宫秋雨，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你姐都让我哥抱怀里了，你不去想办法赶紧救救她，还在这坐着看戏，这样真的好吗？”
南宫秋雨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好的？夜仁哥哥和姐姐关系突破，我别提多开心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想着搞事，要是打断了他们……”
“得得得，停停停，我懂，我懂！”不等她说完，夜信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开玩笑，人生苦短，他可不想走捷径。
“二哥，大哥和秋月姐姐在抱抱吗？”在夜信的身后，夜晗好不容易爬上假山，啪叽啪叽地凑了过来，两只小手搭在了二哥的肩膀上，扒头看过去，大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好奇。
“小孩子不懂，别瞎看！”夜信随手把大鱼塞到了妹妹怀里，“把这鱼拿去膳房，让仆人去冰窖取冰来镇上，明天让大哥给咱们烤鱼吃。”
“哦……”鱼很大，夜晗用双手费力地抱在怀里。幸好夜信先前将它打晕了，不然一扑腾起来，小姑娘怕是能被直接震下去。
小夜晗很聪明，她先将鱼扔到地上，然后自己慢慢爬下假山，最后再重新把鱼抱了起来。临走前，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二哥，嗫嚅道：“二哥，大哥是要离开了吗？”
夜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大哥要去哪里？”
“去边疆，打敌人，保家卫国。”
“边疆……听爹爹娘亲说，那里很远……大哥会走很长时间吗？”
“嗯，至少也得两三年。”
听二哥这样说，夜晗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舍不得大哥走……”
夜信叹了口气：“谁也舍不得他走。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既然拦不住，那我们努力修炼。等我们变强了，说不定就也能赶往边疆，与哥哥并肩战斗了。”
夜晗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精光，她将怀里的鱼向上颠了颠，然后奶声奶气道：“我也要努力变强，将来帮助大哥打敌人！”
“你？”听了妹妹的豪言壮语，夜信笑了。他挑挑眉：“你现在灵根都还没觉醒呢，怎么练功？修炼的事，还是等你觉醒灵根以后再说吧！”
“哦……”说起灵根，夜晗顿时有些泄气。她今年已经六岁了，按理说也应该到了灵根觉醒的年龄。大哥和二哥都是在六岁生辰那天觉醒的灵根，可她的生辰已过，至今丹田内却都没有异象。虽然爹爹和娘亲告诉她，灵根觉醒的时间是因人而异的，不必着急。但每每见到两位哥哥强大的实力，再看看那些灵根觉醒失败的哥哥姐姐们失落的样子，夜晗的心里就感到很焦急。
“我什么时候才能觉醒灵根呀……我的灵根属性会是什么呢……”抱着大鱼，夜晗摇摇晃晃地迈着小步伐离开假山向膳房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夜色已深，夜晗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倦，怀里的鱼也仿佛变得越来越重。与此同时，小腹内忽然缓缓涌出了一股奇怪的热流，令她渐渐感觉到了不舒服。终于，在又走了十几步，腹内的热感越发强烈之时，夜晗虚弱地瘫倒在了草地上，整个身子压在了大鱼上，渐渐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
良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才缓缓分开。
“秋月……”夜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面前面色微红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虽然在傍晚时分，他就已经听到了少女的话，知道了她的决心。可当她方才郑重地对他立下誓言之时，夜仁依旧被感动到险些迷失自我。
南宫秋月也平复了一下自己悸动的芳心，她看向夜仁，眼带笑意：“灵渊，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在听。”
捕捉到少女眼底的狡黠，夜仁无奈，没好气道：“我还有什么话说？你这都天地鉴心，星月同证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嘻嘻……”见他如此，南宫秋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罢，她垂眸沉思片刻，继而抬头看向夜仁，轻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们确实还是要仔细商议一下的。”
“嗯。”夜仁明白她的意思，也严肃了下来：“我明白，你说的是定亲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内，夜仁和南宫秋月进行了长达半炷香时间的密谈。没人知道他们最终做好了怎样的决定，只是当他们站起身，手拉着手离开流云亭时，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当两人目光相对，一种专属于彼此的特殊默契感已悄然形成。
走着走着，南宫秋月忽然眯着眼睛看向夜仁，笑道：“灵渊，你刚刚所作的那三句话，我非常喜欢，改日你用笔书写出来送给我，怎么样？”
一听这个，夜仁顿时苦了脸：“啊？别了吧？我字贼丑的……”
这是实话，夜仁别的方面都好，偏生就写得一手烂字。烂到什么程度呢，能被夜礼那臭小子大肆嘲笑成“仁派烂草体”……
南宫秋月却不依不饶：“我不管，只要是你亲手写的，我就喜欢！”
她不给夜仁垂死挣扎的机会，很霸道地便一锤定音：“就这样，我把我的誓词书写下来送给你，你把你作的语句写下来送给我，我们互相交换，不得拒绝！”
夜仁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同意啦！
“看来以后得尽量练练书法了……”夜仁心道。
就在这时，耳畔却是忽然传来了南宫秋雨焦急的呼喊声：“夜仁哥哥！姐姐！你们快来啊！小晗妹妹出事了！”
……
云棠室。
此时的夜晗仿若发高烧了一般，浑身烫的厉害。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已是通红，眉头微皱看上去有些难受。
只是，守在她身边的夜仁却并不焦急。恰恰相反，在用灵力给夜晗仔细探知了一遍后，他便彻底放了心。
长舒一口气，夜仁对着有些不放心的南宫秋月等人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小晗这是灵根觉醒了。”
“灵根觉醒？”听夜仁这样一说，夜信和南宫秋雨顿时松了口气。只有南宫秋月不太明白。
意识到南宫秋月没有觉醒灵根，所以没有类似经验，夜仁便耐心地给她做了讲解：“人生来丹田中便蕴有灵根，灵根是灵力之源，决定着灵力的属性、精纯度等各个方面，也是一个人能够修灵的根本条件。灵根在六岁之前处于胚芽状态，缓缓发育，在这个阶段的灵根非常脆弱，极其容易受损。灵根受损，轻则影响资质，重则终身失去修灵资本，沦为常人。”
“在孩童六岁时，灵根会不定期自然觉醒。觉醒成功，灵根便会开始自然产生灵力，并自行温养和巩固人体的经络骨骼，自此之后，孩童的身体素质会进入少则几月，多则数年的无副作用攀升期。灵根觉醒成功的孩子已经异于常人，自此可踏上修灵之路；灵根觉醒失败不会影响身体素质，自此孩童便只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夜仁看了看夜信，耸肩笑道：“我和小信都是在六岁生辰那天觉醒灵根的。我记得我觉醒雷属性灵根之时，大晴天忽然落下了一道雷霆，把玉山老宅里的一块假山都给劈炸了，所以外公才会将列缺锏作为我的生辰礼物，意为‘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小信觉醒灵根那天更有趣，他向往常那样下水游泳，结果潜下去小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浮上来，吓得我还以为他溺水了，正想下水捞他，他却自己浮上来了。上岸之后，我就发现他觉醒了水灵根……”
“灵根的属性与觉醒方式是因人而异的，自我十岁以后，每当族里的弟弟妹妹们有人觉醒灵根，我就会赶过去观摩或是协助守护，故而对于觉醒灵根，我有着很丰富的经验。”夜仁看着夜晗，感受了一下妹妹颈窝见的异常滚烫，说道：“小晗觉醒的灵根，不出意外会是火属性。至于她现在的体温异常，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小信，命人去通知一下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小晗觉醒灵根了，请他们过来协助护法。”
“好。”夜信看了看床上的妹妹，啧啧道：“原来是火属性灵根。我就说嘛，刚才发现她晕倒时，她身下压着的鱼都已经被烤到半熟了，可把我吓了个够呛，还以为见鬼了……”
夜信离开后，南宫秋月看着正在觉醒灵根的夜晗，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之情。
要是她也能觉醒灵根，那该有多好啊，哪怕再痛苦，她也能忍受！
察觉到南宫秋月的情绪，夜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他知道，南宫秋月的灵根早在还未觉醒之时便被毒毁了，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摆脱残毒的侵害，只能依靠那奇异的暖流镇毒，更别说修复灵根了……
等等？修复灵根？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夜仁眉头微皱。
他隐约记得，曾经好像听慕云提到过，这世上有一种灵宝，能养经络，健身骨，甚至还能使损毁的灵根重生……
好像是叫……圣什么玉？
正当夜仁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之时，南宫秋月忽然惊呼了一声：“灵渊，快看！”
这一声呼喊打断了夜仁的思路。夜仁循声望去，却见夜晗的身上，逐渐发生了异变。
她那原本通红的肤色已经缓缓回归正常，体温也在缓缓消退。然而，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夜晗那原本乌黑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发根开始变成深紫红色。就在她的头发完全变成深紫红色的那一刻，在她的额头上，一缕妖异的紫红色火苗忽然燃起，其状若盛开之莲，仅仅燃烧了两息的时间便熄灭掉，只是在它消散的那一瞬间，一个紫红色火焰印记凭空印在了夜晗光洁的额前，给她那精致可爱的容颜更添了一丝美感。
这般情形，属实是令自诩经验丰富的夜仁看愣了。夜仁看看南宫秋月，南宫秋月再看看南宫秋雨，三人相互对视，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是什么情况？
夜仁守在灶炉前精心熬着粥，夜云飞则如同多日前那样，双臂环胸倚靠在门边看着他。
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夜云飞的眼前忽然隐约显现出夜仁小时候的样子来：白白净净的小男孩，眼睛如同曜石般黑亮，人见人爱。小小的他，会不分昼夜地努力练功，会懂事地为父母长辈分担一些事物，还会照顾弟弟妹妹们，经常领着一连串的小娃娃玩耍、练功……
恍然回神间，小小的身影与现在的高大背影相重叠。夜云飞忽然发觉，岁月如梭，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人人赞誉的英杰，可以独立了……
“多做一点，你娘点名要喝雪梨银耳粥，记得多放冰糖和枸杞。”
“好。”
短暂的沉默后，夜云飞感慨道：“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你娘最后居然会被你说服……我还以为，她会坚决不同意你去前线呢。”
“……”夜仁轻叹口气，“其实，父亲您也和母亲一样，担心我的安危，但最终会尊重我的选择。”
听他这样说，夜云飞轻叹了一声：“雏鹰总是要经历风雨才能搏击长空的，一味地压制在窝里，那跟家养的鸡又能有什么区别？”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们并不想阻拦你。我们只是舍不得你罢了。”
“前往战场……确实危机四伏。但即便是留在家里，你就能安分了吗？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放手。反正以你那谨慎的性格，也不可能会让自己常陷险境。”
听到父亲的话，夜仁轻咳一声，失笑道：“您说的对，孩儿惜命的很，自然不会如同愣头青一般无脑冲锋陷阵。”
夜云飞看了看已经散发出香气的粥罐，啧啧道：“只是你这一走，我们可就得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口福了。所以，一会儿你把你娘要的雪梨粥熬好后，还得再给我熬一罐肉粥。然后这两天再多做些好吃的，最好再整几个生辰宴那样的宴桌……对了，水晶肘子必须得安排上……”
听着夜云飞在那里报菜名，夜仁不由得笑了出来：“若是时间允许，正事忙完的话，孩儿自会如此。”
夜云飞看着他：“筹备兵员之事，就按你们商议的计划来。至于其他物资的筹集，我们这些主事的也会尽全力协助你们。”
“你现在是正规的军官，这次的出征，我们会最大程度地尊重你的意见。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
夜仁思索片刻，道：“粮草与物资方面，还请父亲与诸位长辈协助筹集。另外，我想要一个人随我出征。”
“谁？”夜云飞问。
“武城夜家护卫队队长，夜琛。”
夜琛实力高强，作为宁州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实力仅次于宁州三杰。他有过三年的从军史，更是任职武城护卫队队长多年，综合能力堪称上佳。
夜琛与夜仁关系甚好，若是他能随夜仁出征，无疑会成为夜仁的一大助力。而且，有他这个夜家人跟在夜仁身边，夜云飞和夜疏影也能更放心一些。
夜云飞点点头，“可以。我明日便修书一封送往武城，将夜琛调任回来。”
夜家的本宗是银夏玉山，居住在其他城地的都是旁系。旁系的族长都听命于本宗族长，故而夜云飞想将武城夜琛调任回来只不过是一封调书的事。
至于夜琛会不会愿意……开玩笑，就那小子对他家仁儿的崇拜度，只怕接到调任的那一刻就会连夜扛着马赶过来！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之后，父子俩将出征的相关事宜定好了完善的计划。看着夜仁将熬好的粥盛到了罐里，夜云飞忽然开口道：“若是公事没有疑问了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与秋月丫头婚约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夜云飞与南宫琪的担忧是基本一致的。此次南宫家族访宁定亲一事高调异常，再加上中途发生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夜云飞绝不相信朝廷会不知道此事。在这样的档口，皇帝一封圣旨把夜仁调到了千里外的战场前线，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想必你应当也能看出来，朝廷已经对你们两人的婚约插手了。这也在意料之中，为君者，最擅制衡之道，皇帝不会愿意看到能对稳定格局造成影响的事发生。”夜云飞见夜仁沉默，轻叹一声，“我和小琪琪方才也交流过，最终还是决定不做插手，一切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抉择。”
“……”夜仁沉默着将瘦肉与腊肠娴熟地切成丁，然后将菜刀轻放在案板上，舒了一口气。
“我……个人无法做出抉择。这件事，我会和秋月详谈。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尽快作出决定的。”
他的反应在夜云飞意料之中。夜云飞无奈地摇摇头：“就知道你会如此。”
他歪头看着夜仁，挑挑眉：“还记得一开始，你可是很排斥这个婚约的。结果现在居然会为此而犹豫不决……”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真的对那丫头动心了。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心中不舍；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犹豫不决；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你的难以抉择，既是怕伤害到人家姑娘的心，又是舍不得就此放手。其实，你完全不用自我怀疑——事实上，你的本心现在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虽然说好了不干涉年轻人的感情，但好不容易物色到满意的儿媳妇，自家这木头猪也破天荒地知道拱白菜了，夜云飞还是忍不住助攻了一把。
见夜仁背影愈发僵硬，抱着砂锅要往炉子上放的手都开始发抖了，夜云飞嘴角微微一勾，他知道，现在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你之所以会犹豫，不就是因为有顾虑嘛——担心自己在战场上出事？你可是跟我们再三保证会安然无恙的，你的信心没这么容易消失吧？所以你肯定是能平安归来的；担心姑娘因为苦等你而耽误自己？别忘了，人家才刚刚及笄，待你过上三五年回来之后，你们正好到了适婚之龄，不会存在误人芳华之说；担心时间会冲淡你们的感情？那更没必要了，人家秋月是好孩子，若是真转而看上别人了，那只能怪你自己不够优秀不是吗？再说了，若是现在就正式定了亲，将来她就算是后悔也跑不了。到时候哪怕是要退婚，那也得等你回来后商议……你回来了，若是再不能把姑娘重新追到手，那就丢死人了，家门你也甭想进，趁早滚回边疆得了……”
“爹！”夜仁没好气地白了父亲一眼，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却偏偏反驳不了，难得地有些憋屈。
见他如此，夜云飞知道时机到了，便坏心眼地发动了最后一击：“你可以这样大胆地设想一下：假如你临走前没能和秋月确定关系，万一将来有一天，她爹给她安排了其他的定亲对象，你喜欢的女孩儿未来会有其他的男人疼爱，而你只能苦哈哈地在边疆吃沙子……”
“砰！”夜仁只觉得脑子里瞬间遭到了雷击，手上一个不稳，砂锅摔碎在了地上，溅地满地都是汤水碎瓦。
在夜云飞发呆的一瞬间，夜仁那原本怔忪的目光瞬间回神。他再顾不上地上的狼藉，仿若一道闪电般绕过夜云飞冲出了屋门，等夜云飞反应过来时，他早就没影了。
夜云飞：“……”
啊这，好像一不小心刺激地有些过头了……
不过嘛，看样子效果已经达到了。这就很不错。
夜云飞哼笑了一声，摇摇头：“臭小子，你爹都提点到这地步了，你要是再不开窍，那可就活该打光棍喽！”
说完，他看了看满地的狼藉，懊恼地一拍脑门儿：“啧，失策了，应该等他把我的瘦肉粥熬好了再说的啊。不过幸好还有雪梨银耳粥，看来得和娘子分着吃点了。”
他走过去想端起粥罐，结果左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隐痛，差点害得他把这个瓦罐也掉到地上。
“嘶……呼哈！好险！”夜云飞连忙扶正了瓦罐，然后用右手揉了揉左肩，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自言自语地骂道：“这个小琪琪，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说是找她侄女去谈谈心，结果一回来就臭着个脸拉着我打架……一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模样，问她咋回事也不说，真的是……我不理解！”
……
蕙兰苑。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伫立在屋檐下，面对着紧闭的屋门，右手抬起又放下，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这位自然就是夜仁。方才被夜云飞激地脑子一热，一口气赶到了南宫秋月居住的房前，可到了要敲门的时候了，那股冲动劲儿却冷静下来了。
夜仁在屋门口一直重复着抬手放手的动作，愣是生生犹豫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最后，他抬头看了看高悬天际的明月，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手臂。
算了，天色已晚，秋月应该已经休息了。他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明天再来找她吧。
他在心中说服了自己，然后默默转过身，结果一抬眼，却见院门口站着一道倩丽的身影，惊得他后背一凉。
“秋……秋月？”定下神来，夜仁很快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有些错愕。他转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在转头看看一脸调笑的南宫秋月，眨眨眼睛：“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
南宫秋月美目微眯，歪歪脑袋看着夜仁：“深更半夜，夜大公子光临小女子屋外，意欲何为？”
“咳咳，别闹……”夜仁轻咳一声，苦笑道：“我就是……有些事想找你，担心你休息了，就没敲门……”
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南宫秋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无奈地摇摇头，上前几步走到了夜仁身边，笑道：“不逗你了。其实我也是刚刚出来散了散步，回来正好遇到了你。”
她抬头看着夜仁，美目似水：“灵渊，我睡不着，今晚月色很美，你陪我散散步，好吗？”
……
夜仁也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多长时间，只是依稀记得，这偌大的一个流云池，他已经绕了起码三四圈了。
因为担心少女会不小心踩空，所以夜仁走在了临近池岸的内侧。在散步的过程中，夜仁几次想要提起婚约之事，但都在还未开口之时被南宫秋月用其他轻松的话题打断。以至于两人走了这么长时间，聊来聊去，夜仁就是没机会主动说出来。
“灵渊，你为什么非要走在里面呀？”在夜仁又要张嘴之时，南宫秋月忽然歪头看了看他，很是天真地问道。
再次被打断思路的夜仁咂咂嘴，解释道：“大晚上的，周围没有火把照明，我担心你踩空掉到水里，所以才走在里面。”
“这样啊……”南宫秋月右手食指点在朱唇上，若有所思。然后，只见她围着夜仁转了一圈，忽然伸出右手拉住了夜仁的左手。
细腻温软的触感从夜仁的掌心直冲四肢百骸，夜仁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只见他浑身又控制不住地闪烁过一道道蓝紫色电流，发出了一系列噼里啪啦的微弱声音。
“呃……咳咳……”见南宫秋月挑眉看着自己，夜仁窘迫地轻咳两声：“那个，夏夜水边蚊子多，我电蚊子呢……”
“啧啧……”南宫秋月只觉得害羞的夜仁十分可爱有趣，也不拆穿他，而是笑眯眯道：“若是担心我失足落水……这样拉着手，我不就掉不下去了吗？”
少女的声音甜美动听，带有一丝亲昵的撒娇，夜仁只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乱了，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可现在你走在外面，没有落水的危险啊……”
话刚说完，就感觉手心被狠掐了一下。转头看去，却见南宫秋月眼睛微眯：“我担心你掉下去，不行吗？”
“我……行！”本来还想说“我要是真踩空了你也拉不住我啊”的夜仁忽然从南宫秋月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缕危险的杀意，立刻下意识地改了口。
话音落下，南宫秋月总算是满意了。她娇嗔地瞥了夜仁一眼，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走吧！”
“唉！”夜仁属实是拿她没办法，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偏偏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心中软地一塌糊涂。
两人便这样牵着手漫步池畔，再没有说一句话。凉爽的清风自水面拂来，令人心旷神怡。一时间，气氛安逸，恬静温情。
夜仁恍惚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当他猛然回神之际，两人已又走了六圈之远。南宫秋月也有些累了，便拉着夜仁来到了流云亭，坐在桌前歇息。
“秋月，我……”心中下定了决心，夜仁深吸一口气，准备向南宫秋月提起正事。然而，他却再一次被打断。
“灵渊。”南宫秋月忽然转头看向他，神秘地笑道：“今天晚上，有三个月亮，你发现了吗？”
三个月亮？
夜仁只是迟疑片刻，便是顿悟。他微微一笑，略作思考，便出口成章：“举目远眺：素练悬天，皎光布世，星稀云缕映玉弓；垂眸俯览：银钩浮泽，静影沉璧，澜起蟾桂濯清波；转睛凝望：霜瑶冰魄，琼姿神洛，婵娟相形亦失色。”
当他说到第三句时，便将目光转向了南宫秋月。见对方正用亮晶晶的眼眸惊喜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鄙人觉得，三月同世，却是离我最近的那一位，最为美丽，秋月姑娘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极尽温柔，眼底仿若无尽深渊一般，令南宫秋月的心魂都险些为之沉陷。
“呜……”南宫秋月恍然回神，俏脸微红，有些娇羞地看向他处，却悄悄地向夜仁又坐近了一些：“真没想到，夜公子不仅武艺超绝，就连文采也是如此出众呢！”
这……算不算是他在为自己作情诗？南宫秋月如此想到，芳心一时间怦怦跳地厉害。
“过奖了。”夜仁倒是谦虚地摆摆手，“词藻堆砌而已，华而不实，押韵与平仄都欠佳，怎配文采出众。”
南宫秋月却不这么认为：“出口成章，精词妙文随念而成，已经非常厉害了。”
静默片刻，南宫秋月抬眸直视着夜仁，轻声道：“天际明月，悬照穹寰，千里共赏；水中皎月，寄情杯酒，与君邀酌……”
在夜仁震惊的目光中，南宫秋月却无半点羞意。她微笑着回望夜仁的眼眸，目光柔情似水，却又坚定万分，一字一句道：“若君不弃，秋月愿守心铭恋，待君凯旋。岁月无改，此誓勿移，天地鉴心，星月同证！”
……
夜信坐在岸边的假山上，手里掐着还在扑腾挣扎的大肥鱼，此时正眼角抽搐地遥望着亭中的两道身影。
因为相隔较远，他听不太清两人的交流，只知道秋月姐刚刚好像跟哥哥说了些什么，然后……
然后哥哥就一把将人家搂怀里了，到现在还没松开。
“我说，你确定咱不做点什么吗？”转头看看坐在一边，正没心没肺地磕着瓜子扒头欣赏的南宫秋雨，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你姐都让我哥抱怀里了，你不去想办法赶紧救救她，还在这坐着看戏，这样真的好吗？”
南宫秋雨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好的？夜仁哥哥和姐姐关系突破，我别提多开心了。我跟你说啊，你可别想着搞事，要是打断了他们……”
“得得得，停停停，我懂，我懂！”不等她说完，夜信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开玩笑，人生苦短，他可不想走捷径。
“二哥，大哥和秋月姐姐在抱抱吗？”在夜信的身后，夜晗好不容易爬上假山，啪叽啪叽地凑了过来，两只小手搭在了二哥的肩膀上，扒头看过去，大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好奇。
“小孩子不懂，别瞎看！”夜信随手把大鱼塞到了妹妹怀里，“把这鱼拿去膳房，让仆人去冰窖取冰来镇上，明天让大哥给咱们烤鱼吃。”
“哦……”鱼很大，夜晗用双手费力地抱在怀里。幸好夜信先前将它打晕了，不然一扑腾起来，小姑娘怕是能被直接震下去。
小夜晗很聪明，她先将鱼扔到地上，然后自己慢慢爬下假山，最后再重新把鱼抱了起来。临走前，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二哥，嗫嚅道：“二哥，大哥是要离开了吗？”
夜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那……大哥要去哪里？”
“去边疆，打敌人，保家卫国。”
“边疆……听爹爹娘亲说，那里很远……大哥会走很长时间吗？”
“嗯，至少也得两三年。”
听二哥这样说，夜晗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我舍不得大哥走……”
夜信叹了口气：“谁也舍不得他走。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既然拦不住，那我们努力修炼。等我们变强了，说不定就也能赶往边疆，与哥哥并肩战斗了。”
夜晗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精光，她将怀里的鱼向上颠了颠，然后奶声奶气道：“我也要努力变强，将来帮助大哥打敌人！”
“你？”听了妹妹的豪言壮语，夜信笑了。他挑挑眉：“你现在灵根都还没觉醒呢，怎么练功？修炼的事，还是等你觉醒灵根以后再说吧！”
“哦……”说起灵根，夜晗顿时有些泄气。她今年已经六岁了，按理说也应该到了灵根觉醒的年龄。大哥和二哥都是在六岁生辰那天觉醒的灵根，可她的生辰已过，至今丹田内却都没有异象。虽然爹爹和娘亲告诉她，灵根觉醒的时间是因人而异的，不必着急。但每每见到两位哥哥强大的实力，再看看那些灵根觉醒失败的哥哥姐姐们失落的样子，夜晗的心里就感到很焦急。
“我什么时候才能觉醒灵根呀……我的灵根属性会是什么呢……”抱着大鱼，夜晗摇摇晃晃地迈着小步伐离开假山向膳房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夜色已深，夜晗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倦，怀里的鱼也仿佛变得越来越重。与此同时，小腹内忽然缓缓涌出了一股奇怪的热流，令她渐渐感觉到了不舒服。终于，在又走了十几步，腹内的热感越发强烈之时，夜晗虚弱地瘫倒在了草地上，整个身子压在了大鱼上，渐渐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
良久，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才缓缓分开。
“秋月……”夜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面前面色微红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虽然在傍晚时分，他就已经听到了少女的话，知道了她的决心。可当她方才郑重地对他立下誓言之时，夜仁依旧被感动到险些迷失自我。
南宫秋月也平复了一下自己悸动的芳心，她看向夜仁，眼带笑意：“灵渊，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我在听。”
捕捉到少女眼底的狡黠，夜仁无奈，没好气道：“我还有什么话说？你这都天地鉴心，星月同证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嘻嘻……”见他如此，南宫秋月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罢，她垂眸沉思片刻，继而抬头看向夜仁，轻声道：“其实，有件事情，我们确实还是要仔细商议一下的。”
“嗯。”夜仁明白她的意思，也严肃了下来：“我明白，你说的是定亲的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内，夜仁和南宫秋月进行了长达半炷香时间的密谈。没人知道他们最终做好了怎样的决定，只是当他们站起身，手拉着手离开流云亭时，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当两人目光相对，一种专属于彼此的特殊默契感已悄然形成。
走着走着，南宫秋月忽然眯着眼睛看向夜仁，笑道：“灵渊，你刚刚所作的那三句话，我非常喜欢，改日你用笔书写出来送给我，怎么样？”
一听这个，夜仁顿时苦了脸：“啊？别了吧？我字贼丑的……”
这是实话，夜仁别的方面都好，偏生就写得一手烂字。烂到什么程度呢，能被夜礼那臭小子大肆嘲笑成“仁派烂草体”……
南宫秋月却不依不饶：“我不管，只要是你亲手写的，我就喜欢！”
她不给夜仁垂死挣扎的机会，很霸道地便一锤定音：“就这样，我把我的誓词书写下来送给你，你把你作的语句写下来送给我，我们互相交换，不得拒绝！”
夜仁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同意啦！
“看来以后得尽量练练书法了……”夜仁心道。
就在这时，耳畔却是忽然传来了南宫秋雨焦急的呼喊声：“夜仁哥哥！姐姐！你们快来啊！小晗妹妹出事了！”
……
云棠室。
此时的夜晗仿若发高烧了一般，浑身烫的厉害。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如今已是通红，眉头微皱看上去有些难受。
只是，守在她身边的夜仁却并不焦急。恰恰相反，在用灵力给夜晗仔细探知了一遍后，他便彻底放了心。
长舒一口气，夜仁对着有些不放心的南宫秋月等人笑了笑，道：“不必担心，小晗这是灵根觉醒了。”
“灵根觉醒？”听夜仁这样一说，夜信和南宫秋雨顿时松了口气。只有南宫秋月不太明白。
意识到南宫秋月没有觉醒灵根，所以没有类似经验，夜仁便耐心地给她做了讲解：“人生来丹田中便蕴有灵根，灵根是灵力之源，决定着灵力的属性、精纯度等各个方面，也是一个人能够修灵的根本条件。灵根在六岁之前处于胚芽状态，缓缓发育，在这个阶段的灵根非常脆弱，极其容易受损。灵根受损，轻则影响资质，重则终身失去修灵资本，沦为常人。”
“在孩童六岁时，灵根会不定期自然觉醒。觉醒成功，灵根便会开始自然产生灵力，并自行温养和巩固人体的经络骨骼，自此之后，孩童的身体素质会进入少则几月，多则数年的无副作用攀升期。灵根觉醒成功的孩子已经异于常人，自此可踏上修灵之路；灵根觉醒失败不会影响身体素质，自此孩童便只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说到这里，夜仁看了看夜信，耸肩笑道：“我和小信都是在六岁生辰那天觉醒灵根的。我记得我觉醒雷属性灵根之时，大晴天忽然落下了一道雷霆，把玉山老宅里的一块假山都给劈炸了，所以外公才会将列缺锏作为我的生辰礼物，意为‘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小信觉醒灵根那天更有趣，他向往常那样下水游泳，结果潜下去小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浮上来，吓得我还以为他溺水了，正想下水捞他，他却自己浮上来了。上岸之后，我就发现他觉醒了水灵根……”
“灵根的属性与觉醒方式是因人而异的，自我十岁以后，每当族里的弟弟妹妹们有人觉醒灵根，我就会赶过去观摩或是协助守护，故而对于觉醒灵根，我有着很丰富的经验。”夜仁看着夜晗，感受了一下妹妹颈窝见的异常滚烫，说道：“小晗觉醒的灵根，不出意外会是火属性。至于她现在的体温异常，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小信，命人去通知一下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小晗觉醒灵根了，请他们过来协助护法。”
“好。”夜信看了看床上的妹妹，啧啧道：“原来是火属性灵根。我就说嘛，刚才发现她晕倒时，她身下压着的鱼都已经被烤到半熟了，可把我吓了个够呛，还以为见鬼了……”
夜信离开后，南宫秋月看着正在觉醒灵根的夜晗，眼底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之情。
要是她也能觉醒灵根，那该有多好啊，哪怕再痛苦，她也能忍受！
察觉到南宫秋月的情绪，夜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他知道，南宫秋月的灵根早在还未觉醒之时便被毒毁了，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摆脱残毒的侵害，只能依靠那奇异的暖流镇毒，更别说修复灵根了……
等等？修复灵根？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夜仁眉头微皱。
他隐约记得，曾经好像听慕云提到过，这世上有一种灵宝，能养经络，健身骨，甚至还能使损毁的灵根重生……
好像是叫……圣什么玉？
正当夜仁脑中的思路逐渐清晰之时，南宫秋月忽然惊呼了一声：“灵渊，快看！”
这一声呼喊打断了夜仁的思路。夜仁循声望去，却见夜晗的身上，逐渐发生了异变。
她那原本通红的肤色已经缓缓回归正常，体温也在缓缓消退。然而，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夜晗那原本乌黑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发根开始变成深紫红色。就在她的头发完全变成深紫红色的那一刻，在她的额头上，一缕妖异的紫红色火苗忽然燃起，其状若盛开之莲，仅仅燃烧了两息的时间便熄灭掉，只是在它消散的那一瞬间，一个紫红色火焰印记凭空印在了夜晗光洁的额前，给她那精致可爱的容颜更添了一丝美感。
这般情形，属实是令自诩经验丰富的夜仁看愣了。夜仁看看南宫秋月，南宫秋月再看看南宫秋雨，三人相互对视，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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