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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载负第五章(一)

    初夏时节,枫杨树上那一串串嫩绿色像是那蜻蜓翅膀叠在一块的碧绿色项链,被那清风整根整根的扔在我家院子里。我在院子里洗着刚从屋后菜园里挖出来的新鲜小土豆,削着皮,周亦月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坐在那学步车内伸手够那地上的碧绿色项链。屋里的收音机里正放着涛声依旧,我跟着哼着小曲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政哥。”

    我一抬头正瞧见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林子走了进来,手上活也没闲着,笑着说

    “你英妈在后头屋里念经呢,自个去拿把椅子坐会。”

    “你跟我客气什么,月亮今天放在这里玩呢。”说完就往里屋去拿竹椅子去了。

    林子这人一直没结婚,二十出头的年纪刚毕业就分到了棉花站里任财务,刚进厂分了个做车间人员的工资表,一月到头也就月底忙几天,闲暇的时候常常溜出去跟着贤启后面晃荡,那时候都以为她能跟贤启结婚,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成,只是有次母亲实在是没忍住追问老二。

    “林子是个好姑娘,又常跟着你,外头也传她一个大姑娘家天天跟着你,该给人姑娘一个名份,而且你也该结婚了。”

    贤启每次提及都很不耐烦,说她不喜欢我,她有毛病的,说完这话又好是懊悔一般闭了嘴。

    “我不喜欢她。”这是贤启常说的一句话,却又每日带着她在街头巷尾瞎混着。

    我们也没在当真,直到娶了柳荫。

    那段日子背地里母亲老是说贤启是否辜负了林子,外头传言都是你抛弃了她,喜新厌旧。再后来厂里效益好,她工作开始加重,跟我们家也就慢慢疏远了,只是都在棉花站里上班,她分的房子又在我家对门,偶尔还是会有些招呼来往,前段日子从飞意外去世后,她又跟着忙前忙后照顾母亲,那日在从飞葬礼上,我凑巧路过听到了她同老二说话。

    “你是我亲哥,谢谢你这么些年护着我。”

    贤启也不吭声,只说有事以后找他。倒是不明就里的我一脸尴尬,怕被他们瞧见我偷听到了话,又怕是他俩旧情复燃。

    这些年,除了坊间流传的同贤启的那一段孽缘,一直连恋爱都未谈过,她父母走的早,哥哥不知怎么的来往不深,这十几年来外头传言都是贤启辜负害的,一段时间的疏离后,林子还是喜欢来我家找母亲说话,陪着母亲绣花帕子。那时候一家人都很是觉得对不起她,除了贤启,有事无事两人碰面总是喜爱互相怼上一怼。林子拿着一个铜器兵擦擦逗着周亦月,我每次看见她内心都会泛出一丝尴尬。

    “你这么喜欢娃娃,不是我们家贤启,你也不会这样。”

    林子笑了笑:“启哥很好的,你只是不知道,这些年多亏他护着我,我很自在的。”她说着伸手就想去抱月亮。

    “我这半年估计不得在家里,棉花厂倒闭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又没有二十来年的工龄,没有提早退休,打算啊,出去走走,看看世界,大哥帮我照顾一下我屋子里的那几株花草。”

    我忙答应,话音刚落。她就把月亮提溜起来,月亮坐着的木头围着的椅子,谁知道,这娃居然哇哇的大声哭了起来,惊的母亲从堂屋提着正在供奉的香左晃右摆的出来了。

    “怎么了,这是,娃娃咋又哭了”

    我也觉察到不对劲,周亦月从出生就爱哭,过了一岁多了这怎么还是经常哭呢,林子抱着娃有点慌张。

    “这是不要我抱,认生呢,我这隔几天逗一下的啊,月亮怎么还没眼熟我”

    我看孩子胳膊耷拉着。原先小时候睡着软乎,都是穿的两片式的和尚服,方便穿脱,这还是第一次提拉她。母亲慌了神,我让母亲在家守着灶台上炖着的水,骑着自行车,让林子抱着周亦月坐在车后座,往医院赶去。

    还是那位医生,一旁还是跟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上次听说过这医生是从市里转来的跟着实习的,检查下来,结果居然是胳膊脱臼了,那医生脸色有些许难看,一旁的小姑娘倒是开了口

    “你们这不到三月,腿折了,说是摔的,胳膊不会又是摔的吧,你们这些人为着生个儿子,又想保着工作。”后面的话没说了,但言外之意对我们可是相当瞧不上。

    我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小辈,竟一时不知如何说起,毕竟这事情我也觉得难过离谱又难堪。

    “医生,真的不是这样。”林子在旁解释道。

    “我只是正常将她提溜起来,她就哭起来了,这再怎么说,提一下就脱臼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柔嫩”语气是又焦急又难过。

    我在一旁越发感觉不对劲。

    “当初出生一岁前,还在一直躺着,偶尔翻身,也是喜欢哭的,如今稍微大了一点,却胳膊腿都断过了。”

    “医生,你仔细瞧瞧,你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将从小到大觉得异样的地方一一说来。特别是每日洗澡穿衣的时候,娃娃总是哭的比一般孩子要伤心些。内心深处还是想到了怕不是这几年日子过的舒服些了,母亲当年中间生的那些姊妹,好些个夭折的。我那时候是老大,虽然记忆深处不太清晰但也是知道的,我这孙女不会是也有什么疾病养不大吧。

    医生又仔细询问了出生到现在得细节,将两次骨折脱臼的前因后果反复核实后,迟疑片刻同我说

    “恐怕你们这娃娃不是两次脱臼了,只是才被你们发觉罢了你先等一下,我给我老师打个电话。”忙拨通了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那医生的神情倒是越来越严肃,挂完电话后,又仔细瞧了这孩子全身上下。

    “大伯,这娃娃,这次脱臼的位置找隔壁老中医给接上打石膏,我们这县医院太小了,你们最好去市里的医院看看去吧,这孩子,怕是真的不对劲。”

    我怕拖的越久越成问题,回家给母亲说了一声,也给从海留了bb机的口信,带着已经回家的叶萍李丽一起抱着娃娃立马就往市里去了,下午四点钟,开往市区的班车已经停了,在街上找了家出租三蹦子的车,林子一直跟着我们。

    “最近厂子也休着了没什么事情,再说这事情也赖我,我得跟着你们去看看。”

    我忙摆摆手同林子说

    “不用了,娃娃这几次看着是不对劲来着,跟你关系不大的。”

    她转个头,又盯着后面的叶萍和李丽

    “萍姐,正好厂里停车间的多了,我呆几日也没有什么要干的工作,正好跟着你们去瞧瞧放心点,也想去市区里看一下我的一位大姐大哥。”

    叶萍看着林子的眼睛转头拉着我胳膊袖子,“就让妹子跟着吧,这事搁我身上,我不瞧见结果,我也不放心的,何况这么亲近的人。”

    林子的兄弟姐妹大多都在乡下,这倒是第一次听她说市里的大哥大姐,我虽有疑虑,但想着也是担心周亦月的事情与她相干也想寻个心安,便不在推辞,让她也跟着一起出发去了市里。一行人一个时辰的左边颠右边破的总算到了市中心医院,下车的时候,屁股瓣和腿都是麻的,进了市中心医院后,同三蹦子小哥商量,让他稍等片刻,我们带着周亦月进去了。

    水磨石的地面像是被包过浆了一般,特别光亮,一看便知是来往行人太多摩擦出来的,像石镜般,这个点医院里的人也不少,正对大门是个药房窗口。我抱着周亦月直接往里走,入门旁的小护士拦着我,说医院要挂号。往右手边,刚说完,先下车的林子就凑过来了,说是已经挂好了,一看她手里有两张挂号单。

    叶萍问道

    “妹子这是生病了么”

    林子尴尬的笑了笑

    “那个月事老是不准时,难受,反正都到市里来了,就一起看看,一会再去找大姐他们,我们先看月亮的”

    李丽有点不开心,毕竟是她拉扯的月亮胳膊脱臼的,怎么还要看自己的病来了,嘴里便嘀嘀咕咕起来。跟着挂号单进了相应的门诊部,医生问完情况后,又叫上了好几个医生一起,瞧着来的医生越来越多,我后背开始了起了层层汗渍,接着又是各种检查。

    我抱着周亦月来回跑动,叶萍有些吃力,我让她就在大堂的座椅上等着,李丽同我跟着一旁,随着检查越多,她开始边走边抹眼泪。

    “爸,月亮是不是不好了。”

    “别胡说,我们月亮好的很,这次检查过后医生对症下药了,她以后就得活蹦乱跳的了。”

    她在后头嗯了声,两人拿着检查单子又去找了医生,医生说明天才能出结果,让我门明天再来取最终的结果,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

    几位医生一同会诊,让我们先不要乱想,有个中年八字胡带帽子的医生在一旁说道:

    “明天来,冯老也在的,他是老骨科医生了,见识多,今天他去下边镇上救人去了,正好明天都能看看”

    本来以为就半天做完的事情,要到明天,出门的时候还是下午,一下子就到了晚上,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招待所,那招待所附近闪着好些亮着红灯的小店。一起的三蹦子大哥说明个同我们一起回去,免得他空车白跑回去那趟,晚上也不用招呼他,便径直去了红灯店里,我面露难色,抱着周亦月和叶萍,李丽到了招待所前台。

    叶萍开了两间房,说是方便三蹦子大哥万一过来了也有地方住,又跟前台招呼了一声,我单独睡的一间,果真半夜,就听到了敲门声音,那三蹦子大哥,在门外叫着,开个门,隔壁传来了骂声。

    “大半夜不睡觉,吵啥。”

    我给那小哥开了门,那大哥陪着笑脸说道,“我问前台说你们开了两间,给我留了位置,大哥,咱俩挤一挤,正好来的路费钱花了,明个回去有个交代,就说住旅馆了。”

    我开了门,躺下后,往里挪了挪,那大哥就拿着盆对着躺下的我悄声说着:

    “大哥,门先不关啊,我去冲个凉,这骚娘们的一身味,搞得我一身都是,别沾染了你。”

    他转身出去了,那门虚掩着,透着过道里的光线正好一条直线像把细刀印在那地面上。我虽人到中年,但也知道其中的意思,当初年轻的时候,老孙经常吆喝着想拉我去那小红灯区按个摩,洗个脚,我自持读了几年书,哪里会爱这个,跟叶萍感情也深厚,倒也是从未去过。后来一年一年的事情发生多了,压力越发大了,两夫妻虽说日子过的越发平淡,倒也从未生过这种心思。

    那三蹦子大哥,挨着床边就睡着了,鼾声如雷,又像极了那铁锅崩豌豆。我心理又记挂着周亦月的事情,想着这些年的不平静,折腾的我一夜未有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