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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是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夏天,天空阴沉,不见阳光。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于徽州湖市一条陈旧的老巷。

    这老巷狭窄凌乱,两侧是统一样式的两层小楼,看斑驳的外墙面,就知道最少也有数十个年头。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这条老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据说曾出过一位大人物,至于是谁无从考究。大人物老年返乡的时候,出资给这老巷铺了条青石路,此后这老巷便有了名字。

    青石巷,一个很朴素直观的名字。大概也是因为其朴素直观,这名字便一直流传至今。

    前些年,市里面搞旧城改造,本来是打算将这一片全拆掉。然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将这青石路保留了下来,并沿路在两侧建了这三四十栋的小二楼。老巷依旧叫青石巷。据说是省里某位大佬发了话,说这老巷的青石路建造不易,造福几十代人,历风雨数百年不毁,不能就这么毁在了我们手里,给后人留着点历史吧。民间便有传言,说这青石路便是这位省里大佬老祖宗建的。不知真假。

    天近黄昏,大抵因为天色缘故,老巷两侧人家基本都亮起了灯光。少数几家黑的,估计人还没归来。路旁的老式路灯也亮起昏暗的黄光。巷内很冷清,只有一个蓬乱着头发,裹着一件脏的发黑军大衣的傻子,蹲在一杆路灯下发呆。傻子口中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你想细听,却什么东西都听不清。

    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骑着部自行车转进了老巷,自行车前篮里摆着个浅灰色的书包。他经过傻子门前的时候,停下车,冲傻子喊道:“老叔,该回家吃饭了。”

    傻子看看这小伙,发出“嗬嗬”的笑声,“舞.......舞.......舞男.......”

    小伙其实名叫伍楠,他没有去矫正。凡是个正常的,总不会去与傻子计较。

    伍楠又对傻子说了声,“老叔,回家去咯,迟了可没饭吃。”

    或许是吃饭这两字触动了傻子的某条神经反射线,傻子站起身叫着“吃饭,吃饭,饭·····’’,左晃右甩的向老巷里面走去。

    这老巷是个死胡同,最尾端有着一栋比道路两侧小二楼更大一些的二楼。因为处在尾端,空间相对宽裕,在二层小楼的前面还有这一处院落。院落由青砖砌成,久历风雨,青砖已经少有完整。

    在院落大门左上方钉着块灰白色的铝条,青石巷68号。

    伍楠按了两下车铃铛,骑车超过傻子。

    进到院子,吴楠扫了眼北面靠房的大型狗舍,里面空荡荡的,大黑这狗东西又自己出去玩了。他进到房子,打开房子里的灯。一楼有一套桌椅和一个冰箱,然后就是厨房和卫生间的洗衣机,此外没有其它多余物件。伍楠也不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一条过道连通三个房间。一个房间里两面墙的书架加一个书桌充作书房,另外两个则是卧室。过道的尽头是一副占据整个墙面色彩极其绚烂的山河图,一条大河气势磅礴贯彻整个的画卷,两侧隐隐约约似有无数叠翠山峰,只有一座山异常清晰可见。

    伍楠到书房放下书包,又下到一楼,从冰箱里掏出两颗土豆剥皮洗净切丝,很快一盘酸辣土豆丝便出现在餐桌上,接着又给自己煮了把面条。吃过晚餐,便上到书房,开始写作业。

    过了九点半,老巷内人家的灯火又渐渐的稀疏起来。三个黄毛青年人也就在这时一晃二摇的走了进来。他们进了老巷找了根路灯杆,靠了过去,昏暗的灯光下,三张长期熬夜的脸惨白的有些瘆人。

    到了十一点,作业全部完成。伍楠出到二楼阳台,向下喊了声,“大黑。”

    下面院落里立马传来一声狗吠作为回应。

    吴楠回房背起双肩包,里面装着一盒世面上能买到的最为精密的针灸套针和手术刀具,外加两盒阿司匹林和其他一些缝衣针之类的生活用品。他走到通道尽头的大幅山河画卷前,双手相扣摆出一个奇特造型,口中默念有词,随后那画卷上唯一清晰地山峰发出朦朦白光。

    伍楠向前踏入白光,消失不见。

    昏暗路灯下,老巷两侧人家灯火近乎全灭,只有孤零零的巷头一家阳台上亮着盏粉灯。吴凯猛吸一口烟,一直到手指感觉炙热,才将烟蒂扔到地上,“老三,咱最后确认下,你这同学就一个人在家,是吧,挺有钱,是吧?”

    “哥,我都和他同学两年了,啥情况都摸的清清楚楚。这小子就一个住家,家里就他一人,平时穿的用的都老好了。有次这家伙买水,我瞟到他微信余额,你们猜猜多少,前面一个七,后面七八个零。这得多少钱。我回家拿笔算了下,起码七万。”老三单子元是伍楠高中二年级分文理科后的同学。读书这条路上,他基本属于十级残废,家人和老师也是早早放弃。他自己也放弃了,高二第一学期就去混了社会。

    这段时间湖市政府,根据他们团体内的三进宫老江湖经验判断,如果形势进一步严峻,这场风波将涉及到团体内的每个人。每个人都要做好进去的准备,统一的口供都必须给背熟了,限期一天半。那个背不熟,到时候按规矩家法伺候,别怪关二哥不仁义。

    然后这平日混在一起,天天背天天改,晚晚拿着打印出来的几张纸背到三更半夜,背上还被打的青红道道。娘嘞,咱要是有这个能耐还不老老实实考大学做白领,还来恰这碗烂饭。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捞一笔快钱,然后躲到南方广府去吧,湖市反正是不能待了。

    吴凯看着二弟孙斌,“二狗,你也表个态。”

    孙斌生的五大三粗,父亲是个卖猪肉的。他被点名也不吭声,只把上衣撩开,露出里面一把单开刃割肉尖刀。

    “狗哥,咱这是江湖救急,就借个万儿八千的跑路费,以后咱富贵了,双倍还他。你这是做啥子呢!”单子元见到刀,吞了口吐沫。好歹也是高中生,这动刀和借款的差别还是很知道的,再说终究同学一场。

    孙斌依旧不吭声,望着拜把子大哥吴凯。吴凯见到杀猪刀,心头也是一惊,,他可不敢闹到见血的地步,别还没跑路便被通缉了吧。不过二狗子都做到这一步了,他做大哥的也不好太怂。人怂站不稳,以后队伍就不好带了。他冷着嗓子说道:“二狗,刀子咱暂时不慌亮,让老三先开口借二万块钱,要是那小子痛快给钱,咱嘛事没有。要是那小子作妖,你该咋整就咋整,别坠了咱威风。”

    “嗯!”孙斌重重的点下头,手就插进怀里攥紧刀柄,再不放下。

    单子元急着说:“咱不是讲好万儿八千,一万没有八千也行么,这咋就临阵变两万?”

    带头大哥吴凯望向巷尾小院,眼神坚定,“计划不如变化,都别说了,开路一马斯!”

    伍楠钻过画卷,便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他左移三步,伸手在黑暗中按在某处,吱呀一声,黑暗中亮起一扇门。借着这扇门透进来的光亮,可以看见,伍楠身处的是一间大约十平方米左右,四面皆墙的密室。密室的墙上挂着一个钟表,显示的时间是0037年8月6日中午十二点一刻。钟表下方有个硬壳本,旁边还摆着枝笔。吴楠翻开硬壳本,登记上时间。

    伍楠走出密室,面对着左中右三个岔路,他没有犹豫向右走去。走了百米又是三个岔路,他选择了中间的道路。又走了百米,又是三个岔口,他仍选择中间的路。

    就这样,每百米一个岔路口,伍楠按照记熟的规则,走了半个小时。在推开一扇伪装成普通通道的土墙门后,又七弯八绕的走了几分钟,前面再没有路,丝丝缕缕暗淡的光线从顶部透了下来,伍楠双腿微微弯曲,然后猛然发力向上窜去接近两米,然后又在洞壁上凸起的地方借了下力,又升高约两米,方才算出了洞。

    只是这还没有算完,他出了洞后,所处的仍旧是一个直上直下直径三十公分,高约两米的封闭空间。这个空间完全的密闭,顶部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发出悠悠似月华样的柔和光芒。

    伍楠伸手在头顶上方按了一下,一扇门向外打开。伍楠走了出去,身处一个长约十米的山洞。他回手将洞门合上,又恢复成了一堵山墙,若不刻意搜寻,谁也想不到这后面竟然会有另一番天地。

    伍楠在山洞里打量了一下,多了两堆尚算新鲜的碎骨,可见大猫这一个星期伙食还算可以。山洞外太阳正当午,只是因为洞外树木高大遮挡住了明媚光线,显得幽暗。

    按道理现在是大猫午休的时间,它却不在洞里,吴楠感觉意外。此外倒也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走出山洞,映入眼帘的皆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在大树与大树之间,依稀可见一条隐隐约约的林道。伍楠迈步上前,微微叹了口气。他要去的目的地接近山脚,山洞这里算是这座大山的山腰,颇远的一段距离。

    完全可以理解先人们开创此处通道时的谨慎又谨慎的态度。这联通两界的重要所在,无论多么多么谨慎,都不为过。

    事实上,伍楠在熟门熟路的前提下走出通道已经花了接近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的路程上,隐藏着无数的机关陷阱,若是行将踏错,便要付出惨重代价。

    只是作为当代伍家唯一一个要走这条路的人,也是这两个世界上唯一会走这路的人,伍楠真的很心累。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了,估计什么习惯这边生活,这边不方便离开,变化太大回去会惹来不必要麻烦之类的理由,都是托词。嫌麻烦不想走这路应该才是唯一真正的理由。

    赭山,属于芜山山脉的一个分支。它南临长江,西靠芜山,又有东北两角深入芜城,占据了芜城的西北城区。芜城在前朝后周时期本来并不繁荣,只是徽州这片土地上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小县城,当时城区地界远没有现在的大,离着赭山还有着十里来路。

    随着三十年前杨家崛起,新朝大隋替代了后周,赭山连同芜城被封赏给了有功于隋的伍家,芜城便一步步的繁荣昌盛起来。城区也逐步向西南扩展,直至将赭山东北角给纳入了城区范围。

    赭山与芜城相比,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它是隋皇御赐于伍家,金书铁卷特别标注:非谋逆,万世不易。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得进入赭山地界,包括当朝杨家。

    伍家自被封赏赭山后,挖断所有相连山路,数十年深植巨树草蔓,禁砍禁猎,让赭山一年比一年郁郁葱葱。再加上比邻大江,水气充沛,常年云雾缭绕。这便给赭山这本普普通通的芜山余脉增加了若干神秘色彩。

    开头几年还有胆大好奇之辈或是求仙之徒各种尝试偷越进山。少数是消失的无踪无迹,多是被发现尸骸残骨悬挂于芜城门楼处示众。死的人多了,便少有人再敢去以身涉险。时间一转二十多年,传到现在,芜城人尽皆知:这赭山山上住着个大妖,好在这大妖只是不喜被人打扰,你不去惹他便相安无事。

    依着赭山山脚处是一片的酒楼商铺,约有百间,尽管口口相传隔壁的山上就住着头大妖,这里依旧是芜城最为繁华处。

    这些商铺产权皆是属于伍家。伍家自个占了三间自用,余下的租了出去。一家酒楼客栈联营,一家杂物铺子,一家医馆。这三间铺子连成一块卡在进山道上,论位置肯定不是最好,却是这处繁华里的繁华所在。每天人来人往路易不绝,好不热闹。

    尤其是医馆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排队求医问药。许多本来必死之人,都在这里求活了命。有人说这里的药沾了大妖的口水,能活命。

    伍家酒楼里每天会限量供一种,一碗便可让常人醉倒的美酒——七里香。对于那些喝上七八碗普通酒水都没甚感觉的酒鬼来讲,这酒就是仙家所饮之物。据说新老隋皇每晚都要喝上一小杯方能入睡呢。

    杂货铺里时常会售卖一些异常精美的琉璃瓷器和精巧制品,比如细如牛毛的针,吹毛断发的利刃,还有五颜六色细如发丝的丝线。这些只要碰到了,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

    可惜的是,伍家搞了个限额,七里香每人每次限购一坛,也就五碗的量,杂物一人一天两件,还不给重复买。

    卖谁不是卖,你管是谁买,你货卖出去不就行了。尽管商人们偶尔会心下抱怨,可谁都知道,这伍家是芜城繁荣的根基所在,更是维系这片商铺存亡的根本。没有伍家特产镇着,哪来这么多人气客流。

    过了伍家三间商铺卡着的进山道,便是分成东西两座的庞大军营,军营里的将士日日操练,时常传出震天呼喝声。再后面是连绵起伏随山势而建的一大片单门独院的二层小楼。粗略估算,约有四千多间。这里住户都是当年追随伍家为大隋涿鹿天下时的老兵一家或是遗孀遗子。

    据闻,普通老百姓也只能据闻了,当朝一些大将军们都在这里留了个宅子,有几个每年都会悄悄地来住上一段时间,甚至有传言隋皇都有行宫设在这赭山云雾中呢。

    过了这片住宅区,再向赭山山体更近一步,便是一栋一栋的大房子,小部分大房子上还竖着个大烟囱,美酒七里香和一些琉璃瓷器便是从这些大房子里制作出来的。更有大部分的大房子是作为仓库使用的,除了少数几个是装着粮食等一些原料,其他的里面具体装了些什么,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至于这赭山深处具体还有多少大房子,藏着多少秘密,就真的没人知晓了。因为越过这些明面上,人们还能看得见的大房子,后面就是真正的赭山山体,也是伍家封锁了将近二十年的秘密所在。

    赭山被封赏给伍家后,前些年还有大批大批的俘虏给押解进去做工,后来就消失在里面再没见出来。后期更不许任何人涉足,强行涉足的多是身死骨烂。

    伍志清穿过庭院,来到不许人进的后山花园中的一处凉亭。等了片刻,见一背着个双肩包的少年人从山道上匆匆而来,便拿起自己一路拎过来的茶壶倒了杯温茶。

    伍楠将双肩包递给伍志清,自己一口喝干茶杯中茶,然后就连倒两杯喝尽,这才算稍稍解了赶路辛苦。

    伍志清道:“叫你好好练功你不练,这么多天过去了居然还卡在哪里!你看看,你个小年轻岁数不大,走这几步就喘成这个样子,我年轻的时候走个一天一夜可都不带喘的。”

    伍楠气道:“我的老父亲,你可真好意思说,我现在高三唉。我天天写作业就要写到十一二点,就这还要来回走三四个小时来给您老送货,我容易嚒。我哪有时间炼功哦!”

    伍志清打开背包,查看着里面东西,“等下你换套衣服,和我去前院见见你几个弟弟妹妹,也对你两个阿姨稍稍客气点,算是给我面子,行吧。”

    伍楠说道:“这次就算了。今天考了三场试,太累了。真没心情。”

    伍志清叹了口气,自发妻去后,他另续新弦,并在这世界落籽结果。大儿子还对自己能这样已经算是懂事。他自怀里掏出个黑布小袋,递过去。伍楠伸手接过,将一触感温润发着湛蓝光芒,形似鸽子蛋样的物体倒在手心,惊道:“这么大地宝?怎么搞到的?”

    伍志清得意的摸了下儿子的脑袋,“这也是你运气,前天雍州王家派人来为他家老爷子求药,怕我不答应,便送了这个来。”

    伍志清见儿子还在惊讶的把玩着地宝,这么大地宝确实罕见,越加得意:“你就在这赶紧吞了,这东西还是入肚为安方最好。”

    “好嘞。”伍楠说着一口将掌间物吞入腹中,只觉得阵阵暖流从腹中传至四肢百骸。有这么大助力,再不能突破锻骨境,那就拿豆腐撞死算了。

    伍志清额头横纹悄无声息的上下裂开,露出一只横置的眼睛,那眼睛睁开后直射出一道浓郁的绿芒,射入伍楠鼻中,立即游走到心腹处与土宝融在一处。

    这道绿芒不能使山宝效能发生改变,却可以随山宝一起散发,使伍楠在被山宝锻骨过程中,增加些自愈的效能。做完这些,伍志清脑后悄然添了两根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