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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傍晚的时候,单子元早早揣着三个大肉包子又缩到了青石路68号的院落墙角。尘封许久的书包也被带了过来,相比坚硬的石头,书包软和许多,拿来当枕头正正好。

    有了这个书包,今晚就比昨晚的状况改善了许多。何况还有大肉包,早上两个,中午三个,晚上三个,一天八个就是八块钱。现在身上还有一百九,花了两块钱买水了,这个水钱后面可以省下来。娘嘞,至少二十多天不愁饿肚子了。

    这是单子元截止目前十七岁的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这么细致的规划,他感觉到了满足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幸福。

    对于忙碌的高三学生来说,日子过得飞快,翻开书拿起笔,合上书放下笔,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时间转眼来到二十七号,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下晚,这是固定遛狗日。大黑在伍楠吃饭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不停的转来转去,偶尔还会轻吠两声。事实上它真的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出门玩耍,它喜欢被人牵着,还喜欢它在与其它狗子玩耍的时候,主人就在旁边看着。这样它在玩耍的时候会更加放的开,玩的更加尽兴。更不用担心会有人嫌弃的认为它是没有主人和家的野狗。

    那只小美人的主人摸脑袋挠肚皮的时候还是挺舒服的,可是想把它带回家,那是休想,即使那是小美人的家。它大黑才不是什么野狗呢!它爱家爱主人,是正儿八经的家犬。只是有个高三爱学习的主人,这才只有自个出来玩。

    伍楠带着大黑来到江边公园里的狗狗乐园。大黑扫了全场一眼,那只白哈已经到了,便飞奔过去闻白屁屁。

    白哈也闻了闻黑屁屁。

    嗯,咱俩这过去的一天过得都挺好,都挺健康。吃的也挺好,味道不错。

    这一个星期下来,在大黑锲而不舍的攻势下,白哈终于松动了。它们迈出了象征友谊的第一步,那就是相互闻屁屁打招呼。只是大黑尝试着更进一步,让关系再密切一点的时候,就遭到了无情的拒绝。最主要的是白哈的主人总会及时赶到现场喝止。

    这又是一个美好傍晚,天上五彩斑斓晚霞,地下蠢狗子在闹,人在旁边看。

    一个中年妇人走到伍楠跟前,“你就是大黑狗的主人吧?我可等着你了。”

    “我是大黑的主人,有什么事嘛?”伍楠问,不会大黑这几天出来玩,惹事了吧。

    妇人瞅见那大黑狗又想往自家小乖屁股后面凑,貌似还想搭瓜子干坏事,急忙跑过去喝退大黑,也教育了下自家小乖,作为女孩子一定要矜持。这才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对伍楠说道,“我观察几天了,你家这大黑狗经常一个人出来玩,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可盯上它了。你最好自己带它出来。发生意外,后悔就来不及了。”

    “谢谢阿姨提醒,我现在高三,实在没什么时间。等高考结束就好了。”伍楠说道。

    妇人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让你家父母来遛啊。马上高考了,你还出来遛狗。瞎闹!”

    伍楠面对这妇人逼人的气势,只能继续解释,“我一个人住家,父母都在外地。”

    父亲在异界,母亲在天上,确实都不在本地,这也不算欺骗。

    这妇人看着气势汹汹,初次见面给人咄咄逼人的印象,却又是没有坏心眼的,“你家这大黑狗除了坏心思多了点,还真不错。我家小乖从来不搭理别的狗狗,和你家大黑狗还玩到一起来了。每天这时候就急吼吼的要出门,估计就是来等你家大黑狗的。你丢个电话给我,万一发生了什么,我好及时通知你。”

    “13955355872,伍楠,队伍的伍,南方有木的楠。”伍楠作为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自然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妇人习惯性的伸手和伍楠握了下,掏出手机拨打了过去,“你好,我是齐洛虹,你可以叫我齐阿姨,小乖的妈妈。”

    伍楠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近乎全黑,他瞥了眼墙角正躺的四仰八叉的单子元,将院门锁好。他自认真的已经仁至义尽,用以德报怨来形容自己都不为过。再做其它,就可能会背上“引狼入室,妇人之仁”这八字评语,他自己过不去自己这关。

    今天不仅是遛狗日也是送货日,伍楠决定今天早点过去,关于参赛的事情,他还要和父亲说一说,听听他的意见。还有一件事,他很犹豫,也要和父亲商量商量。

    伍楠再次花了一个多小时,穿过很长很长的通道,抵达半山腰山洞时,这边的太阳刚刚出山,整座山云遮雾拦。

    一只巨大的猛虎正趴在洞里睡觉,旁边还有头断脖子的野猪,野猪腹部血肉已经没了,四肢的后两条血肉也没了,只余两根光秃秃的腿骨。

    伍楠拿脚踹了两下老虎的屁股,“大猫,大猫。”

    巨虎“嗷”的一声,猛的从地上惊跳起来,一双铜铃大小黄灿灿的眼睛看清是伍楠,硕大的脑袋在伍楠身上蹭来蹭去。别看它体型那么大,其实才是三岁的小宝贝呢。

    伍楠从口袋里掏出把水果糖,约有十来颗,一一剥去外衣,握在手里,“小猫,坐好才有的吃。”

    名叫小猫的巨虎,乖乖的在伍楠面前端正坐好,张开血盆大嘴,等到糖果落进嘴巴,眯着眼,幸福的咀嚼起来。

    伍楠揉着毛茸茸的老虎脑袋,等它咀嚼完,“陪我下山。”

    一人一虎向山下走去。等到能隐约看见凉亭的时候,伍楠回头拍了拍大老虎的脑袋,“大猫,你回去吧。”

    在距离花园凉亭约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外面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木屋,不宽的屋门上挂着把大锁,伍楠拿钥匙打开,用力的推开看似轻薄实际上异常沉重的屋门,走了进去。

    实际上,木屋只是一个伪装入口,伍家用精铁深入地下五米浇筑出了一个上下两层约二百平米的空间,里面堆放着可供两成人食用半年份的密封军用饼干和大量的山泉水,还有个小型军用库,里面备有两把冲锋枪、四把手枪、两杆狙击枪以及其他零零散散的手雷子弹盒之类的东西。此外,还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地道。这是伍家在赭山山脚下最后的堡垒,也是在面对最坏局面时脱身的手段。

    伍楠打开手电筒,充当照明工具,找出一套干净的青色长衫换上,戴上长发发套,出了木屋,将门锁好。

    伍楠穿过禁地后山花园进入到一个书房,书房中间摆着个书桌,书桌左侧放着本打开的论语。伍楠过去看了下页数,正是第六十八页,“子曰:刚、毅、木、讷近仁”。书房两侧各有一排贴墙书架,书架上摆满书籍,大约久无人翻看,落了薄薄一层灰。

    事实上这个书房也是伍家禁地,二十年前有个侍女误入其中,便被当众扒净衣服鞭挞百棍,后悬挂于山门五丈旗杆上,由烈日活活暴晒至死。该侍女死前还看到其老母和一个尚未成年小弟也被当众斩首。

    向来和蔼亲切的伍志清,面对那侍女和其家人撕心裂肺的惨嚎与悲鸣呜咽,展现出不容质疑的铁石心肠。对于求情的人则一律先杖三十,若再求情,直接处死。

    此事后,无人再敢靠近这隐蔽于一角的书房。包括伍志清现在的两个爱妾和他在这个世界的两儿一女。

    伍楠推开书房门,又来到一个花园。在这个花园里,种植着一排排高大树木,从高中看下来,这些树木在花园里排成了一个迷宫,其中岔路极多,只有一条正确的路能通到这个书房。

    穿过这个树木迷宫,跳过一堵矮墙,这才算进入到了真正的伍家大宅的后院。伍楠前行不远遇到一队十人的披甲执盾矛的巡逻护卫。领头的魁梧光头中年壮汉看见伍楠,立即笑着上前招呼,“大公子回来了。”

    伍楠笑着回应,“陈叔,我在后山待烦了,回来转转。”

    “你可得经常回来。你也老大不小,早该找媳妇了。回头我可得去找老爷子好好聊聊。我不相信他就不想抱孙子。”

    “叔,您忙,我先走了哈。”伍楠摸了把额头汗,怎么哪个世界都有催着结婚的。

    这两个世界时间的流速是有着极大差距的。根据多年的观测,大约在一比三到一比四之间变动,偶尔也出现过几次一比七和反过来的七比一的剧变,只是存在时间很短对整体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伍楠在一个世界法定年龄十七岁,在另一个世界人们记忆里已经是个约三十的人了。而实际上他具体生理年龄多少岁,真的是个异常复杂的大问题,需要一台超脑来作详细计算。

    更加严重的是,这个差距还会越来越大。再过三年,尽管他才二十多点,可在这边的人们看来,他应该已经四五十岁了。

    关于这个问题,伍楠与伍志清进行过很多次讨论,结论是:伍楠在赭山里修炼仙术,得以岁月难侵。

    也只有这样说了。

    实际上,伍楠除了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奇异的事物和神奇的武学心法感兴趣外,对其他的,比如伍家在这世界的基业财富啊,权势啊什么的,都不是很有兴趣的。相比较,他更喜欢现代的那个世界。

    他的两个弟弟的母亲表明上对他异常和气中还带着些讨好,暗地里估计把他视为最大阻碍。可惜她们自己都知道自己没那个实力,连做伍楠的对手都不配。她们到现在的身份还是妾,她们的孩子也都是庶出。

    她们不知道的是,伍楠是真的不在乎的。过个十来年,他才三十,最小的妹妹都会五十出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有什么好争的。

    关于家族继承权的问题,伍志清和伍楠倒是没有讨论过。伍志清按他在这个世界算法估计是有五十出头了,他和伍楠同样习有常春功,目前已经到了藏神境,比伍楠的锻骨高了两个大境界。不过他习练常春功时已经二十出头,自五年前由出窍突破至藏神,任他如何努力,都再无寸进,浪费了无数天材地宝。现在他已是彻底死心,不再强求。

    就他目前的藏神境,没有天灾人祸,活到百多岁肯定还是精神抖擞。

    所以,这个家族继承权,至少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暂时不在考虑范围。

    万一真有什么变故,作为唯一嫡子,又是长子的伍楠,自然是赭山所有人心中的唯一继承人,没有任何人会质疑,包括伍志清的两个妾室及伍楠的两弟一妹。

    壮汉姓陈名单,今年四十有八,二十岁时成的伍志清护卫,这些年来随伍志清历经无数风险,砍杀过数不清的敌人。随着伍家这些年在赭山安稳发展,陈单是有资格脱下盔甲享受余生的,伍家自然不会有亏于他。他自己不愿过混吃等死的日子,从伍志清护卫的位置退下来后,领了个把总军职,管着六百来人,每日训练不辍,按值巡逻。

    伍志清在建军的时候照搬了明朝何良臣的《阵纪》:“臣之编法,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五队一百二十五人为哨,五哨六百二十五人为总,五总三干一百二十五人为营,五营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人为镇。”

    伍家现有内卫一营三千余人,皆是五年以上老兵或是老兵子弟,另有两卫卫军六千余,均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合计三营约万人拱卫赭山。

    内卫月饷10两银,加米二百斤,卫军月饷五两银,加米百斤。内卫一人月饷足养五口之家,卫军一人月饷勉强可养三口之家。芜城地界的税银有伍家收取,若是伍志清与其它地方一样苛税,勒紧百姓裤腰带,再扎紧他们喉咙,自是可以供足军队粮饷开支。只是伍志清采取的是十税一,军饷缺口就大了。此外,还要在这难得平稳期间尽可能多的储备粮草。这也就是伍家在赭山山脚开设商铺市集的缘由。

    伍楠顺着花园主道越往前走,遇见的家族仆役和侍女也就越多,他们都是识得伍楠的。这许多年来,伍楠变化真的不大。一些当初和伍楠光屁股在河里玩过水抓过鱼的玩伴,现在至少都三十,有些大点的都胡子拉碴快四十了。他们绝大多数都已成家立业孩子几个,少数的都当了爷爷。

    而伍楠,依旧是个青葱少年人模样。

    十几年前一些豆蔻年华模样不俗的小侍女,仗着自己尚有些青春本钱,每当遇到伍楠总会挺起胸脯,眼睛亮晶晶,多多少少存了些别样心思。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她们个个嫁汉带娃过上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主妇生活,而大少爷依旧是十数年前一样一样的少年郎。

    再过两年估计轮到她们家那些傻丫头来胡思乱想了……

    造孽啊!

    伍楠来到花园尽头,他老爹及两个身姿卓越的年轻妇人和两男一女三个小孩已经等在了哪里。两妇人是他老爹的两个妾室。两手各牵一男一女两小孩的是伍刘氏,三十出头,男孩伍成栋十一岁,女孩伍成薇六岁;另一个是伍张氏,甚是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其子伍成梁七岁。

    两个阿姨和三个弟弟妹妹齐齐向伍楠问好,伍楠无奈的一一回礼之后,从口袋里掏出备好的去了现代包装,拿油纸重新包裹的巧克力,一小孩手里塞去一盒。

    伍志清笑着说道,“我让她们不要来不要来,偏要一齐来。实在没得办法。”

    伍刘氏笑着说,“楠哥儿常年在山上清修,难得回来,迎一下也是应该的。”

    伍张氏也笑着说,“粱儿听闻他大哥回来了,这都没洗漱便拖着我赶过来。”

    三小孩这边打开油纸包一看,立马高兴的蹦起来,这东西他们可是吃过的,超级好吃。小妹伍成薇与小弟伍成粱,更是一左一右跳到伍楠身上,伍楠手一个抱起来。

    “大哥,我还要。”

    “哥哥,我也要。”

    伍楠无奈拍拍口袋,真的没了。安抚好两小兄妹,将他们放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伍成栋,摸了摸他小脑袋,“听父亲说你最近学习很用功,这是额外奖励你的。”

    伍志清一向是不同意伍楠将超越这个时代科技太多的非必需品带过来的,倒不是当心后世考古学家在某地下发现千年前钢笔一支,造成学术界震动的问题,而是当心引来有心人猜疑,总是不好。对于巧克力之类不易长久保存的食物,倒是不排斥。只是这钢笔带都带来了,也就这样子了,终归是兄弟和睦比什么都好。

    八点过来的,现在大约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在伍楠的生物钟里,应该也是接近半夜十一点,加上走了许多路,精神上还是有些困乏的。

    随着一大家子难得整整齐齐的吃了顿早餐,说了些近况,伍楠便起身告别。

    两妇人加三小孩送到树木迷宫哪里,都是不舍得掉头回去了,剩下伍志清与伍楠两父子继续向赭山深处走去。

    伍楠将自己要参加环湖自行车公路赛的消息以及自己考虑的改走体育特招生的打算说了出来。他私下试了一下,100米、800米、立定跳远、原地向前掷实心球4项身体素质项目测试,不用尽全力的情况下成绩都还可以,专业项目选铅球的话,破个世界记录也不是难事。这样一计算,似乎真的可以去北大看未名湖了。

    伍志清看着有些兴奋的伍楠,微微叹了口气,大儿子这是铁了心打算以那个世界为主了啊。这样也好,伍家两边开枝,那边总是要有人的,伍楠正是最好的人选。

    “按照我们家情况,一直以来的既定原则都是低调求存,以不引人注意作为主要的生活方式。你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进入高等学府,那你以后参加不参加比赛呢?以你目前的实力去参加比赛,力量型的比如铅球和举重,你破世界记录拿冠军,应该没有太多难度。等你突破目前的锻骨境,到达聚气境,你的身体素质更会迎来一个突破性增长,速度类的比赛也将是你的天下。”伍志清慢慢的说着,“只是,这种非人的力量与速度,将会引来许许多多探究与别有用心的凝视,你很可能会无时无刻都被人关注,所有秘密都可能被暴露在阳光下。除非,你就此与这世界做长期的彻底切割。”

    伍楠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苦恼的地方。我想去北京大学看未名湖,想到那样的大学里去接受不一样的教育,过不一样的人生。只是我又不想把自己给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伍志清拍了拍伍楠的肩膀,“儿子唉,这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哦。我其实不是反对。我只是想告诉你,好好思考,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人活一世,尽可能的少留遗憾。”

    “要是真的出现你讲的那种情况,我大概来这儿的机会可就少了。”

    “儿子,我相信以你现在的能力,即使没有这边的世界,也能保护好自己,过得很好。你也要相信你父亲我,同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