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秩序世界
霍夫曼抬手遮眼，滚烫的日光炙得他脚不沾地。
阿尔斯特拉的务实程度令人咋舌，这条老式檐廊夹在两片行道树中，棚顶据传在那次史无前例的魔力风暴中被掀飞后再没翻修。
拨款总是到了统筹的步骤就被某位教授提前划走，然后变成模型课上数不清爆炸里的一缕青烟。
谁叫他们出成果呢？扔在空地上听个响也比助教的汗水值价。
他摇头晃脑地拐进图书室，在阴凉里长舒出一口气来。
坐在前台的安东稍抬抬眼，掂着肥厚的肚腩朝见习管理员玩笑到：“瞧，万人迷来了。”
霍夫曼靠在前台上与他闲聊两句说明了来意，对他丰富的面部表情还以白眼。
见习小姑娘红着脸递来手巾，霍夫曼感激地点点头，擦拭干净额上的汗水表明洗净后还她。
管理员终于从大部头里找到了他要的信息。
“嗯……第四层第十个书架。”
霍夫曼挥挥手准备上楼，那生在椅子上的肉山竟然挪了位置，咯吱一声把梯子弹开。
“等会儿——”
安东勾了霍夫曼的肩膀走到一旁，咳嗽两声让见习小姑娘把脑袋埋到了骑士小说上。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霍夫曼耳边，悄声道：“女伯爵上午又来啦。”
“又是她？”霍夫曼苦着张脸。
“啧，也就说给我了，别人听去小心打断你的腿。”
管理员踢了他一脚。
“旁人凑不上去，你还躲？嗐，我管不了你，但也别老在我这儿晃。”
粗胖的指头点得他肩往后转，一字一顿地跟他念了个东璃的舶来词。
“殃及池鱼？”
霍夫曼颇有兴趣地跟着念了遍，胖安东又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
“喏，老哥哥可没忘了你，这是最新的一批，还没入库，想看就抓紧。”
霍夫曼感激地点点头，管理员摆摆手，不耐烦道：“滚吧滚吧。”
安东管着阿尔斯特拉的东图书馆，偶尔有些入库审查不过的书籍即将封存进内馆，这之前就会让霍夫曼先来翻翻看看。
他对那些野史兴趣颇浓。
从七个远古王朝的不传秘闻到慈悲修女与帝国皇帝的倾情虐恋，对不对两说，野那是真野啊。
霍夫曼腹诽着又少个去处，径直上了四层，找到了那本《佛恩德利亚西南风土》。
这本薄册子藏在书架上无人问津，成书于佛恩德利亚王国历177年，印象中应该是第一次大拓荒开始后的第三年。
“……第一次大拓荒为王国新添了两块领地，其一为戍边领，是以公牛伯爵的直辖领地为主体，囊括了鲁格镇、奔马村、深林村等大小村镇在内的广袤土地。”
“其二则是穿过蚀心荒野，为计划中将要进行的第二次大拓荒设立的中转站、桥头堡——”
他翻到下一页。
……
“荒芜哨站？”
老瓦匠抓了抓头，指了个方向，“噢，沙镇是吧，沙镇往那边走。”
“多谢，愿四龙护佑你。”驾着驴车的路德维希道了声谢。
在荒野上待了有些日子，重新见到人类让他精神很好，俯首拍了拍老灰耳的脖子——可不敢甩鞭子，老驴最近脾气见长，就差拿鞭子反抽他了。
沙镇已属于荒芜哨站辖制的中转小镇，如果拓荒队从沙暴中幸存，途经此处前往荒芜哨站的概率不小，即使没有碰上也能探知不少情报。
“咱们接下来干嘛？”
“先分头打听汇总一下消息，孽兽游荡者出现在这么靠近白河的位置并不常见。”
“下午汇合后去沙镇雇两个熟知‘晦暗平原’的佣兵，再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脱手，拓荒队人多走得慢，应该离咱们很近了。”
老驴目标明确，口吐人言的同时还朝路边抹鼻涕的小孩儿笑了下，吓得小鬼当场把鼻涕吸了回去。
塞拉芙娜有些意外，她并没有过问这一人一驴的身份和目的，但她知道晦暗平原。
那里比荒芜哨站更深入孽兽盘踞之所，传说中孽兽们的圣湖——“泪湖”就藏在晦暗平原一片隐秘的地峡中。
“你们要去晦暗平原？那里盘踞的战帮众多，萨满横行，牛头怪也不少见，可不是这样独行的落败者可以相比的。”
巫师一边说着一边把牛头怪的颅骨举了起来。
事实上包括贝恩家的拓荒队在内，第二次大拓荒中所有家族的目的地几乎都刻意沿着晦暗平原的边沿展开，不敢深入。
与成群结队的孽兽争夺地盘需要承受的伤亡实在太大，在王国骑士们发动大规模的猎兽战争之前，这事儿没法考虑。
“我知道。”路德维希语气平静，“我们就去那儿。”
“如果要狩猎，荒芜哨站附近有几块呓语之地，魔风稀薄，孽兽也不会成群出现，很安全。”
“不是狩猎，”路德维希笑着拍了拍放在手边那只两掌见方的木箱子，“去叙旧。”
塞拉芙娜瘪瘪嘴，对这个玩笑不敢恭维。
叙旧？
……和孽兽叙旧？
巫师率先离队，老驴把路德维希从板车上轰了下去准备独自休息。
年轻人提着木箱，卷起那块剥自牛头怪的兽皮在无名小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荒野以西的小镇多是这个样子，黄沙傍地，土墙筑的屋舍上扑满了泥灰，又矮又破。
街上人人挨了烈日毒打，个个蔫头巴脑提不起精神，一派疲乏味道。
“客人，皮子卖吗？我能出到12个银马洛。”
街道上问价的商人不少，显然识货，为首的唇上有两撇小胡子。
路德维希不搭理，商人又转一圈凑上笑脸来：“15个银马洛如何？”
路德维希扯了扯破烂的武装衣，本意想用这块厚皮制成皮甲，15个银马洛肯定少了，但也马马虎虎。
他腾出手来把兽皮往商人手里一推，对方立刻喜上眉梢地查看起来。
商人仔细抚摸着缝隙处，确认是块完整兽皮而非拼接，脸上的两撇胡子随着笑意一抖一抖的。
可当他翻到另一面来，脸色骤变，连忙把兽皮推回路德维希手中，直说不买了。
“等等。”路德维希看他翻脸如翻书反倒来了兴趣，伸手按住对方肩头。
“抱歉，先前是我没礼貌了。这讨价还价该怎么来还怎么来，你先跟我说说你这准备推诿的理由是啥。”
“客人，哪里是我推诿，”小胡子一惊一乍地有些不敢与他接触，“您这皮子咱们小生意可不敢收。”
“牛头怪嘛，猎兽战争打起来也不少见，杀都敢杀，皮不敢剥？”
“不是一回事，”商人面带苦涩，把手虚按在外皮的边角，“您看这里。”
路德维希低下头去，看到了一个焦黑的，类似于烙印的古怪符号，他还以为是火焰焚毁的痕迹。
“这是荒原上大部落的印记，带这身皮出去就跟朝孽兽挑衅一样。”商人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大贵族要偷买去宣扬武勋又信不过我们，小商队冒险者避之不及，不是我反悔，实在是买回去折本啊客人。”
路德维希松了他，若有所思。
“我问一个问题。”
商人点点头。
“这是哪个部落？”
小胡子左右看了看，悄声说出一个名字后快步消失在街角。
路德维希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那只随身携带的箱子，有节奏地拍打着，口中喃喃自语。
“吮血者……吮血者……你觉得是他们吗？”
“没关系，谁都……别想逃。”
阿尔斯特拉的务实程度令人咋舌，这条老式檐廊夹在两片行道树中，棚顶据传在那次史无前例的魔力风暴中被掀飞后再没翻修。
拨款总是到了统筹的步骤就被某位教授提前划走，然后变成模型课上数不清爆炸里的一缕青烟。
谁叫他们出成果呢？扔在空地上听个响也比助教的汗水值价。
他摇头晃脑地拐进图书室，在阴凉里长舒出一口气来。
坐在前台的安东稍抬抬眼，掂着肥厚的肚腩朝见习管理员玩笑到：“瞧，万人迷来了。”
霍夫曼靠在前台上与他闲聊两句说明了来意，对他丰富的面部表情还以白眼。
见习小姑娘红着脸递来手巾，霍夫曼感激地点点头，擦拭干净额上的汗水表明洗净后还她。
管理员终于从大部头里找到了他要的信息。
“嗯……第四层第十个书架。”
霍夫曼挥挥手准备上楼，那生在椅子上的肉山竟然挪了位置，咯吱一声把梯子弹开。
“等会儿——”
安东勾了霍夫曼的肩膀走到一旁，咳嗽两声让见习小姑娘把脑袋埋到了骑士小说上。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霍夫曼耳边，悄声道：“女伯爵上午又来啦。”
“又是她？”霍夫曼苦着张脸。
“啧，也就说给我了，别人听去小心打断你的腿。”
管理员踢了他一脚。
“旁人凑不上去，你还躲？嗐，我管不了你，但也别老在我这儿晃。”
粗胖的指头点得他肩往后转，一字一顿地跟他念了个东璃的舶来词。
“殃及池鱼？”
霍夫曼颇有兴趣地跟着念了遍，胖安东又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手里。
“喏，老哥哥可没忘了你，这是最新的一批，还没入库，想看就抓紧。”
霍夫曼感激地点点头，管理员摆摆手，不耐烦道：“滚吧滚吧。”
安东管着阿尔斯特拉的东图书馆，偶尔有些入库审查不过的书籍即将封存进内馆，这之前就会让霍夫曼先来翻翻看看。
他对那些野史兴趣颇浓。
从七个远古王朝的不传秘闻到慈悲修女与帝国皇帝的倾情虐恋，对不对两说，野那是真野啊。
霍夫曼腹诽着又少个去处，径直上了四层，找到了那本《佛恩德利亚西南风土》。
这本薄册子藏在书架上无人问津，成书于佛恩德利亚王国历177年，印象中应该是第一次大拓荒开始后的第三年。
“……第一次大拓荒为王国新添了两块领地，其一为戍边领，是以公牛伯爵的直辖领地为主体，囊括了鲁格镇、奔马村、深林村等大小村镇在内的广袤土地。”
“其二则是穿过蚀心荒野，为计划中将要进行的第二次大拓荒设立的中转站、桥头堡——”
他翻到下一页。
……
“荒芜哨站？”
老瓦匠抓了抓头，指了个方向，“噢，沙镇是吧，沙镇往那边走。”
“多谢，愿四龙护佑你。”驾着驴车的路德维希道了声谢。
在荒野上待了有些日子，重新见到人类让他精神很好，俯首拍了拍老灰耳的脖子——可不敢甩鞭子，老驴最近脾气见长，就差拿鞭子反抽他了。
沙镇已属于荒芜哨站辖制的中转小镇，如果拓荒队从沙暴中幸存，途经此处前往荒芜哨站的概率不小，即使没有碰上也能探知不少情报。
“咱们接下来干嘛？”
“先分头打听汇总一下消息，孽兽游荡者出现在这么靠近白河的位置并不常见。”
“下午汇合后去沙镇雇两个熟知‘晦暗平原’的佣兵，再把乱七八糟的东西脱手，拓荒队人多走得慢，应该离咱们很近了。”
老驴目标明确，口吐人言的同时还朝路边抹鼻涕的小孩儿笑了下，吓得小鬼当场把鼻涕吸了回去。
塞拉芙娜有些意外，她并没有过问这一人一驴的身份和目的，但她知道晦暗平原。
那里比荒芜哨站更深入孽兽盘踞之所，传说中孽兽们的圣湖——“泪湖”就藏在晦暗平原一片隐秘的地峡中。
“你们要去晦暗平原？那里盘踞的战帮众多，萨满横行，牛头怪也不少见，可不是这样独行的落败者可以相比的。”
巫师一边说着一边把牛头怪的颅骨举了起来。
事实上包括贝恩家的拓荒队在内，第二次大拓荒中所有家族的目的地几乎都刻意沿着晦暗平原的边沿展开，不敢深入。
与成群结队的孽兽争夺地盘需要承受的伤亡实在太大，在王国骑士们发动大规模的猎兽战争之前，这事儿没法考虑。
“我知道。”路德维希语气平静，“我们就去那儿。”
“如果要狩猎，荒芜哨站附近有几块呓语之地，魔风稀薄，孽兽也不会成群出现，很安全。”
“不是狩猎，”路德维希笑着拍了拍放在手边那只两掌见方的木箱子，“去叙旧。”
塞拉芙娜瘪瘪嘴，对这个玩笑不敢恭维。
叙旧？
……和孽兽叙旧？
巫师率先离队，老驴把路德维希从板车上轰了下去准备独自休息。
年轻人提着木箱，卷起那块剥自牛头怪的兽皮在无名小镇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荒野以西的小镇多是这个样子，黄沙傍地，土墙筑的屋舍上扑满了泥灰，又矮又破。
街上人人挨了烈日毒打，个个蔫头巴脑提不起精神，一派疲乏味道。
“客人，皮子卖吗？我能出到12个银马洛。”
街道上问价的商人不少，显然识货，为首的唇上有两撇小胡子。
路德维希不搭理，商人又转一圈凑上笑脸来：“15个银马洛如何？”
路德维希扯了扯破烂的武装衣，本意想用这块厚皮制成皮甲，15个银马洛肯定少了，但也马马虎虎。
他腾出手来把兽皮往商人手里一推，对方立刻喜上眉梢地查看起来。
商人仔细抚摸着缝隙处，确认是块完整兽皮而非拼接，脸上的两撇胡子随着笑意一抖一抖的。
可当他翻到另一面来，脸色骤变，连忙把兽皮推回路德维希手中，直说不买了。
“等等。”路德维希看他翻脸如翻书反倒来了兴趣，伸手按住对方肩头。
“抱歉，先前是我没礼貌了。这讨价还价该怎么来还怎么来，你先跟我说说你这准备推诿的理由是啥。”
“客人，哪里是我推诿，”小胡子一惊一乍地有些不敢与他接触，“您这皮子咱们小生意可不敢收。”
“牛头怪嘛，猎兽战争打起来也不少见，杀都敢杀，皮不敢剥？”
“不是一回事，”商人面带苦涩，把手虚按在外皮的边角，“您看这里。”
路德维希低下头去，看到了一个焦黑的，类似于烙印的古怪符号，他还以为是火焰焚毁的痕迹。
“这是荒原上大部落的印记，带这身皮出去就跟朝孽兽挑衅一样。”商人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大贵族要偷买去宣扬武勋又信不过我们，小商队冒险者避之不及，不是我反悔，实在是买回去折本啊客人。”
路德维希松了他，若有所思。
“我问一个问题。”
商人点点头。
“这是哪个部落？”
小胡子左右看了看，悄声说出一个名字后快步消失在街角。
路德维希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那只随身携带的箱子，有节奏地拍打着，口中喃喃自语。
“吮血者……吮血者……你觉得是他们吗？”
“没关系，谁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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