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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阿斯塔罗斯

    蝇虫在浑黄静止的眼球上搓着前肢,把尚未凝结的血渍塞进口器。

    甩起的马尾扫过,一阵嗡动声响起,复眼中的大地急速远离,硕大的孽兽头颅变成深色的点。马背兜袋里的孽兽首级多不胜数,旗帜枪上黑底红纹的公牛纹样在骑兵们的队列上空舞成长龙,于苍黄的底色上蜿蜒前行,很快行入了一片遍布树木的崎岖山路。

    向东西两处的侦查很快得到结果,纳瓦罗侯爵的哨兵没能带回好消息。

    行进如风的“血荆棘骑士”们不再逗留,调整了自己行进的方向,荆棘缠绕的“染血之剑”旗帜很快与公牛的队伍分道扬镳。

    银发的年轻骑士雷纳德·布雷文斯挥开那阵恼人的振翅声,轻夹马腹缀上了骑行在队伍中段的掌旗官。

    他很快结束了从两家哨兵处收到情报的汇总报告,银发骑士顿了下,向掌旗官询问道:

    “大人,那个使者还是没走……我们怎么办?”

    瑟罗斯·阿斯塔罗斯身材魁梧异常,坐在那匹被叫做“神力”的烬鬃战马上,如同从描绘龙之纪元战争的壁画中走出的传奇战士。

    马背上的掌旗官睁开惺忪睡眼,瞧着眼前的忠诚副官怔了一会儿,双眼终于清明起来,复又变得坚定。

    他带着赞许用力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肯定部下的想法:

    “嗯,对。”

    “……?”

    雷纳德一时语塞。

    这位阿斯塔罗斯家的继任者就像所有公牛战士们所崇拜的强者那样,拥有无可匹敌的勇武、惊人的战争嗅觉。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

    雷纳德望向对方胸前沾了污迹的黑底红色公牛家徽,嘴角微不可察的抽动着。

    作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太了解对方了——这位盛名在外的“阿斯塔罗斯的牛犊”恐怕还不如一名普通战士对自己荣耀的家族心怀敬畏。

    “哦,使者。”牛犊回过神来,“贝恩家的?”

    “是。委托咱们找他妹妹,塞拉芙娜·贝恩。”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插入这场谈话:“听起来像一位美丽女士的名字……我记得铁狼的人正在为贝恩家服务,艾佛利已经不为金钱折腰了?”

    雷纳德的视线扫过一旁打瞌睡的马夫和空空如也的马车,并没有再去探寻声音的来源,在瑟罗斯面前恭敬地解释道:

    “贝恩小姐似乎是位巫师。”

    瑟罗斯恍然点头。

    公牛家在戍边领的立足离不开惩戒骑士们的高度支持,但为此需要付出的报答则是经年奉行的猎巫政策——野巫师落在公牛家手里是算军功的。

    而在这荒僻之地,分辨在籍巫师和野巫师时,大头兵们通常格外眼花。

    “亚隆·贝恩是在委婉的提醒,让我们不要拿他妹妹当业绩。雷纳德,瞧你在外面留的好名声。”那声音有些针锋相对的指责起雷纳德来。

    公牛家的牛犊摸了摸下巴:“好久没和贝恩人打过架了。”

    雷纳德明白这个永不安分的兄弟在想什么,他提起缰绳操控坐骑越过一段拦在道路中的粗壮根系,补充到:“使者没有明说,但亚隆·贝恩……行踪不明。”

    “死了?”

    “据信他在拓荒队营地中只以全副铠甲示人,也没有回应铁狼团团长的挑衅。”

    拓荒队口粮有限但敌人未知,即使有着免除五十年地租的诱惑在前,这些身处险境的流民、罪犯们依旧极度需要士气。

    瑟罗斯自忖把他摆在那位置上,就算腿被打断了也要每天出去转两圈,亚隆·贝恩军功贵族出身,不会不懂得稳定军心的重要。

    一道黑影从被拦下的马车车底倏忽间窜出来,雷纳德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黑色夜枭面具。

    面具主人几个起落倒挂在道旁的高树上,用磁性的声音笃定道:

    “那便等若是死了。”

    “还找吗?”

    “找。”瑟罗斯言简意赅。

    “反正我们是来找人的,巫师和邪祟教徒,差不太多。”夜枭面具像一团云雾在深林中隐现,他短促的呼吸几次,一阵难以掩盖的古怪气味扑进鼻腔,“它们的臭味儿很近了。”

    他的话很快得到印证。

    瑟罗斯胯下高大的烬鬃战马有些躁动的打了个响鼻,后颈上黑色的鬃毛闪烁淡淡红光,如火随风舞。“践踏者”的第一掌旗官轻夹马腹,“神力”脱离队伍,在寂静异常的林道山路上小跑起来。

    安排好辎重车队绕道而行的副官带着近卫骑兵们很快穿过了这段不长的林道,一片焦黑的土地呈现在他面前。

    雷纳德的眉头蹙紧,孽兽和邪祟教徒们组织的袭击让白河西岸的村镇损失惨重。

    深林村不是第一个他见到的被烧毁的村落,但指甲仍旧陷进肉里。

    这里曾居住着众多精擅弓箭的猎人,戍边领最好的皮货有两成都出自他们。

    那时屋舍俨然的村落一派蓬勃朝气,如今全都化作不知何夜腾起的惨叫,挟着灰渣被山风裹去,只留下一道焦黑疮疤划开大地。

    雷纳德看到了瑟罗斯和凯尔辛。

    高大的掌旗官静立在一座简陋的石碑前,那后面能看到翻动泥土的痕迹,恐怕是一座新砌的坟茔。

    斥候将军凯尔辛手中紧攥着一条披肩。

    副官看向不远处尖桩上黑褐色的血迹,以及尖桩四周地面上画到一半的献祭法阵。这些残留在受袭村镇中的仪式现场过于潦草,绝非是刻意的献祭行为,更像是为了某种原因刻意引导他们追踪故布的疑阵。

    银发骑士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受袭的村镇从白河西岸开始散乱分布在各个方向,这样高频的袭击却找不到任何大股孽兽或邪祟教徒活动的痕迹,原因只能是一个——

    有一批化整为零的精锐被当做诱饵撒进荒原,依靠袭击村镇的行为在掩护某个行动,他们不许希望有人找到那只小队,甚或是那个人的行踪,要刻意分散追查者的注意。

    “我们来晚了。”斥候将军面具下的声音低沉。

    “至少我们找对了方向。”阿斯塔罗斯的牛犊笃定道。

    夜枭面具转过来,迎风抖开那条披肩,贝恩嫡系的铁色枯树徽记在风中招展开来:

    “恐怕找对了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