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成交
路德维希拿起两张羊皮纸，头一张上记载着三个阵亡佣兵的信息，以及3个月薪酬的死亡抚恤明细，余下那张则写明了参战酬金和战利品的分发等明细，挑不出什么问题。
他搁下羊皮纸有些辛酸地把那8个银马洛一枚枚数到手里——老鱼皮那骗子都拿9个呢。
路德维希拿起结晶婆娑几下，又吹口气，直到看见那郁结的黑色杂质慢慢淡了一些，这才收回怀中，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着身侧的几位弩手。
年轻的佣兵团长面容苦涩，语气有些低沉地说：“看到了？我们这里团长都是吃剩饭的，酬金和抚恤优先。”
雷纳德看在眼里。这位年轻的团长插科打诨有一套，在战场上也作战骁勇，只是经营佣兵团的水准却不敢恭维。拿了公牛家的启动资金一股脑儿就把部队扩充到了百人规模，整一个暴发户作态。
只希望这份清单能让他清醒一点，至少先想好佣兵团的进项再考虑招募弩手的的事。
“……14个银马洛，老板，我们在村子里还有不少兄弟，您肯定会需要的。”叫做维斯洛的佣兵咬咬牙降了价，“我们还得给人抽水呢。”
“好好好，物美价廉，你们村子在哪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穿细麻衣的中年人立刻凑上来对路德维希颔首微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旁边那位银发骑士的表情有点儿微妙，像是被旁边脸皮一阵猛抽的保罗传染了似的，嘴角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好熟悉的发展啊，这一幕我见过啊！接下来该有人进门了！”保罗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果真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抽水就不必了。”
保罗忽然抽了自己一耳光，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跑路。
“我代表红松领主而来，”来人并不把路德维希放在眼里，反倒朝雷纳德鞠了一躬，“这是一份清剿孽兽群的委托，忘记张贴出来了，既然任务完成，自然该结清款项。”
雷纳德整理好凌乱的思绪还以礼节。
他对此并不意外，只脱掉罩袍是藏不住践踏者这样一只骑兵力量的。
领主使者拍拍手，一张契约和一只装满三百银马洛的箱子呈上来，路德维希拿起契约并不看细节，只搓了搓手指。
……墨迹未干。
公牛家真是有面子。
老骑士目不斜视，滴水不漏地说明自己现在受雇于人，清剿兽群都是团长的功劳，那一箱子银马洛也是看都没看一眼。
领主的使者客气几句很快离开，并没有邀请或是挽留他们，这自然是一种信号。
血剑和公牛的领土在白河以西犬牙交错，临河的戍边领归公牛占据，这里的天然避风地相对完整，是大型聚居地的温床。而隔了一块蚀心荒野，更贴近晦暗平原的领地多奉血剑侯爵为尊。
除去王国直辖的荒芜哨站，包括红松镇在内的小镇领主们多是纳瓦罗侯爵的封臣，他们的领地更加细碎且分散在广袤的土地上，需要维持大量守军用来抵御孽兽侵袭。因此在白河以西的土地上，总体来说是血剑家实力占优，和睦相处自然也成了浮于表面的漂萍。
“我们恐怕明天就得走。”雷纳德转过身来向路德维希有些无奈道。
“14个银马洛，抽水免了。”路德维希向弩手们拍板，既然正好在红松镇呆不长久，不如就去他们的村子落脚，晦暗平原上孽兽众多，招募一批熟练弩手对战斗体系的补充是非常必要的。
弩手老大感激地下去，排在后面的佣兵也热络地凑上来——这佣兵团好像很吃得开，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老骑士以布雷文斯家的名义作保，契约一张张签发，细麻衣的中年人站在吧台后脸色难看。
在红松镇混饭吃自然不能跟领主唱对台戏，可自己好声好气地伺候着这些大老粗，不就图规矩里签订合约时该给的分润？
现在人一句话就给抹了，那年轻的佣兵团长契约一张张签下，连酒水都不点了。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眼皮夹出条缝来恶毒地在酒馆里扫视，从角落里一眼就剜出了可怜的保罗。
“保罗！保罗！还愣在那儿干什么，眼里没活儿吗？去把马粪铲了，你这没眼力的猪猡！”
雷纳德稍稍侧目，旋即又转过头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日子过得这么苦，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可你瞧瞧有的人，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吧台前一个黑脸的矮个子感叹着。
细麻衣的老板脸色终于好了些，他骂完其实心里就有些后悔——这指桑骂槐的放在别人身上又没证据，最多口角一番，但那白头发的家伙连领主都给面子，恐怕是可以不讲道理的阶级。现在有人附和，真要吵起来也有个垫背的。
“客人说的是。”中年人靠过来帮着斟酒，嘴里已经停下——头都牵了，等这些爱附和的自由发挥就行，看乐子不比下场安全、乐呵？
保罗平白吃了数落，刚才还跟他攀交情的烂头盔已经在酒桌上拼起酒来没工夫理他，没得指望的他只能闷头干活。挨骂就挨骂吧，总比容身之所再被搬空一次来得好。
“好吃懒做，手笨脚慢的，留在你这儿纯属添乱……”黑脸佣兵摇了摇头，“我看不如送到佣兵团当仆役，你还能抽一些酬金。”
“这么说也是。”中年人附和着，越看这黑脸越顺眼——一起骂人可比找共同爱好容易多了。
黑脸打量着保罗：“这瘦巴巴，肩部扛手不能提的，还不如头驴，也就能拿9个马洛吧。”
“哪能，”老板把毛巾搁下，往日里保罗在沙镇过得滋润他就眼热，如今两极反转，贬损起保罗来自然不遗余力，“还很能吃呢，我看呐，人能出5个就不错咯，哈哈。”
“那你这么说我觉得只值6个了。”
保罗刚好打翻了一只水桶，惹来老板的讥笑：“嘿，那我看3个都多了。”
“那两个？”一个声音忽然问。
“我看行。”中年人说到兴头上，随口附和了一句。
黑脸的矮个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成交。”
“……呃，什么？”
路德维希不知何时转过来，把两个银马洛拍到吧台上。
“他说成交。”
“成交什么？”老板一头雾水。
“成交这个！”
保罗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刚才还拼着酒的醉汉一把把他抗在肩上，右手吨吨吨牛饮一整杯麦酒，酒馆里顿时响起赞赏的口哨，气氛热闹起来。
“各位新加入猎兽团的朋友们——”
路德维希笑着踩上一张酒桌，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一张兽皮制成的旗帜在他手中抖开，旗面上抽象的孽兽头颅被一柄银色长剑贯穿。
“干杯——为金币！”
说罢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哐哐哐的拍桌声响成一片，还真怕他喊出什么为了荣耀。佣兵们会心一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为金币！”
保罗被烂头盔抗在肩头终于也神智失守，他好像豁出去了一样冲着路德维希张狂地大叫起来：“那他妈我的呢，我能得些什么？”
“你？”
路德维希朝烂头盔招招手，领着他把保罗抗到马厩，示意大块头将他一把丢到了干草堆上。
“告诉我朋友，你听过孽兽说话吗？”
保罗一脸的莫名其妙。孽兽的口器早已不利发声，就算能说，也鲜少有记忆能从狂暴纷乱的低语摧残中幸存。
“孽兽说话？你发什么疯，他们只会吼，就算会说我也听不懂。”
佣兵团长忽然冷下脸来抓过保罗的衣领，将他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极近。
那只舒开爪痕间的左眼中，银灰的古怪色泽直抵进保罗的眼底。
“可我听过。我听过它说佛恩德利亚语的威胁、讥讽，听过斧头咬碎我的肩骨，也听过它脖管里喷出血。”
酒馆老板被丢回草堆中，佣兵团长拍打着手中的污渍。
“那些跟我走的人拿我的钱，是因为他们注定听到我听过的一切，而你只值那两枚付给老板的银马洛。”
路德维希看向身边那匹病恹恹的黑马，它四蹄松软，好像用病体承受着更多负担，尾巴一抖一抖的。
“只有它归你，”路德维希强调道，“在你听到孽兽说话之前。”
“它本来就是我的！我买的！”倒在草垛上的保罗气不过地喊起来。
“好吧，那换一样。”路德维希挑挑眉头，用力在马臀上一拍，病马终于把尾巴扬起来，发出如释重负的嘶鸣。
“噢——”烂头盔捏着鼻子躲开一边。
路德维希朝酒馆老板耸耸肩膀。
“见面礼，别客气。”
他搁下羊皮纸有些辛酸地把那8个银马洛一枚枚数到手里——老鱼皮那骗子都拿9个呢。
路德维希拿起结晶婆娑几下，又吹口气，直到看见那郁结的黑色杂质慢慢淡了一些，这才收回怀中，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看着身侧的几位弩手。
年轻的佣兵团长面容苦涩，语气有些低沉地说：“看到了？我们这里团长都是吃剩饭的，酬金和抚恤优先。”
雷纳德看在眼里。这位年轻的团长插科打诨有一套，在战场上也作战骁勇，只是经营佣兵团的水准却不敢恭维。拿了公牛家的启动资金一股脑儿就把部队扩充到了百人规模，整一个暴发户作态。
只希望这份清单能让他清醒一点，至少先想好佣兵团的进项再考虑招募弩手的的事。
“……14个银马洛，老板，我们在村子里还有不少兄弟，您肯定会需要的。”叫做维斯洛的佣兵咬咬牙降了价，“我们还得给人抽水呢。”
“好好好，物美价廉，你们村子在哪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穿细麻衣的中年人立刻凑上来对路德维希颔首微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旁边那位银发骑士的表情有点儿微妙，像是被旁边脸皮一阵猛抽的保罗传染了似的，嘴角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好熟悉的发展啊，这一幕我见过啊！接下来该有人进门了！”保罗下意识朝门口看去，果真有人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抽水就不必了。”
保罗忽然抽了自己一耳光，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跑路。
“我代表红松领主而来，”来人并不把路德维希放在眼里，反倒朝雷纳德鞠了一躬，“这是一份清剿孽兽群的委托，忘记张贴出来了，既然任务完成，自然该结清款项。”
雷纳德整理好凌乱的思绪还以礼节。
他对此并不意外，只脱掉罩袍是藏不住践踏者这样一只骑兵力量的。
领主使者拍拍手，一张契约和一只装满三百银马洛的箱子呈上来，路德维希拿起契约并不看细节，只搓了搓手指。
……墨迹未干。
公牛家真是有面子。
老骑士目不斜视，滴水不漏地说明自己现在受雇于人，清剿兽群都是团长的功劳，那一箱子银马洛也是看都没看一眼。
领主的使者客气几句很快离开，并没有邀请或是挽留他们，这自然是一种信号。
血剑和公牛的领土在白河以西犬牙交错，临河的戍边领归公牛占据，这里的天然避风地相对完整，是大型聚居地的温床。而隔了一块蚀心荒野，更贴近晦暗平原的领地多奉血剑侯爵为尊。
除去王国直辖的荒芜哨站，包括红松镇在内的小镇领主们多是纳瓦罗侯爵的封臣，他们的领地更加细碎且分散在广袤的土地上，需要维持大量守军用来抵御孽兽侵袭。因此在白河以西的土地上，总体来说是血剑家实力占优，和睦相处自然也成了浮于表面的漂萍。
“我们恐怕明天就得走。”雷纳德转过身来向路德维希有些无奈道。
“14个银马洛，抽水免了。”路德维希向弩手们拍板，既然正好在红松镇呆不长久，不如就去他们的村子落脚，晦暗平原上孽兽众多，招募一批熟练弩手对战斗体系的补充是非常必要的。
弩手老大感激地下去，排在后面的佣兵也热络地凑上来——这佣兵团好像很吃得开，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老骑士以布雷文斯家的名义作保，契约一张张签发，细麻衣的中年人站在吧台后脸色难看。
在红松镇混饭吃自然不能跟领主唱对台戏，可自己好声好气地伺候着这些大老粗，不就图规矩里签订合约时该给的分润？
现在人一句话就给抹了，那年轻的佣兵团长契约一张张签下，连酒水都不点了。他心里一股无名火起，眼皮夹出条缝来恶毒地在酒馆里扫视，从角落里一眼就剜出了可怜的保罗。
“保罗！保罗！还愣在那儿干什么，眼里没活儿吗？去把马粪铲了，你这没眼力的猪猡！”
雷纳德稍稍侧目，旋即又转过头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日子过得这么苦，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可你瞧瞧有的人，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吧台前一个黑脸的矮个子感叹着。
细麻衣的老板脸色终于好了些，他骂完其实心里就有些后悔——这指桑骂槐的放在别人身上又没证据，最多口角一番，但那白头发的家伙连领主都给面子，恐怕是可以不讲道理的阶级。现在有人附和，真要吵起来也有个垫背的。
“客人说的是。”中年人靠过来帮着斟酒，嘴里已经停下——头都牵了，等这些爱附和的自由发挥就行，看乐子不比下场安全、乐呵？
保罗平白吃了数落，刚才还跟他攀交情的烂头盔已经在酒桌上拼起酒来没工夫理他，没得指望的他只能闷头干活。挨骂就挨骂吧，总比容身之所再被搬空一次来得好。
“好吃懒做，手笨脚慢的，留在你这儿纯属添乱……”黑脸佣兵摇了摇头，“我看不如送到佣兵团当仆役，你还能抽一些酬金。”
“这么说也是。”中年人附和着，越看这黑脸越顺眼——一起骂人可比找共同爱好容易多了。
黑脸打量着保罗：“这瘦巴巴，肩部扛手不能提的，还不如头驴，也就能拿9个马洛吧。”
“哪能，”老板把毛巾搁下，往日里保罗在沙镇过得滋润他就眼热，如今两极反转，贬损起保罗来自然不遗余力，“还很能吃呢，我看呐，人能出5个就不错咯，哈哈。”
“那你这么说我觉得只值6个了。”
保罗刚好打翻了一只水桶，惹来老板的讥笑：“嘿，那我看3个都多了。”
“那两个？”一个声音忽然问。
“我看行。”中年人说到兴头上，随口附和了一句。
黑脸的矮个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成交。”
“……呃，什么？”
路德维希不知何时转过来，把两个银马洛拍到吧台上。
“他说成交。”
“成交什么？”老板一头雾水。
“成交这个！”
保罗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刚才还拼着酒的醉汉一把把他抗在肩上，右手吨吨吨牛饮一整杯麦酒，酒馆里顿时响起赞赏的口哨，气氛热闹起来。
“各位新加入猎兽团的朋友们——”
路德维希笑着踩上一张酒桌，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一张兽皮制成的旗帜在他手中抖开，旗面上抽象的孽兽头颅被一柄银色长剑贯穿。
“干杯——为金币！”
说罢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哐哐哐的拍桌声响成一片，还真怕他喊出什么为了荣耀。佣兵们会心一笑，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为金币！”
保罗被烂头盔抗在肩头终于也神智失守，他好像豁出去了一样冲着路德维希张狂地大叫起来：“那他妈我的呢，我能得些什么？”
“你？”
路德维希朝烂头盔招招手，领着他把保罗抗到马厩，示意大块头将他一把丢到了干草堆上。
“告诉我朋友，你听过孽兽说话吗？”
保罗一脸的莫名其妙。孽兽的口器早已不利发声，就算能说，也鲜少有记忆能从狂暴纷乱的低语摧残中幸存。
“孽兽说话？你发什么疯，他们只会吼，就算会说我也听不懂。”
佣兵团长忽然冷下脸来抓过保罗的衣领，将他的脸凑到自己面前极近。
那只舒开爪痕间的左眼中，银灰的古怪色泽直抵进保罗的眼底。
“可我听过。我听过它说佛恩德利亚语的威胁、讥讽，听过斧头咬碎我的肩骨，也听过它脖管里喷出血。”
酒馆老板被丢回草堆中，佣兵团长拍打着手中的污渍。
“那些跟我走的人拿我的钱，是因为他们注定听到我听过的一切，而你只值那两枚付给老板的银马洛。”
路德维希看向身边那匹病恹恹的黑马，它四蹄松软，好像用病体承受着更多负担，尾巴一抖一抖的。
“只有它归你，”路德维希强调道，“在你听到孽兽说话之前。”
“它本来就是我的！我买的！”倒在草垛上的保罗气不过地喊起来。
“好吧，那换一样。”路德维希挑挑眉头，用力在马臀上一拍，病马终于把尾巴扬起来，发出如释重负的嘶鸣。
“噢——”烂头盔捏着鼻子躲开一边。
路德维希朝酒馆老板耸耸肩膀。
“见面礼，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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