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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初成

    残阳似练,黄花娇艳,萧萧风声穿林涛浪,簌簌而来,掩不住来人一身的杀气。

    云相忆独自坐在花丛间,鹅黄长衫,月白衬裙。腮上微施胭脂,额上几点花黄,一头青丝铺散垂地,夕阳余彩正染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

    一声叹息,相忆鼻息已凑到花前,双眸微闭。

    十四年前,藏星宫宫主柳维扬抱回一女婴,视若珍宝,宠爱有加,凡是这孩子想要的,柳维扬必定寻遍天下也会给她找来。

    十四年转眼过,当年的婴孩已经是小荷微露的婷婷少女,云相忆该是满足的,柳维扬给了她一切,包括这藏星宫的未来,包括足以横行天下的霸道之名。

    不过,柳维扬也知道,现在的云相忆想要的不再是天下的任何一物,而是希望能属于天下,落叶寻归土,而她寻来处。

    慕容狂狂缓缓走来,稚气刚脱,一身傲骨的少年,眉头从未在他那俊秀的眉际间舒展过。就连杀气,他也毫不掩饰,即便是闲游漫步、闭目凝神时。

    他的存在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种危险。

    “狂哥哥”云相忆轻呼一声,眨眨眼睛望向他。

    慕容狂似乎不为所动,径自走来,腰间的环佩与利剑相撞,当当作响。身行到了云相忆面前,停下脚步,稍弯下身,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花丛香气四起,倦蜂痴蝶慌了神,胡乱的飞去它方。

    “相忆,我带你走”慕容狂的声音冷冷的,超过他年龄的沉稳淡漠。

    双腿依旧有些酥软,云相忆若有所思,眼睛瞄着他。慕容狂的嘴角还挂着些许青痕,气息稍显凌乱。云相忆反手按住狂的手腕,探询脉搏,脉象轻薄,游离如丝。慕容狂感到怀中人正在隐隐发抖,本来皱紧的眉,聚的更深了,手腕一用力,挣开了她的手指。

    心头百般滋味,云相忆将头贴近他的胸膛。慕容狂,本该最令人放心的他,却是最让人担心。

    就在昨日,云相忆耍起孩子脾气躲在房里,不肯出门。若是平日,倒也无妨。这个日子,一年一次,祭拜先人,祈福天地,但凡有重大决定也定会在那个时候公布。今年便有一件要事,那就是宣告云相忆为藏星宫少宫主,将来宫主之位的唯一继任者。

    早在柳维扬刚刚显露出这个意图的时候,云相忆就已经表现出无心继位,她的志向是云游四方,无心宫务,不喜牵绊。

    柳维扬自是明白她的意图,但是终究还是有些她特殊的考量,迫使云相忆多留在自己身边几年。

    时机一到,这小姑娘终究是属于江湖的,这是她无法摆脱的宿命,也将是柳维扬破解心中之迷的开端。

    柳维扬将一切准备妥当,就等吉时。突然听来人禀报云相忆又逃了,无奈是有几分,云相忆已经私下逃跑数次,哪一次不是未到半个时辰就被人抓了回来,高手如云的藏星宫,一个少不经事且被封了下半身气脉的小姑娘还真是插翅难逃。

    柳维扬看着面前一脸不服气的云相忆,一脸严肃。

    “过了今日随便你怎么胡闹,否则就先把你的腿打断。

    “打断就打断,相忆没了腿还是会跑。”云相忆嬉笑着顶撞。

    柳维扬眉头一挑。

    “哦?你倒是越发像那个人,不过你像的那个人,永生永世都别想和藏星宫脱离关系。你,也是一样。”说罢,拂袖而去。

    云相忆殿下端坐,笑意更浓。

    时辰将至,湖边柳树下。云相忆口衔嫩草一根,乌丝并未盘结,只是沐浴过后仔细的梳理整齐,长发飘然,穿着一身男儿月华衣衫。一双赤足浸在湖水中,斜倚着岸边略生青苔的巨石,几分倦懒,几分闲愁。

    远处望去,百花丛中活脱一俊朗少年。顷刻间,只见她左手五指微动,五丝银光倏忽聚成一股,化成剑的气势,人随剑气起,草已分向两边。

    “当当”两下撞击声,二人同时收了手,云相忆左手藏于身后,面向来人,面色甚是不悦。

    “相忆,回去吧。”慕容狂收剑入鞘,冷眸闪过幽光。云相忆猛的提腿,直踢过去,慕容狂撤身向后,紧接着几腿顷刻袭来,狂一一闪过。两个身影,一进一退,远望至此,无外乎两个俊美少年,潇洒追逐。

    慕容狂淡淡摇头,提剑鞘俯身,一脚朝头劈来,借势划过云相忆身后,扬剑鞘,已经抵在她的颈下。云相忆背对着他,大势已去,慕容狂已经是杀了她的了。

    “狂哥哥,又是被你捉到了,我可以随你回去。不过......”云相忆移开颈边的剑鞘,转身绕到狂的对面。

    “不过什么?”慕容狂疑惑的问。

    “不过”云相忆拉长了声音,嘴角带笑。“你要带我走!”

    “带你走?”

    “对”

    “好”

    “啊?你竟然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

    云相忆知道慕容狂不会说谎,但这么一反常态的态度实在让人无法放心。于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扔给慕容狂。慕容狂接过,取出一粒丸药放入口中。微青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

    “刚刚你还是中了我的‘五毒剑影’之毒,虽吃了解药,但一时半刻少动为好,否则!”云相一顿,目光有些迟疑。“你该知道的,你就在此处休整,我若回来找你,你就带我走‘若是太阳西沉了我还没回来,你就服下瓶中异色药丸,姐姐会为你解毒的。”云相忆带着笑,准备离去。

    “相忆,你......”慕容狂狂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身体已经僵了。只剩双手可以略微移动。

    “别担心,狂哥哥”云相忆回过头,一脸得意嬉笑。

    “相忆,相忆”狂低声念着,他对她从来就没防备过,次次都中招。

    云相忆抬步,一踏万草香,声音渐远:“狂哥哥,每次就只有你能找到我,你先歇歇,一会儿继续找,呵呵呵~”

    狂双手撑地,欲起身,但力道还差分毫,清眸光辉忽现。

    “哼!”笑声落地,在那脸上,如笑春山。

    “五毒香,散发美人,相忆”。

    云相忆是听见了,暖意融融,他待她与旁人不同,她是知道的。虽然年华尚早,但冥冥中的亲昵,懵懂的萌生。相识趁早,莫误了半生红鸾绕。

    “姐姐,相忆来了”云相忆一身男装,华衣美服,好不风流。

    柳维扬望了许久,只吐出一个“你”字。她神色稍变,情绪中多了几分激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像他。”柳维扬的声音很轻柔。

    “姐姐,是我,相忆,特来辞行。”云相忆毕恭毕敬。

    “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柳维扬上下打量着云相忆。

    云相忆缓缓抬起左手,伸向柳维扬:“姐姐说过的话相忆都记得,也包括梦里的话。还有我这左手......”

    柳维扬的眼神有几分迷离,看向她,淡淡笑了。

    曾几何时,相似的一幕也是这样上演的。那时候要走的人是她——柳维扬。一样的决绝,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她是成功的,骄纵她的娘给了她云游的机会,她欢喜的入了江湖,认识了那个人,那个人最终毁了她的家,害死了她的娘。

    她的江湖,是罪恶之地!她怎么也忘不了,一身白袍的她,一路奔回藏星宫,天下着蒙蒙的雨,血水顺着石阶四处流淌,屋檐上滴落的是红雨。当她冲到大殿的时候,已经着上了一身殷红的血衣。大殿上的娘,奄奄一息,身旁斜插着属于那人的佩剑——归鸿。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男人,那个她爱极却要逼她恨极的男人,一股灼热,从身后而来,熊熊火光,不久,这藏星宫便化作一地焦土。

    柳维扬在那人怀里,手中死死的握着归鸿。

    面朝烈火冲天,他抱紧了怀中的柳维扬。

    “我说过,我会救你,无论何时,我都会救你。”

    他将柳维扬放倒在山神庙的草席上,摸了摸归鸿,看向她:“归鸿你留下,你娘肖想得到它,但最终因它而亡,可它却能保护你!”话毕,振了振衣衫,迈步离去。

    意识模糊的柳维扬,周身的灼热烧得她异样焦躁,手中的归鸿传来了阵阵清凉。躺在殿上,任火龙吞噬。她闭了眼睛,就这样化作灰烬吧,与她从未背弃过的家——藏星宫。

    醒来的时候,身体是僵硬的,她睁大眼睛,豆大的眼泪克制不住的滴了下来。

    她正在那人怀中,全身冰凉让她分外清明。想要说话,喉咙是干涩的,竟也说不出话来。柳维扬心念一转,怕是自己又中了他的“五毒剑影”之毒。就那么沉沉的望着他,如同初见一般,只是此时,她的心不再是清澈透明。

    血洗的藏星宫,殿中正化为焦土的娘,几世的繁华正被无情的湮灭,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他。

    柳维扬的怨念堆积着,她真想给他个一剑封喉,将他碎尸万段,让他万劫不复。可是这些怨念只能在她慌乱的眨眼中随着泪水流了出来,那人是察觉到了,只是把她抱的紧了。

    “别,走,杀了我”柳维扬一手抬起,全力拽住那人垂下的衣袂,眼神是恳求的。

    那人转过身,面无表情。只是那月光打在他脸上,清冷。柳维扬看惯了这张脸,是让她着迷的一张脸。几年前还是那么稚嫩、柔和,如今的他沧桑了太多。

    同样的火光,同样的陷入其中,柳维扬惟有感慨命运的弄人。她还剩下什么?就剩一条命了,可这命她也不想要了。家破人亡,世人不容,就连她心爱的人也无法义无返顾的爱了。他要走,走的洒脱,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杀、了、我......”

    那人俯下身,脱下被柳维扬拽得紧紧的衣衫,将它铺展开来,盖在柳维扬的身上。

    “你的命是我的,我今天不杀你,你若是死了,我会把我的命交给不相干的人。”那人的面容上带了几分柔和,小心的握着柳维扬的手,把它放回她身体的一侧。-

    柳维扬心头一动,他竟还记得,那句多年前的玩笑话。她是中了魔,心就这么平静下来,又是因为那张脸,那份久违的柔情。

    “你,你等我,你的命也是我的”

    “好,我等着!”那人一纵身,便消失不再见了。

    柳维扬独自躺在破山神庙里。是啊!她还不能死,她是藏星宫正统的血脉。只要她在,藏星宫就不会覆灭,她要活着,重整藏星宫,让那个男人心甘情愿的帮她报仇,灭了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

    她的手中是归鸿,再也放不下。

    “归鸿啊归鸿,助我重建藏星宫吧!”

    柳维扬的身子渐渐能动了,站起身来,手握归鸿,望向山神庙外,一匹白马已经等候多时。她暗自笑了笑,扬身上马,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