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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梦前尘一

    念州,长亭客栈。一骑白马奔来,一袭白衣马上坐,轻纱掩面,轻盈似燕。躬身下马,店家立刻去迎,牵过马交给小二,又拱手上前“姑娘,住店吗?”

    白衣姑娘从腰间取出几锭金子,交给店家。“来间上房,烧好水,另外找来四面齐人高的铜镜,办好后就别来打扰了。”女字语调很淡。

    店家忙接过金子,屈身毕恭毕敬:“姑娘放心吧,小的给您办的妥妥的。”

    白衣女子上了楼,这人便是柳维扬。

    四面铜镜,中间围着装满热水的浴桶。柳维扬退去衣物,桌上放着几颗珍珠般的颗粒物,顺手取了四颗投入水中,水气带上了淡紫色。柳维扬将整个身子没入水中,花瓣飘香、冰肌玉骨、纤纤玉指削葱尖。淡粉色的皮肤散着幽香。

    半盏茶的功夫,全身变成了雪般的白色,血管可见,经络清晰。柳维扬看了看一旁的铜镜,慢慢站起身来,周身突的涌出了纵横交错的纹理,仿佛鬼魅之物正在她玉体上随性作画,时而如游丝,时而如大江奔流。柳维扬默默的看着四面铜镜,转动身体,不多时绘画终止了,细细看来,竟是一副图。

    “凤凰取水。”柳维扬喃喃自语。

    她认真的看着,丝丝纹理正刻在她的脑中。她是想背下来的,她也确实有那种能力。只是这图一旦被召出来,便宣告她这辈子不能嫁人为妻了。这是藏星宫多年的宫规,也惟有教主和几位要员才知道的秘密,如今也只有她一人知晓。

    藏星宫数百年来,一直是武林正道的公敌。倒不是因为藏星宫杀人如麻,为祸武林。只是关于那五十年轮回的传说,令所有人想去探究个明白。

    五十年一轮回,如月盈缺终可重归圆满,清辉永可洒向人间无有衰绝。这是人人向往的长生之法,所谓正道的陷害、围攻,种种欲加之罪,都在于此。藏星宫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定然是有赖于此。

    每次动乱后,正道之人总能再次见到那个年轻不老的藏星宫宫主。虽然行为举止有差别,但功法始终如一,这也证实了武林中人的猜测,藏星宫定有令人久生不灭的物件,令世人向往,发狂。

    谁会知道,一个诱惑众生的秘密,不仅仅在这一张刻在柳维扬身上的“凤凰取水”图中。

    曾经有人知道其中渊源,却都已经相继死去。

    可是,由于柳维扬的疏忽,‘引狼入室’,如今又有人动起了关于它的念头。这是柳维扬的责任,与重振藏星宫息息相关。

    柳维扬紧紧衣物和佩剑,心中方向已定,下一站,南地之南,鎏城......

    云相忆双膝下落:“望姐姐成全,相忆想去探明自己的身世。”柳维扬面对这个神态酷似那人的女子,她的心如何都不想软下来。卧房中他的画像,云相忆是见到过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柳维扬来说有着不可明说的意义。

    云相忆是那人的女儿,一个意外出生的孩子,那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信息。

    柳维扬之所以舍不下,一部分是出于感情,另一部分是因为她隐隐觉察到的危险,她愿那人的女儿被卷入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的江湖纷争之中。

    柳维扬淡然的脸上浮现一摸浅浅的阴云,那些记忆,无情的撕裂开封锁它们的大门。

    当年的鎏城之行,是改变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柳维扬在南地之南的鎏城见到了那人,那人怀抱着一名女婴,站在客栈的二楼上,向她点头。

    柳维扬坐到他面前。

    “这是谁家的孩子?”柳维扬面带疑色。

    那人看了看怀中睡熟的孩子,浅浅一笑:“将来,她会叫我爹。”

    柳维扬紧握归鸿的手莫名一阵悸动,剑顺势下滑。那人桌下单脚微提,倏地,归鸿便稳稳归了剑鞘。

    “怎么,想送这剑给我女儿做见面礼?”

    柳维扬微蹙眉头,心中暗自寻思:是啊,山神庙一别,已是一年有余未见,他说他有了个孩子,不无可能。她望向对面的孩子,亮红的布料包裹着,粉嫩的脸蛋,微红的小嘴,煞是可爱。

    “孩子他娘,定是个美人吧!”柳维扬,低声含笑问到。

    “什么?”“哈哈......”那人笑出声来:“是个美人,自然是个美人。”

    柳维扬默然无语,吸了口气。

    “秋日的鎏城确实美,这孩子在树下放着,红红的一小团,像是秋日里的一团火焰。她不哭不闹,我抱着她,她便笑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于是我在那树下等了一夜,终究没有人来,就这样她成了我的女儿,是不是,小秋然。。”那人慢慢道来。

    “秋然,如火,又是这火。”柳维扬的眼神恢复了神采。

    那人默默点头:“同你一样,都是因为火。”

    柳维扬心中大喜:“我要给她......”

    话断了,那句“当娘”还是吞了回去,她自知如今的自己没那个为人妻,为人母的福分了。

    那人定定的看着她。突然,怀中的婴孩儿低吟了几声,他忙去拍她,哄着秋然睡去。

    柳维扬瞧见他那样子,觉得实在好笑,一转念。

    “我想给她一份厚礼。”

    “哦?”那人目光一紧,左手五道剑影汇成一股,挡住突然袭来的归鸿,右手紧紧抱着秋然,来不及防范柳维扬左手投出的匕首,身形一转,一道血痕顺着他的胳膊清晰起来。

    “你,比以前要快”那人满脸笑容。

    柳维扬抱过孩子,一手扶住身子渐渐倒去的他。

    “我要你同我一样,不死,不灭。”

    柳维扬或许该后悔,那时,她若是给秋然当了娘,若是没送那厚重的倾倒全江湖的厚礼,她这条命运线,会不会就能少了许多动荡,苦涩......

    云相忆坚定的小脸儿,像极了当年的秋然。

    不,柳维扬不敢在多想,多年来,她一直希望云相忆只属于那一个人,那个同她一样不死不灭的男人。可是,有这样一个事实,她不想去触碰,云相忆也属于另一个人,一个早就死了的人——秋然。

    秋然是死在柳维扬怀中的,她一直都记得。

    她为了他,放着偌大的藏星宫不管不顾,穿梭于江湖各地,寻找毒娘子独门毒物十念空的解药。她是找到了,只不过是晚了。

    柳维扬躲在竹林中,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竹屋处的情景。那人和秋然,好不恩爱,男耕女织,穷乡僻壤的神仙眷侣。他们是拜过堂的,临近村落的村民,叫她云嫂,叫他云相公。

    柳维扬知道他现在的身份,云家堡大小姐云媚儿的兄长——云易,云大侠。

    “他竟真的把我忘了。”柳维扬恨极了那个酿成这个局面的毒娘子,不过毒娘子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

    然而,毒娘子算不得完全失策,他终究给了另外一个女子一场荒诞的梦,只是就连这梦也终将被打碎。

    梦中惊醒的姑娘猛然发现,她在云易心中,永远是那个秋千上无限娇媚的娇憨妹妹——云媚儿。

    那个口口声声叫云易爹的姑娘,是在他即将忘尽前事之际闯入他心中的女人。

    秋然穿着鲜红的袍子,立在门口,两行泪打湿了她半张脸。凭借着直觉摸索而来的云易,望向如火的她,心顷刻燃起了火

    秋然扑在他身上,“爹爹。”他不会衰老的如玉的脸,被她温柔的抚摸着。

    云易的双眼被那红色冲刺着,有个身影从他脑海中浮现,一股爱意涌上心头,似火的吻落在了秋然的额头。

    “爹?”秋然的动作停止了,几乎惊异。

    “我是云易,你当唤我,鸿。”

    “鸿?”

    “恩。”

    “云大哥......”秋然笑如夏花,她是知道的,眼前人是那个养育了她多年的爹爹,是那个让她萌生爱意的男人。爹爹几个月前突然消失了,她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一丝恐惧,一丝焦灼。她不敢走出去,怕爹爹找不到她。她日日夜夜的念着爹爹,眼前不断浮现他那俊朗的脸,那种心情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怎么会是满心的相思啊!她想尽办法打消这个念头,日夜煎熬。”

    如今,这个叫云易的男人回来了,似忘尽了前事,他在她的心中,早就不该当爹爹了。

    秋然面颊微红,望向那双清澈的眸子。“云大哥,你是我的云大哥。”

    云易点着头,把眼前这如火般的女子紧紧拥在怀里,只是左手的五道银光幽幽的放着光,让他的心隐隐的痛。

    有个人,是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她与躲在竹林深处的柳维扬不同,她是云家堡的大小姐,富甲天下,制约武林的名门望族。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是倾尽天下,她只要他,她的哥哥,云易。

    柳维扬握紧了手中的解药,是能挽回云易全部记忆的解药。她想起秋然那张天真的笑脸,云易那恬静自然的生活。“算了吧,就让他陪你这一世!”思绪游离间,一股劲力已被归鸿挡了回去,手中的药瓶子竟被这力量震碎了,几颗药丸掉落在地上。

    “正好”来人身形敏捷,犹如飞燕,未见身姿全貌,地上的药丸已被拾的干净,随即纵身冲向竹屋。

    “云姑娘。”柳维扬紧追其后。

    云媚儿,回身扬眉:“你不要他,我要......”整个人,在速度的牵引下,无法看清,只有那声音清晰无比的回荡。

    “你让他醒了又能怎么样,他还不是把你当妹妹。可你......”柳维扬呵住她。

    “柳大宫主,你休想让他醒来就只记得你,毒娘子的毒还可以用第二次。我会抹掉他的全部过去,让他和我重新开始。”云媚儿冷冷娇笑着打断。

    “你这黄毛丫头,懂得些什么。”柳维扬很是无奈,眼见伸手可及云媚儿,一道身影挡在她面前。

    “哼”云媚儿冷哼一声。“大师兄,拦住他。”话未毕,已扬身而去。

    柳维扬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楚尘。

    楚尘黑衫随风飘飞,乌黑的瞳仁望向云媚儿离去的方向。

    “你认为你能拦住我?”柳维扬收归鸿入鞘

    “拦不住”楚尘转过头来望向她。

    “那么你有何事相求?”柳维扬抬头正视他。

    “劳烦柳宫主救媚儿一命”楚尘双手抱拳,腰身下弯。

    柳维扬一股怒火上涌:“枉你楚尘一代侠义之士,怎么也做这糊涂事。”“你若在拦我,恐怕你的妻儿均不得保。”

    “这......”楚尘甚是慌乱。

    “糊涂啊!”“云媚儿如今行事诡异,你怎知她会做些什么,速速随我来。”

    两道身影前后紧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