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 三
“嘎，嘎！”
“归影剑，收。”苏如锦肩头一伸，逍遥落在上面勉强站稳。看过追影剑，苏如锦皱了皱眉头，血迹已经干了，横剑在眉间。
“狂受伤了！”
“嘎嘎。”算是回答。
“入得了不如归，伤不会重。”柳维扬接过归影剑，擦去了血痕。
“不行，我要去助他！”苏如锦把逍遥放在点心盘子上，逍遥本是倦了，见此情景立即睁大眼睛，喝茶，吃点心，哒哒哒的欢忙了起来。
“去吧，把吊桥架上，免得明个儿早上麻烦。”柳维扬瞪着逍遥，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
“姐姐，你要关了机关？”苏如锦将柳维扬茶杯里的水倒了出去，用新茶洗了杯子，又倒满了茶递给她。
柳维扬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愠怒道“拜你所赐，机关已经没用了，他们走的是--反噬逆流。”
“啊？”苏如锦一拍脑门，捏住逍遥的脖子。“嘎嘎”（声嘶）
“嘎什么嘎呀！兄弟，你可、可替我闯祸啦！”
柳维扬伸出手，苏如锦瞬间双手捂住脸。
“把手拿下来!”
苏如锦眯眼一看，柳维扬手里正拿着令牌，他立刻接了过来。
“传我令，注水迁流。”
“是！”苏如锦夹过逍遥，无心走楼梯，纵身跳了下去。
柳维扬搓着手心流出的冷汗。
‘天意吗，他的女儿会走入他留下的诡异阵法，此阵不为杀生，当死者却难以得生。’
她已无法亲自插手其中。
‘狂，这条生路，你可千万要抓住啊！’
洞内，黑的很不自然。
“我有火折子。”云相忆朝腰间摸索。
“别点！”狂止住了她。
“不如归，是要黑着走的吗？”云相忆问去。
“不如归倒是亮的很，只不过这里是--反噬逆流。”狂解释着。
“啊？那我们，我们如何出去呀，姐姐怎么会给我们开这个门啊！”云相忆很是懊恼。
“有我呢，别担心，门是我们自己开的，与柳维扬无关。”狂安慰着她。
“哼，才不是呢，门怕是苏美人的逍遥帮着开的。归影剑离了石壁，不如归想来是因此才断的。”云相忆分析推敲。
“哦？这，你也知道？”狂有些不可思议。
“许是我最该知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反噬逆流的生路，是水。”云相忆振振有词。
“的确是水，云易前辈和柳--”狂顿感不妥，话吞了回去。又接着说：“不过，等人家放水的活路，其实已经是死的了。”狂停下步子，喟叹一句：“你若与我心意相通便好了。”
云相忆抬起头，因为她感受到慕容狂是在低头看她的。
‘心意相通，他们此时如何努力也是办不到的，那么就等着被人放来的水好了，虽然显得无能了些，但这本来就不是死棋，也没有必死的人。’云相忆思索着。
慕容狂期待的心意相通，在几年后真的实现了，那时的云相忆，是他最想见到，却是无法看到的。
“你要在这儿等着吗？”狂突然问了一句。
“不等还能去哪儿呢？”云相忆反问。
“呵呵，去试试。虽然不能知己知彼，但也不至于一点也不通吧！”狂竟打起这个主意。
“你，不怕？”云相忆问的很奇怪。
“这里有你，我怕什么。”语气柔和，话音里带着笑意，与任何时候都不同。
云相忆不知所以的心头乱跳。“啊！”她的小脸通红通红的。
洞里太黑，慕容狂错过了。
狂说的没错，有云相忆在，是有机会破这个阵的，越是纯然无染杂的心，越是有生的希望，甚至说，这样的心会凭空创造出生机。更何况，她是云易的女儿，这阵法或许也应得了父女连心。
云相忆拉住狂。“好，那你跟我走。”
“恩。”‘天一生水，万物开端，此阵以水而生，因水而解，你的心里的水境，会是怎样的呢？’慕容狂心中暗想。
云相忆拉着慕容狂朝洞穴深入走去，一束柔和的光线出现在不远处，似乎与他们相向走着，越来越近。渐渐的，那光线变成了单纯的白色，可是这白色的光却照不亮脚下的路，周遭的情景。他们每走一步，那光就变换一种形状，像是调整校对，越变越像，像云相忆的影子。
云相忆伸出手，握住同时伸出手来的白色影子的手，狂默默的看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闭上眼睛吧！”两个同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狂听命闭了眼睛，随后一片白色吞没他的五感，此光穿透并囊括了他整个人。他的手被松开了，他知道云相忆还在身边。在他的认知中，他推测出他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云相忆内心形成的照影，这影里若是有水，便是一条生路。
眼睛缓缓睁开，他看到的景象，令他快结成冰的心，冰释而醉了。
三处，三世界，桃花殷殷、杨柳依依、小溪叮咚、绿草茵茵，双栖的较燕绕于画阑。
狂眼中的云相忆，五毒香缭绕，散发白衣，倚着垂入溪水的柳树笑容晏晏，轻灵又妖娆。他笑了，笑醉了。
那人以花为貌，皓月为神，声取百禽至柔者婉转清悦，骨似覆雪千年白玉珏。眼波盛以三秋水，腰枝慢系柳婀娜。
‘慕容狂，你！’狂在内心呼喊自己的名字，他怕在这样下去，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他移了步子，朝那方向走去，看着柳絮飘飞，如幻梦。
‘垂柳旁的溪水，就是你的心吗’狂思索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加速迈进那水中。刺骨的冰凉，从脚底直冲内心。
不对，他反应过来，但还是迟了。这哪里是水，整个身体被由脚下升起的冰渐渐冻结。
“哎，你倒是等等她呀，她就要胜了我了，你啊！呵呵！傻瓜！”倚树的云相忆，不，是云相忆的影子，含笑抚摸着慕容狂的脸庞。“你的姿容，虽不及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也是极好的，所以我愿意告诉你，这个游戏，你输定了，她确要赢了。”说着，散发女子渐渐散了去。
慕容狂被冰彻底包围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不行，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柳絮？’狂睁大了眼睛，柳已经繁盛垂枝入水，盛夏时节的柳，怎会有这漫天飘飞的絮！
‘这是照影中的幻象，假的，这里是假的。’狂拼命地唤醒自己，冰退了去。
柳依旧垂着浮水，只是柳絮已经不见。他松了口气。
“狂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快过来呀！”云相忆著着鹅黄的衣衫，挽着裤腿，在水中摸索，她身后的大雁回环着飞行。
慕容狂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还是想过去探查一二。刚一迈腿：“糟糕！”
他的腿正不住的流血。‘这是怎么回事？’他一咬牙，艰难的迈动着。
“狂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快过来呀！”这次，云相忆从水中摸出一条鱼，大雁又回环了一圈。
“姑娘，相忆呢？”狂停下来，忍着来自腿部的疼痛，从嘴角扯出这么一句。
“狂哥哥，你做什么呢，快过来呀！”云相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云。手中的鱼被她一把抛过来，落在狂脚下，一下子变成许多只，鱼尾一顿地，数十条鱼露出獠牙，铺上了狂的手臂。
皮肉被撕碎，森森白骨显露，钻心的疼，狂愣是没吭一声。
“虽然你看出了这是假的，真可惜，这么假的地方，你还来。雁是假雁，鱼是死鱼，我是你。”水中的云相忆，哪里是一身鹅黄的女儿模样。狂看到的是自己，正拿着归鸿在双臂上来回剜肉。
狂立刻收了收，血已经流了一地。他大口的喘着气，站不住了，便用归鸿撑着。昨日的内伤，今日的外伤，他有些吃不消了。他已经意识到，腿上的伤，是自己断了那里的经脉所致。即使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境界里迷失本是情有可原，他还是在那一刻无力的自嘲着自身，在无法触及处的无能为力。
‘柳维扬，云易，或是天玑老人......这一层层的谜一般的，世间的人非人。我这个世间人，只配解决世间事吗？即使如此，也该知足了。不能死啊，慕容狂，你的结局不在这里。这里可以败，人在人间才能死得其所，我一定得活。’狂咬紧牙关，保持清明。
“狂哥哥!”云相忆扑了过来。
“滚开！”狂一把打开了她。
一道白影散了开来，狂看着云相忆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血痕。双手伸向这边，却又像是被什么透明物体隔绝着，过不来。他闻闻刚刚打开云相忆的手。‘五毒香！’
他怜惜的眼神投向云相忆，勉力用归鸿支撑着身体，一步，两步，三步......拖出一地绵长的血迹。
云相忆伸着手，那么强烈的想让他过去。狂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去拉云相忆近在咫尺的手。
“滚开！”五条银光聚成一股，刺穿了嘴角滴血的云相忆。
“啊...”画澜处，燕子巢下，云相忆靠着栏杆，五毒剑影刺穿了她的身体，鲜红的血流着，眼泪不停地淌着。
“狂哥哥，那是必死之路，你怎么还要走，怎么还要走......”云相忆哭着扑了过来，将正在柔柔微笑却皱紧了眉，怔愣的慕容狂搂在怀中，两个人的血一同流着。
慕容狂说对了，虽然他们不能知己知彼，但也不至于一点不通，共同流出的血汇在一起，便是他们唯一的相通了。
云相忆伤了影子的要害，按理说，她也必定同那影子一般下场。她深知必须对自己下死手才能救下慕容狂，更深知影子只是幻境中的影子。
她真实的影子也有影子叫做魍魉，它依靠心光存在，所以只要云相忆想，便可以利用五毒剑影看见它。于是她将致命一击打在魍魉的身上，错开自己和魍魉的要害，得以正中幻境中影子的要害。
她当然不知，她寻常的看见，已经是非常人的视角。
“死丫头，你敢伤你自己。”慕容狂怒不可遏又无比怜惜，语调犹如烈火的悲鸣，刚想继续责备几句。
云相忆却早了一步，正努力的拖着他的身体，拖向画阑。
“我的心，那么不好找吗，狂哥哥不是最会找我的吗？”云相忆边拖边说，语气有些哀怨。
慕容狂握紧了手中的归鸿，云相忆的心他终究没有找到，甚至差点儿死在这里。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心上的痛虽看起来不深，怕是医不好的。归鸿本是与五毒剑影同源一心，难道他不是归鸿真正的主人吗？
狂心头一紧，他早就知道，他不是，只是到了此时，他不得不完全的相信了。‘命不久矣，命不久矣，这归鸿定然是要换主人了。’
“相忆，别说了，伤会痛的。”狂在地上低吟着。
“狂哥哥，我一直在这边等着你，你却在那边自断筋脉又挖血肉。我跑到你面前，你看不到我，你还想用归鸿刺穿心脏，还好我先一步，还好我先你一步。”云相忆已经把狂移到了画阑下。
“相忆，对不起。”云相忆按住他的嘴，微笑摇头。
“狂哥哥你看，画阑的后面，好美！”云相忆双目闪现出耀眼的浮光，流转变涣。
狂用力抬起头，顺着她的指引看向画阑的背面。汹涌的海洋，不可名状的劲力蕴含在其中。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心竟然是这般模样。
广阔如海，澎湃热烈，有着沉潜的笃定，暗动于虚静处，泫然而无波。她就那么凭栏闲眺，神色恬淡宁静，慕容狂好想看到，这个小姑娘成人后，会带来怎样的风景，创造出何种天地！
“相忆啊，这是海，是海啊!”
“这就是海呀？真美。”云相忆第一见到海的模样，而这片由她心境呈现出来的海也显得格外喜悦，它似乎很想诉说，让她完全了解自己，浪卷的声音时而舒展时而砰訇。
云相忆稚嫩的脸庞被这幻境光影镀上了诱人的神采，恍惚间慕容狂似乎看到了令他自断筋脉的“云相忆“。那个姑娘，让他有一种冲动，他脸上火热，心头焦灼，太想把她拥入怀中，甚至是占为己有，可是他力不从心了，一抹失落的苦笑染透了他的脸。
正在这时，云相忆搂起他的身体，移到海边。
“狂哥哥，我们走。”
“恩。”
云相忆取过归鸿系在腰间，伸手拉住狂。心念一动，海水如踏浪劲马，奔涌而来，力道始料未及，顷刻间冲开了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水流越发湍急，狂已经被水卷走了些距离。他发现当二人跳入海中后，幻境便不复存在，现在的水路是反噬逆流原本没有的。
他奋力踩水，大声朝着云相忆的方向喊道：“相忆别怕，是柳维扬，是柳维扬开的水路......”
未及听完所有的话，在云相忆的视线中，已经没了慕容狂的身影。
“狂哥哥！”云相忆心急，正欲去追，从后而来山压似的水柱搅动巨大的漩涡将她逼成一叶孤舟，随那水势起伏，任其乱拍胡打。
一计重击，云相忆脑袋嗡嗡，晕晕乎乎。
四面无岸，头上崖顶高远，脚下无物可借力，云相忆不再白费力气与这漩涡抗争，在意识消失前，将气内敛，转入胎息。
两道水路，两个身影，朝着各自的方向，通往不同的“生路”。
注入时的水流的确汹涌，两股脉络清晰，待到流经他们时，实际上的水流已经变得极缓。许是幻境的余韵未尽，抑或各自心性尚有缺陷，幻成了他们眼中的异常凶险。
二人眼睛微闭，无力。
“归影剑，收。”苏如锦肩头一伸，逍遥落在上面勉强站稳。看过追影剑，苏如锦皱了皱眉头，血迹已经干了，横剑在眉间。
“狂受伤了！”
“嘎嘎。”算是回答。
“入得了不如归，伤不会重。”柳维扬接过归影剑，擦去了血痕。
“不行，我要去助他！”苏如锦把逍遥放在点心盘子上，逍遥本是倦了，见此情景立即睁大眼睛，喝茶，吃点心，哒哒哒的欢忙了起来。
“去吧，把吊桥架上，免得明个儿早上麻烦。”柳维扬瞪着逍遥，端起茶杯的手，又放了下去。
“姐姐，你要关了机关？”苏如锦将柳维扬茶杯里的水倒了出去，用新茶洗了杯子，又倒满了茶递给她。
柳维扬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愠怒道“拜你所赐，机关已经没用了，他们走的是--反噬逆流。”
“啊？”苏如锦一拍脑门，捏住逍遥的脖子。“嘎嘎”（声嘶）
“嘎什么嘎呀！兄弟，你可、可替我闯祸啦！”
柳维扬伸出手，苏如锦瞬间双手捂住脸。
“把手拿下来!”
苏如锦眯眼一看，柳维扬手里正拿着令牌，他立刻接了过来。
“传我令，注水迁流。”
“是！”苏如锦夹过逍遥，无心走楼梯，纵身跳了下去。
柳维扬搓着手心流出的冷汗。
‘天意吗，他的女儿会走入他留下的诡异阵法，此阵不为杀生，当死者却难以得生。’
她已无法亲自插手其中。
‘狂，这条生路，你可千万要抓住啊！’
洞内，黑的很不自然。
“我有火折子。”云相忆朝腰间摸索。
“别点！”狂止住了她。
“不如归，是要黑着走的吗？”云相忆问去。
“不如归倒是亮的很，只不过这里是--反噬逆流。”狂解释着。
“啊？那我们，我们如何出去呀，姐姐怎么会给我们开这个门啊！”云相忆很是懊恼。
“有我呢，别担心，门是我们自己开的，与柳维扬无关。”狂安慰着她。
“哼，才不是呢，门怕是苏美人的逍遥帮着开的。归影剑离了石壁，不如归想来是因此才断的。”云相忆分析推敲。
“哦？这，你也知道？”狂有些不可思议。
“许是我最该知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反噬逆流的生路，是水。”云相忆振振有词。
“的确是水，云易前辈和柳--”狂顿感不妥，话吞了回去。又接着说：“不过，等人家放水的活路，其实已经是死的了。”狂停下步子，喟叹一句：“你若与我心意相通便好了。”
云相忆抬起头，因为她感受到慕容狂是在低头看她的。
‘心意相通，他们此时如何努力也是办不到的，那么就等着被人放来的水好了，虽然显得无能了些，但这本来就不是死棋，也没有必死的人。’云相忆思索着。
慕容狂期待的心意相通，在几年后真的实现了，那时的云相忆，是他最想见到，却是无法看到的。
“你要在这儿等着吗？”狂突然问了一句。
“不等还能去哪儿呢？”云相忆反问。
“呵呵，去试试。虽然不能知己知彼，但也不至于一点也不通吧！”狂竟打起这个主意。
“你，不怕？”云相忆问的很奇怪。
“这里有你，我怕什么。”语气柔和，话音里带着笑意，与任何时候都不同。
云相忆不知所以的心头乱跳。“啊！”她的小脸通红通红的。
洞里太黑，慕容狂错过了。
狂说的没错，有云相忆在，是有机会破这个阵的，越是纯然无染杂的心，越是有生的希望，甚至说，这样的心会凭空创造出生机。更何况，她是云易的女儿，这阵法或许也应得了父女连心。
云相忆拉住狂。“好，那你跟我走。”
“恩。”‘天一生水，万物开端，此阵以水而生，因水而解，你的心里的水境，会是怎样的呢？’慕容狂心中暗想。
云相忆拉着慕容狂朝洞穴深入走去，一束柔和的光线出现在不远处，似乎与他们相向走着，越来越近。渐渐的，那光线变成了单纯的白色，可是这白色的光却照不亮脚下的路，周遭的情景。他们每走一步，那光就变换一种形状，像是调整校对，越变越像，像云相忆的影子。
云相忆伸出手，握住同时伸出手来的白色影子的手，狂默默的看着，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
“闭上眼睛吧！”两个同样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狂听命闭了眼睛，随后一片白色吞没他的五感，此光穿透并囊括了他整个人。他的手被松开了，他知道云相忆还在身边。在他的认知中，他推测出他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云相忆内心形成的照影，这影里若是有水，便是一条生路。
眼睛缓缓睁开，他看到的景象，令他快结成冰的心，冰释而醉了。
三处，三世界，桃花殷殷、杨柳依依、小溪叮咚、绿草茵茵，双栖的较燕绕于画阑。
狂眼中的云相忆，五毒香缭绕，散发白衣，倚着垂入溪水的柳树笑容晏晏，轻灵又妖娆。他笑了，笑醉了。
那人以花为貌，皓月为神，声取百禽至柔者婉转清悦，骨似覆雪千年白玉珏。眼波盛以三秋水，腰枝慢系柳婀娜。
‘慕容狂，你！’狂在内心呼喊自己的名字，他怕在这样下去，会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他移了步子，朝那方向走去，看着柳絮飘飞，如幻梦。
‘垂柳旁的溪水，就是你的心吗’狂思索着，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加速迈进那水中。刺骨的冰凉，从脚底直冲内心。
不对，他反应过来，但还是迟了。这哪里是水，整个身体被由脚下升起的冰渐渐冻结。
“哎，你倒是等等她呀，她就要胜了我了，你啊！呵呵！傻瓜！”倚树的云相忆，不，是云相忆的影子，含笑抚摸着慕容狂的脸庞。“你的姿容，虽不及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也是极好的，所以我愿意告诉你，这个游戏，你输定了，她确要赢了。”说着，散发女子渐渐散了去。
慕容狂被冰彻底包围了，他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就要死在这里吗？不行，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柳絮？’狂睁大了眼睛，柳已经繁盛垂枝入水，盛夏时节的柳，怎会有这漫天飘飞的絮！
‘这是照影中的幻象，假的，这里是假的。’狂拼命地唤醒自己，冰退了去。
柳依旧垂着浮水，只是柳絮已经不见。他松了口气。
“狂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快过来呀！”云相忆著着鹅黄的衣衫，挽着裤腿，在水中摸索，她身后的大雁回环着飞行。
慕容狂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但还是想过去探查一二。刚一迈腿：“糟糕！”
他的腿正不住的流血。‘这是怎么回事？’他一咬牙，艰难的迈动着。
“狂哥哥，你在做什么呢，快过来呀！”这次，云相忆从水中摸出一条鱼，大雁又回环了一圈。
“姑娘，相忆呢？”狂停下来，忍着来自腿部的疼痛，从嘴角扯出这么一句。
“狂哥哥，你做什么呢，快过来呀！”云相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云。手中的鱼被她一把抛过来，落在狂脚下，一下子变成许多只，鱼尾一顿地，数十条鱼露出獠牙，铺上了狂的手臂。
皮肉被撕碎，森森白骨显露，钻心的疼，狂愣是没吭一声。
“虽然你看出了这是假的，真可惜，这么假的地方，你还来。雁是假雁，鱼是死鱼，我是你。”水中的云相忆，哪里是一身鹅黄的女儿模样。狂看到的是自己，正拿着归鸿在双臂上来回剜肉。
狂立刻收了收，血已经流了一地。他大口的喘着气，站不住了，便用归鸿撑着。昨日的内伤，今日的外伤，他有些吃不消了。他已经意识到，腿上的伤，是自己断了那里的经脉所致。即使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境界里迷失本是情有可原，他还是在那一刻无力的自嘲着自身，在无法触及处的无能为力。
‘柳维扬，云易，或是天玑老人......这一层层的谜一般的，世间的人非人。我这个世间人，只配解决世间事吗？即使如此，也该知足了。不能死啊，慕容狂，你的结局不在这里。这里可以败，人在人间才能死得其所，我一定得活。’狂咬紧牙关，保持清明。
“狂哥哥!”云相忆扑了过来。
“滚开！”狂一把打开了她。
一道白影散了开来，狂看着云相忆倒在地上，嘴角挂着血痕。双手伸向这边，却又像是被什么透明物体隔绝着，过不来。他闻闻刚刚打开云相忆的手。‘五毒香！’
他怜惜的眼神投向云相忆，勉力用归鸿支撑着身体，一步，两步，三步......拖出一地绵长的血迹。
云相忆伸着手，那么强烈的想让他过去。狂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去拉云相忆近在咫尺的手。
“滚开！”五条银光聚成一股，刺穿了嘴角滴血的云相忆。
“啊...”画澜处，燕子巢下，云相忆靠着栏杆，五毒剑影刺穿了她的身体，鲜红的血流着，眼泪不停地淌着。
“狂哥哥，那是必死之路，你怎么还要走，怎么还要走......”云相忆哭着扑了过来，将正在柔柔微笑却皱紧了眉，怔愣的慕容狂搂在怀中，两个人的血一同流着。
慕容狂说对了，虽然他们不能知己知彼，但也不至于一点不通，共同流出的血汇在一起，便是他们唯一的相通了。
云相忆伤了影子的要害，按理说，她也必定同那影子一般下场。她深知必须对自己下死手才能救下慕容狂，更深知影子只是幻境中的影子。
她真实的影子也有影子叫做魍魉，它依靠心光存在，所以只要云相忆想，便可以利用五毒剑影看见它。于是她将致命一击打在魍魉的身上，错开自己和魍魉的要害，得以正中幻境中影子的要害。
她当然不知，她寻常的看见，已经是非常人的视角。
“死丫头，你敢伤你自己。”慕容狂怒不可遏又无比怜惜，语调犹如烈火的悲鸣，刚想继续责备几句。
云相忆却早了一步，正努力的拖着他的身体，拖向画阑。
“我的心，那么不好找吗，狂哥哥不是最会找我的吗？”云相忆边拖边说，语气有些哀怨。
慕容狂握紧了手中的归鸿，云相忆的心他终究没有找到，甚至差点儿死在这里。身体上的伤不算什么，心上的痛虽看起来不深，怕是医不好的。归鸿本是与五毒剑影同源一心，难道他不是归鸿真正的主人吗？
狂心头一紧，他早就知道，他不是，只是到了此时，他不得不完全的相信了。‘命不久矣，命不久矣，这归鸿定然是要换主人了。’
“相忆，别说了，伤会痛的。”狂在地上低吟着。
“狂哥哥，我一直在这边等着你，你却在那边自断筋脉又挖血肉。我跑到你面前，你看不到我，你还想用归鸿刺穿心脏，还好我先一步，还好我先你一步。”云相忆已经把狂移到了画阑下。
“相忆，对不起。”云相忆按住他的嘴，微笑摇头。
“狂哥哥你看，画阑的后面，好美！”云相忆双目闪现出耀眼的浮光，流转变涣。
狂用力抬起头，顺着她的指引看向画阑的背面。汹涌的海洋，不可名状的劲力蕴含在其中。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心竟然是这般模样。
广阔如海，澎湃热烈，有着沉潜的笃定，暗动于虚静处，泫然而无波。她就那么凭栏闲眺，神色恬淡宁静，慕容狂好想看到，这个小姑娘成人后，会带来怎样的风景，创造出何种天地！
“相忆啊，这是海，是海啊!”
“这就是海呀？真美。”云相忆第一见到海的模样，而这片由她心境呈现出来的海也显得格外喜悦，它似乎很想诉说，让她完全了解自己，浪卷的声音时而舒展时而砰訇。
云相忆稚嫩的脸庞被这幻境光影镀上了诱人的神采，恍惚间慕容狂似乎看到了令他自断筋脉的“云相忆“。那个姑娘，让他有一种冲动，他脸上火热，心头焦灼，太想把她拥入怀中，甚至是占为己有，可是他力不从心了，一抹失落的苦笑染透了他的脸。
正在这时，云相忆搂起他的身体，移到海边。
“狂哥哥，我们走。”
“恩。”
云相忆取过归鸿系在腰间，伸手拉住狂。心念一动，海水如踏浪劲马，奔涌而来，力道始料未及，顷刻间冲开了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水流越发湍急，狂已经被水卷走了些距离。他发现当二人跳入海中后，幻境便不复存在，现在的水路是反噬逆流原本没有的。
他奋力踩水，大声朝着云相忆的方向喊道：“相忆别怕，是柳维扬，是柳维扬开的水路......”
未及听完所有的话，在云相忆的视线中，已经没了慕容狂的身影。
“狂哥哥！”云相忆心急，正欲去追，从后而来山压似的水柱搅动巨大的漩涡将她逼成一叶孤舟，随那水势起伏，任其乱拍胡打。
一计重击，云相忆脑袋嗡嗡，晕晕乎乎。
四面无岸，头上崖顶高远，脚下无物可借力，云相忆不再白费力气与这漩涡抗争，在意识消失前，将气内敛，转入胎息。
两道水路，两个身影，朝着各自的方向，通往不同的“生路”。
注入时的水流的确汹涌，两股脉络清晰，待到流经他们时，实际上的水流已经变得极缓。许是幻境的余韵未尽，抑或各自心性尚有缺陷，幻成了他们眼中的异常凶险。
二人眼睛微闭，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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