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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破境

    东方的天际泛出一抹鱼肚白时,陆安平恰好从入静中醒来。

    昨夜寒症发作并不严重,吐纳修行也很顺利——灵气周天畅行、周身窍穴圆润无碍,却总觉差了半分,怎么也琢磨不到玄关一窍,难以进入采药冲庐的琴心境,这让他有些焦急。

    ——毕竟,按乔大叔所说,须得到腾云境,才可能借金乌扶桑图彻底根除先天不足。

    而玄关一窍本身,踪迹难寻。

    所谓“一孔玄关最幽深,非肾非心非脐轮,膀肌谷道空劳力,脾胃泥丸莫搜寻”,玄关窍在身内、又不在身内;身外无从寻求,又不偏执于体内,为周身三百六五窍穴最神秘的一个,连记载都不详细。

    他曾就此请教过陈四龙——排教毕竟修为稍弱,口耳相传的经验居多,这位大排头语焉不详,只是说各修行人不同,应该是由先天的资质禀赋所致。

    而见多识广的金须奴,更是确认这说法;可惜他本体为多宝鼠,即便得了人身,关键处及细微的体会也难以参考。

    故而,他选择炼制泥人偶,作为突破凤初上境的契机。

    攒沉精土成形,以无根水浇灌,再以积石琼泉为引,泥人中开辟周身窍穴......这并不容易,尤其是方寸间点出窍穴,细微精妙,须得对炉鼎窍穴掌握极深!

    正好,可作为本体点通玄关的预演。

    遁甲宗申玄芝祖师所留两门法术——丁甲神术、泥人偶,均与人身炉鼎有关,正应了丁甲神术一篇中关于‘中古以来,生民炉鼎偏废......’的记载。他推测是有意为之,与道法修行有相辅相成的功效。

    由于六合聚灵阵,他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熹微的晨光透进来,映着身前端正放着的沉静土、无根水、以及积石琼泉。

    “辛苦了!”

    望着角落里静静守着的金须奴,陆安平点头称谢。

    有这位擅长辨宝搜宝、修为比于腾云真人的多宝鼠精,修行少了许多麻烦。

    “能辅佐主人,是老奴莫大的荣幸!”

    金须奴抽动着胡须,眼前这位由宗主选定的新一代神君心存善念、更能体察属下,令他很是激动。

    “好好守在楼中,别让人打扰......不管是门房、还是正一观耿松风,乃至应龙宫!”

    陆安平叮嘱了声,随即略微低头,仔细望着身前。

    沉精土原是黄蒙蒙的,颗粒分明,并没有半点土腥,轻触却有一丝淡淡的黏滞感。至于无根水,则是金须奴所采的夜露,用一只金盘承着。

    泥人偶作为一门傀儡术,炼制起来如同炼器,须得经三步——首先以法力提纯炼化、形成材质,随后成就器形,最终赋予妙用。

    葫芦中积石琼泉精粹无比,无根水也相似,唯有地底百丈的沉精土有些杂质,早被金须奴提纯炼化。毕竟是化出人形、凝聚内丹的积年老妖。

    噗!

    金盘溅出一丝水花,陆安平右手轻抄,一团黄蒙蒙的沉精土握于掌心,并接住那丝无根水。

    而后他十指翻动,不时溅出几点碎屑,沉精土肆意揉捏着,看得一旁的金须奴暗中称许。

    水曰润下,以无根水相和,正是取其澄净之意。五行中,土又克水,伴随点蘸的无根水渗入,沉精土也越发凝实、以及坚固。

    不到半个时辰,那只三寸高的泥人偶初具形态,只是没有五官,静静立在掌心。

    “呼!”

    陆安平轻吹口气,泥人偶晃了晃,旋即砰得一声,那方小巧的青葫芦也被打开,顿时荡出一道细密的水线,绵延不绝,又极细微。

    他将灵气度至鱼际窍,继而劳宫窍,随后如游丝一般,从泥人足下灌入。与此同时,积石琼泉也至头顶,顿时生出一阵变化。

    原本死气沉沉的泥人变得鲜活,琼泉点落出,阳窍洞开;灵气更是畅行无阻,先是脚底上升至头顶,而后从左手十宣窍经肩胛至右手。

    期间,积石琼泉细如牛毛,渗入时竟发出滋滋的轻响。

    噗!

    陆安平又点了一丝无根水,随即细致雕琢起来。

    他先点出下丹田,稍显错乱的积石琼泉似受召唤,纷纷涌入,很快便凝成晶莹如玉的一滴。

    陆安平忙如法炮制,按自家窍穴打通的次序,依次点出。

    这个过程,倒有些像最初研习真文符箓——先前夷陵城推演辟邪符灵引时,他也是这般尝试,直到体内灵气耗尽。

    此刻不同在于,有指引及自家体悟,无非是精巧细微些,仿佛在作一张细腻的工笔画。

    “主人果然有几分炼器天赋!”

    金须奴在一旁看着,觉察出泥人内里生出众多孔隙,有如人身经脉窍穴,纵横交错、并行不悖。一丝灵气引着积石琼泉,在这方小天地中游走,更令他想起多年前化形的场景。

    “话说回来,那一代神君不擅炼器呢,毕竟......”

    金须奴自言自语了声,旋即转过身:“还是再试试找剑诀吧!”

    ......

    ......

    陆安平没在意金须奴动向,一心沉溺于泥人偶中。

    待三百六十四处窍穴点出,泥人偶中灵气若有若无,总觉差了口气。

    他略顿了下,左手无名指动,一滴鲜血渗出,无声地滴入泥人阳窍。

    与此同时,几点碎屑悄然落下,泥人偶已然生出五官,与自家眉目有六七分相似。

    “究竟该如何点玄关?”

    随着心血渗入,那丝联系强了几分,可玄关仍然无迹可寻;祖窍中,那道金乌扶桑图化影依旧,并没有半点反应。

    陆安平无声叹息,干脆运转灵气大周天。

    一时间,六合聚灵阵、自身炉鼎、掌心泥人,仿佛形成三团大小不一的漩涡,灵气涌动着,进行玄妙的交互。

    终于,他只觉体内灵气充盈,内宇生生不息,却几乎达到临界点,不再有一丝增减。

    “这是?”

    陆安平轻疑了声,灵气鼓荡奔腾,体内各窍如有呼吸,发出细微的震颤;甚至五脏六腑表面‘火苗’——那是所采日精,也随之跳跃。

    这是破境的前兆,可玄关仍没有头绪.......他轻细口气,再度驱起泥人中那丝灵气。

    那滴鲜血全然渗入,各窍中积石琼泉星星点点,随着灵气周天运转,虽然与本身炉鼎相差甚远,却也成了一方天地。

    “当今之时,生民蒙昧,浊气沉沉,炉鼎偏废,能修道者,十不存一......自广成先师以降......”

    他想起丁甲神术一篇的记载,忙催动丁甲神术,体内灵气随之变换节奏,身躯表面也漾起一丝细微金色,星辰般的诸窍吞吐不定。

    “人身百窍皆有灵......”

    “无迹可寻,便不刻意寻求!”

    陆安平放空心神,仿佛历山上隐先生指引他初入门径的时候,觉察不出自身存在,唯有不断的清浊吐纳。

    不知多久,藏书楼中忽然现出一道日光,经呈有无根水的金盘倒映,恰好点在眉心上方,不偏不倚。

    与此同时,识海中三足金乌发出一声轻鸣,扑闪了下翅膀。

    陆安平一时福至心灵,感应出玄关所在,以至险些断了与泥人偶的关联。

    没有任何迟疑,他运起灵气,向那处朦胧所在涌去,那处介于虚实之间的玄关。

    出乎意料的是,玄关没有动静,即便按记载的细微技巧施展,仍然没有反应——任凭多少灵气经行,始终岿然不动。

    “噫!”

    陆安平轻疑了声,不再强求玄关所在,而是转回那股空灵寂静的状态,唯有一丝灵气掌心劳宫窍分出,沿泥人偶经行不定。

    这股感觉很是奇妙,一来自身仿佛化为虚无,只剩下窍穴时隐时现;二来,又确有一丝灵气分出,与混有心血的泥人偶相联,很像......幼年他在渭水畔放的风筝。

    日头渐渐沉沦,漆黑的夜幕下,金须奴金须奴蹑手蹑脚地现出,小心地守在一旁。

    张灵潇提着一盏气死风灯,仰头望了眼,随即大模大样地走入藏书楼。

    静极中的陆安平无从感知,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呼吸、吐纳,感受窍穴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听到一声轻响,却如惊雷,周身各处俱感受到那股颤动。

    紧接着,无数灵气狂卷着,向一处涌去——虚实变幻的玄关,其余诸窍也呼应起来。

    没多久,玄关越发清晰,也越发凝实。同时,掌心泥人偶也生出变化,竟是与其炉鼎同步——灵气游走,引着积石琼泉,直至眉心上方。

    轰隆!

    如同开天辟地一般,陆安平只觉周身八万四千毛孔、三百六十五窍穴、三百六十骨节一齐爆开,正当他沉浸在那股酣畅中,一身灵气转为晶莹剔透的液珠,正是‘灵液’!

    终于点通玄关,跨入琴心境!

    他勉力平复心境,感受着灵液渐归于百窍,正与泥人偶相似;只是三田九窍中分明多些,而玄关处,又变得朦胧一片。

    突然,灵气变得汹涌,比先前浓郁数倍不止,陆安平马上反应过来,正是六合聚灵阵。

    没有任何迟疑,他运转琴心境采药功夫,有如长鲸吸水,吐纳效率比先前快上十倍。

    一时间,内宇疯狂吸引着灵气,一滴滴灵液浸润炉鼎,仿佛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安平忽然听到一声咔嚓脆响,却并非源于体内。

    没等他睁眼,下腹升起一股熟悉的寒意,只是没等苦寒弥漫全身,他便觉得燥热。

    莫名的燥热!

    却又如炉火般温暖。